19 ☆、十九

藍祺哼着小曲掏鑰匙開門，探進腦袋一看，燈亮着，開心的叫道，“媽媽？”換了鞋往裏跑，随手拿下書包，結果看到他媽媽正坐在沙發上發呆，他愣了一下，走過去，“媽你怎麽了？”

“啊？沒怎麽。”藍媽媽回過神，然後拍了拍身邊，讓藍祺坐下，打量了他片刻，“新衣服嗎？很不錯。”

藍祺心裏甜甜的說道那是，可是莊祐給他挑的！可還記着她剛剛的表情，“到底怎麽了啊？”

藍媽媽垂下眼簾，“你爺爺剛剛打了電話過來。”

爺爺……藍祺想着這兩個不在自己生活中出現已久的稱呼，小時候他爺爺待他特別好，但是後來父母離婚就再也沒有見過，即使是在一個城市。

“你爺爺過幾天八十大壽，想見見你。”

藍祺低頭不做聲，心想果然樂極生悲，讓你之前叫莊祐爸爸好玩叫了那麽多聲，現在真要面對爸爸了。

“你如果不想去，我們就不去。”

其實在他父母離婚事件當中，他爺爺始終是站在他媽媽這邊的，這點他也知曉，并且這十幾年也零碎的知道爺爺奶奶那邊，始終沒有承認現在的媳婦兒和孫女，想了想，藍祺擡頭，“那去吧。爺爺也八十了，我該去盡盡孝。”

藍媽媽長嘆一聲，說實在的，她前夫的父母對她是真的沒話說，今天老人打電話過來，聲音中甚至滿是乞求，這麽多年過去了哪還有什麽愛與恨，早不想再提起，因此她其實并不反對，她擔心的是自己的兒子。如今見兒子答應，心中也是一松，便起身去做晚飯。

藍祺呆在沙發上，看着頭頂的燈出神。

當晚的晚飯吃的十分安靜，甚至可以說是寂靜的，母子兩個都有心事，收拾好後便回了各自的卧室，藍祺撲在床上，開始想爸爸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生物，他十多年來只見過他的爸爸一次，初三時他和媽媽一起去參加他媽媽公司的年會，那次的年會是在一家很大的五星級飯店，由于時間緊急，當時被兩家公司一起包了下來，一家一半。

藍祺就是中途拿着果汁嫌大廳裏面悶，出來透氣時看到了他的爸爸。他當時走出大廳，站在走廊上，前方再走幾步便是旋轉階梯，通往上方的玻璃屋頂，他擡頭看了會兒，覺得無趣便好奇的看着對面的另一個大廳，同樣熱鬧非凡，他看的有趣，裏面就突然走出了一個中年男人，不到40歲，很是英俊，藍祺就呆呆的看着那男人越走越近，腦海中的影像突然全部清晰了起來，終于在那個男人快要與自己擦身而過時出聲，“爸爸……”

那個男人奇怪的回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直到現在藍祺還記得當時自己握住玻璃杯的手中滿是汗水，可那人打量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乃至一個神經病，随後收回視線往前方走去，就快要到達旋轉階梯時，傳來一聲清脆又甜膩的稱呼，“爸爸！”

藍祺身子微微一動，眼睜睜的看着那個男人憐愛的揉了揉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的腦袋，随後拉過那個女孩旁邊一個中年女人的手，三人親親熱熱的一起上了旋轉階梯。

藍祺傻愣愣的說完了自己還沒來得及說完的話，“爸爸，我是祺祺啊……”

藍祺趴在床上，換了個方向放置自己的腦袋，拿出手機，給莊祐發短信：爸爸我想你了。

爸爸應該就是像莊祐那樣，可以滿足你的任何一個要求，在你沮喪的時候鼓勵你，在你開心的時候表揚你，永遠認為你是最棒的，永遠不會離開抛棄你，忘記你。

很快莊祐回了電話過來，“怎麽了？”

“過幾天我爺爺，就是，就是我媽媽前夫的父親，要過生日，我要和我媽媽一起去參加。”

“你如果不想去，可以拒絕的。”

“媽媽很想去，我不想她為難。”

“吃頓飯就好，難受就告訴我。”

