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

四只小零吃好飯後,藍小零被莊先生接回了家,林小零本打算直接回學校,結果見另兩只情緒不太穩定,遂決定暫時跟着他們倆。

小師弟喝了一杯啤酒,滴酒未沾過的他臉色微紅,腳步有點淩亂,羅晨晨喝的更多,但到底有些許經驗,比小師弟稍微好點。林皓一手扶一個小心的沿着路邊走。

“師兄我該怎麽辦嗚嗚嗚……”小師弟迷茫的看着他最崇拜的師兄。

“打,打電話!”

“他關機嗚嗚嗚……”

“找到他門上去!”

“他不讓我去…………”

“為什麽?!”羅晨晨憤怒。

小師弟蕭瑟的聲音中又帶上了絲絲甜蜜,“我老鄉說他的汽修店汽油味太足了,我去了容易暈車!”看看多關心我!

羅晨晨猛的停住步子,“一派胡言!”

“那怎麽辦……”小師弟可憐的擡頭,跟一只被抛棄的小狗一樣。

“地址呢,我們直接殺過去!”

小師弟愣了會兒,從自己書包裏翻東西,翻了半晌翻出一個小本子,嘀咕着,“我記得我記過的……”

正在這個檔口,身後傳來一個同樣很委屈的聲音,“老婆……”

林皓回頭,得這兒還有一只被抛棄的大狗呢。

也不知道陶望之真的假的,胳膊居然吊了起來,還繞了許多圈繃帶,臉上還貼了個創口貼,但你別說,人長得帥,這樣也不失病弱美,林皓眯眼欣賞帥哥。

羅晨晨怒回頭,“你,你怎麽在這裏!”

陶望之撒謊撒的臉不紅心不跳,“我與你心有靈犀。”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求莊祐告知自己地址時的無恥模樣。

羅晨晨作為一個輕度醉酒者,還是很有風度的大手一揮,“滾一邊去!”說罷拉着拽着小師弟和林皓往前走。

“我送你們去找老鄉。”陶望之聽到了他們對話,立即表明自己的有用性,忘了自己胳膊還“吊”着呢,“這會兒多不好打車啊,地鐵又不方便過去,公交的話最近的站臺還要走上好一會兒呢。”

羅晨晨想想也對啊,又停下步子,“小樂你把地址給他。”

小師弟聽話的遞給陶望之,“謝謝叔叔。”

“……”陶望之沉默。

林皓再也忍不住噴笑出聲。

順着孟小樂小師弟提供的地址,大家夥兒來到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建築面前,由于在場的清醒群衆只有林皓與陶望之,所以林皓一眼就看出了此地絕對是傳說中的某會所,低頭同情的看了眼傻愣愣的孟小樂,這孩子真是太傻了。

小師弟欣喜,“原來現在汽修店都這麽漂亮了啊。”

“是啊!”羅晨晨附和。

陶望之眉頭一皺,這地方他以前還來過啊!老板他還認識,默默的回頭看向孟小樂,“孟同學,你老鄉叫什麽名字啊。”

孟小樂不好意思低頭道,“叫王清明。”

陶望之腦中思緒飛轉,堅決不能讓羅晨晨染指這種地方啊,當下就思考到底是帶着這群小朋友趕緊走,還是編個謊話騙騙他們。

“啊!!!!!”偏偏這時孟小樂驚恐的一聲尖叫。

“怎麽了!!!”羅晨晨驚叫。

“我老鄉!!!!!”孟小樂見鬼似的指向窗外。

大家一起看出去,林皓眼中看到的是一個被一群帥哥圍繞着豔福不淺的帥男人;陶望之看到的是那個還給他介紹過不少小男孩的老相識,下意識的往後躲躲,不敢看羅晨晨;羅晨晨看到的是那個之前還對小師弟至死不渝如今卻在外拈花惹草的老鄉,頓時憤怒的紅了雙眼;孟小樂看到的是……哦,孟小樂已經哭的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陶望之倉皇中忘記了車鎖沒鎖,羅晨晨一踹車門,沖下去,“姓王的你給我站住!!!”

剛剛送走一位至關重要大客戶的王清明,不耐的看了看周圍的自己的員工,大家都吓得離他幾步遠,王清明這才收好眉頭準備走進去,就在這檔口他聽到一個還算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應該是在叫自己吧?

回頭一看,果然是那個羅晨晨。

羅晨晨走過來,“沒想到啊!你就這麽個貨色!喲,小男孩挺多嘛,這一晚上這麽多個你忙得過來嘛!就你這樣,就你這樣!!”羅晨晨憤怒的簡直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好,轉身朝車子吼,“小樂!下來!看看你的好老鄉!”

王清明的員工們吓的要溜,正待此時就看到一個抱着黑色大書包哭的眼睛眯成一條線的男孩子從對面的路虎上走下來,可憐巴巴的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絨服,領子上一圈兔毛,本來就巴掌大的臉,埋在裏面只剩倆眼睛了,偏偏倆眼睛還哭的眯成一條線,于是大家的步子又停住了,對八卦的熱愛之情乃國粹,不分年齡性別與職業,哪怕老板就在旁邊。

本來還陰森森的王清明身邊的氣場瞬間就柔和了,員工們一哆嗦,更哆嗦的還在後面呢,王老板開口,“小樂。”那聲音啊……溫柔的員工們瑟瑟發抖。

孟小樂哭的更厲害,家裏沒人關心愛護自己,沒人要自己,現在連這個人也不要自己騙自己了。他根本就沒有修汽車,而是每天和這些好看的男孩子們在一起,看看他們的長腿看看他們的臉蛋和發型,孟小樂嚎啕大哭,自己全部都沒有,難怪再也不找自己了!孟小樂同學抱起書包轉身就跑,往大街深處跑去。

王清明起步就追,追之前沒忘記看了看那輛路虎,開口道,“陶總啊,有些日子沒來玩兒了啊。”說罷才追出去。

羅晨晨眨眨眼,覺得剛剛那句話不太對勁啊,什麽叫有些日子沒來玩兒了啊。

陶望之往車子更深處躲了躲。

林皓拍拍羅晨晨肩膀,“我先走了啊。”潇灑的到路邊找車坐去了,只留羅晨晨在原地用并不清醒的大腦思考王清明留下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元旦過後是考試周,藍祺兩周都沒離過學校,每科都想拿優秀,每天都和林皓一起泡圖書館,藍祺想着不要碰到趙志洲最好,因此都拉着林皓去隔壁羅晨晨學校的圖書館。

羅晨晨研二後,沒了公共課,其他專業課均是寫論文就好,不需考試,偶爾來圖書館看看他們,藍祺問及