莊祐溫柔的聲線通過電波的傳遞，傳至藍祺身子的每個角落，他心情好了很多，“我不難受，我只是去看爺爺而已，那個人有自己的新家庭，與我無關。吃完飯我就和媽媽回來。”

“嗯。”

被安慰之後，藍祺現在心情較好，“爸爸快繼續吃飯吧！”說完立即挂了電話，趴在床上笑。

另一邊的莊祐，此刻臉上真露出了傳說中滿臉黑線的表情，到底是什麽刺激了這孩子，使得他迷上了這個稱呼，還總拿來“調戲”自己。

藍祺拿過一邊放着的平板電腦，家中的Wifi自動連上，QQ便也自動連上了，他一看有羅晨晨發來的消息，點開看。

羅小胖：我的新帖子，來頂貼。[鏈接]

一個多月沒編過故事的羅晨晨怎麽又開始編了？本身對綿綿還有抵制的藍祺并不想打開那個帖子鏈接。

藍精靈：怎麽又開始編了，明天來我家吃飯吧！

羅小胖：我在家，剛回來三個多小時。

藍精靈：可你早上還在杭州啊。

羅小胖：剛到上海我就去機場買票回家了。

藍精靈：那機票得多貴啊！

羅小胖：呵呵。

藍祺就傻了，羅晨晨怎麽了。

藍精靈：小爺最帥那個帖子你不寫啦？

羅小胖：小爺最帥自殺了，已經死了。

藍精靈：……………………

藍祺真的被吓住了，這得多狠啊，上次那個青梅竹馬還是出家，這次直接自殺了。當下也不管那麽多，立刻點了那個鏈接，一看傻眼了，他用了只看樓主功能，羅晨晨從四點半寫到現在，近四個小時幾乎就沒停止過，寫了可能都兩三萬字了，藍祺看了看新的馬甲ID：穿過你的血液的我的手。

他咽了口唾沫，帖子內容照樣跌宕起伏，跟帖的小零不計其數，樓主命途多舛，被各色男人欺騙，如今正寫到騙他的第三個男人，藍祺越看越覺得不對勁，覺得這個樓主很快也要自殺了。

藍精靈：晨晨你怎麽了啊？你男朋友呢？

羅小胖：呵呵。老子月抛數年，怎麽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藍精靈：你心情不太好呀？

羅小胖：沒事，你多給我頂頂帖子就好。

說到這份上了，藍祺不知道還能如何安慰，于是在樓裏表達了一下對樓主的贊美之情，剛發出帖子，看到自己樓上的ID是桃花潭水深千尺，想了半天想起來羅晨晨說過這人是版主，只見他的留言在勸樓主不要過分悲觀，世界還是美好的，還貼心的說如果樓主想要樂觀起來，他可以幫忙删帖！

藍祺刷新了下，看到了羅晨晨的回複：呵呵。管理員滾粗。

藍祺縮了縮肩膀，看來羅晨晨心情真的非常不好，打算退出來去找林小花問問該怎麽辦。退出前，想到了那些私信，好奇心之下他點出了新提醒，沒有新的站內信，而與那個文景的最後一次對話已然還是幾個月之前那次。

藍祺心中松了口氣，這樣最好，畢竟他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驕傲的挺了挺胸。過去的，就存放在過去吧。

再去看了眼羅晨晨的帖子，他還在不停的寫。

藍精靈：晨晨我看你寫到現在了，停下休息休息吧。

羅小胖：不想停。

停下就會亂想。

藍祺放下電腦，給林小花打電話，結果一向不知淑女為何物的林小花小聲的應了聲，“喂？”

“你在幹嘛？”藍祺不由自主的跟着放低聲音。

“在工作！”

“啊？你又打工了？在哪裏啊。”不過現在關鍵的事情不是這個，“小花我跟你說，晨晨他……”沒說完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懶洋洋的說着“林小花你又偷懶？”

藍祺眼睛還沒能眨一輪，林小花電話挂掉了。

藍祺嘀咕着林小花最近不知道幹什麽去了，不管什麽時候找她都沒空，嘆了口氣，直接打給羅晨晨。

響了好幾聲羅晨晨才接通，“喂。”

一聽到這聲音，藍祺就知道羅晨晨一定是出事了，自兩人認識以來，從沒聽到過他用這樣的語調和語氣說話，“什麽時候回來啊，我去機場接你啊。”

羅晨晨沉默了片刻，“祺祺，謝謝你。”

“你別這麽說啊，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我也不用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你一個人憋不下去的時候，想找人說說的時候，記得要找我。”

“嗯。”羅晨晨應了聲，聲音似乎隐藏着哽意，但他向來不在別人面前表現出軟弱的模樣。

藍祺嘆了口氣，“那帖子寫寫也就差不多了，轉移注意力的方式多着呢。不如睡覺休息休息？”

“當有一件事你甚至無法通過睡覺來轉移注意力因為你根本睡不着的時候你該怎麽辦。”羅晨晨又是沉默片刻，說出了一大串沒有符號的話。

“我……我不知道。”藍祺老實回答。

“所以我也不知道。”

電話在兩方默默無語的狀态中，不知被誰先挂斷。

藍祺拿起手中的電腦，刷新一遍，最新的羅晨晨的回複是在30秒前，他還是在不停的寫，他心裏也不好受，于是又撥通了莊祐的電話。

“嗯？”莊祐就似将手機随手拿在耳邊，随便應了一聲，但聲音卻如此充滿暖意，藍祺想到他的神情心裏便熨帖了許多，“我的好朋友難過了，我卻幫不了他，我也很難過。”

“是那位羅晨晨嗎？”

“是的，他好像失戀了。可是他以前談過好多次戀愛，也沒見他這麽難受過啊。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有很多事情呢，都是我們無能為力的，尤其別人的情緒，盡管他是你的好朋友。所以你要做的就是，保持好自己的心情，在他需要你的時候支持他。”莊祐聲音又淺又柔。

藍祺環抱膝蓋坐在床上，頭歪在自己的膝頭，他的聲音一遍遍的拂過他的耳朵，心間徹底的放松下來。

莊祐在藍祺挂斷電話後，想了想，給陶望之打去了電話。

“老莊。”

“羅晨晨你是否認識？”

“是我老婆。”陶望之正色。

莊祐将藍祺所說那些簡潔的複述了遍，“差不多就行了，別把人徹底的吓跑。”

“我有分寸。”陶望之聲音沉悶。

莊祐看自己話已帶到，便利落的挂了電話。

陶望之轉身，苦笑的又摁了一遍F5，結果又出現了一大段字，這都多少個小時沒停止過了。

國慶的第三天，是藍祺爺爺的八十大壽，早晨母子兩個早早起床，藍祺刷牙回來的時候，路過他媽媽的卧室，看到她床上攤了一大堆衣服，她在艱難的挑選。藍祺看了看，即使說再多次早已沒有愛與恨，真正要見面的時候還是想要證實自己過的很好吧。

于是他回到自己卧室，也認真的挑選衣服，對于擁有選擇障礙的他而言，這實在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莊祐遠在八個時差之外的地方，也無法給予他幫助，他糾結萬分的看着滿櫃子的衣服，随後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轉身一看，彎眼一笑，“媽媽今天穿的好漂亮。”

這幾天剛好降溫，藍媽媽穿了件正紅色的薄薄的勾有菱形花紋的毛衣，配着一件十分簡潔的黑色A字裙，配了同色系的花朵絲巾，一身十分的簡單，但又很亮眼，常年盤發的他的媽媽将頭發盡數散了下來，一頭黑發乖巧的伏在她的肩頭。

藍媽媽也彎眼一笑，完美解釋了什麽叫做遺傳。她上前從衣櫃裏拿出白襯衫和紅白菱形格紋的毛衣背心，遞給藍祺，“既然八十大壽，我們穿的喜慶點去，穿母子裝。”

藍祺直點頭，當下就換好衣服，他媽媽幫他整理領子和頭發。兩人都拾掇好，簡單吃了早餐，出門先去買了禮物，才打車往目的地駛去。

出租車停在樓下時，藍祺先下車，擡頭看了看，還能在腦海中找到些許的記憶，藍媽媽付好錢跟着下來，也擡頭看了眼，感慨的說了聲，“十幾年了，這樓也老了。”

藍祺伸手拉住他媽媽的手，随後母子兩個走了進去。

到門口時，藍媽媽回頭看了眼藍祺，藍祺回以她一個微笑，讓她放心，她才伸手摁門鈴，沒一會兒一個女孩跑來開門，一看到他們先是一愣，随後有些激動的開口，“舅媽！”

藍媽媽拉了拉身邊的藍祺，“這是你表姐。”

藍祺早就不記得這些表姐表妹表哥表弟，但還是乖乖的打招呼，“表姐好。”

“哎，祺祺都這麽大了。”正說着，後面有大人走來，見到他們臉上浮上了複雜的表情，随後熱情的将他們迎了進去，進門的瞬間，藍祺還有些許的熟悉感，玄關那面牆上挂着的畫還沒有變。

走到客廳先看到一對坐那兒的老人，都穿着喜慶花色的衣服，明顯是藍祺的爺爺奶奶，藍媽媽上前遞上禮物，說了一堆祝福的話，可那對老人殷切的目光一直放在藍祺身上。

藍祺被看的不自在，出聲，“爺爺奶奶好，祝爺爺生日快樂，長壽健康。”

藍祺本來長得就好看，又乖，說出這番話，老人直接紅了眼，卻舍不得将視線從藍祺身上移開，藍祺往他媽媽那邊靠了靠，兩人随後坐下來，一屋子的人一起說話，空氣中有着幾分尴尬，藍祺又不能拿出手機來打發時間，那樣實在太不禮貌。

所幸之前的那位表姐人很好，一直在藍祺身邊坐着，陪他說話，還不停讓他吃東西。

坐了半個多小時，藍祺便感受到，除了那兩位老人和這位表姐，其實這屋子裏的其他人并不歡迎他們母子兩個，看向他們二人的眼神中，竟然還有一點仇視。當然其中原因他并不想深究。

一旁的大姑姑試探問道，“你們現在過得不錯吧？你這個絲巾哦，小敏也有一條，她同學從美國帶回來的，買了兩千多呢！”邊說邊得意的看了看身邊自己的女兒，那個大表姐羞澀的低頭，藍祺無聊的聽着。

藍媽媽搖搖頭，“我這個不值錢。”不願多說。

“如今住哪兒啊？還在租房子呢？”小姑姑也問道。

“住在XX路。”

小姑姑一愣，“那兒租金挺貴的吧？”

藍祺擡頭看了眼那位小姑姑，身邊的表姐臉一紅，愧意的看向藍祺。

“租金我不知道，我們也才搬進去三年。”

“還在XX小學教書呢？那一片據說如今生源不多了。”大姑姑再接再厲。

藍媽媽笑着低頭喝了一口茶，“祺祺六歲的時候我就辭職了，如今在盛世工作。”

“盛世？”大姑姑疑惑道，大表姐小聲開口，“媽，就是上次路過XX路你說人家公司燈牌有檔次的那個盛世。”

大姑姑眼神已經複雜到一定程度了，還想進一步問，被老人打斷，和藹的問藍祺，“祺祺如今讀大學了吧？”

“爺爺，我讀大二。”

“學什麽專業啊？在哪間學校啊？”

“F大，讀歷史。”

小姑姑又跟來說，“哎喲，這個歷史專業哦，最不好找工……”

“媽！”藍祺身邊的表姐瞪了她一眼，她才沒有繼續說下去。

藍祺無所謂的笑笑，他就打算中午吃完飯，然後就和他媽媽閃人。

接下來的對話氛圍好了許多，沒有人再想方設法的詢問他們如今的生活情況，藍祺覺得很可笑，難道非得她們母子兩個過得十分不好，他們才甘心？這是什麽邏輯。

表面上正熱鬧着，門鈴響，大家一愣，紛紛看向老爺子。

藍媽媽低頭一笑，不在意的看着手裏的杯子。

表姐去開門，打開門，就一個男聲傳來，“都到了？”

爺爺奶奶看了藍祺母子兩眼，母子兩個都無所謂的各自看着手裏的東西，藍祺終于無法忍受無聊拿出了手機，之前拿出來時，小姑姑還“哎喲”着說，“祺祺這個手機要五千多吧，真有錢！”當時藍祺就覺得奇怪了，他記得小時候，這邊一大家家境都挺好的，如今為什麽非要執着于他們這點小事。

伴随着這個男聲而來的是一個女孩嬌俏的聲音，“爺爺我來給你祝壽啦！”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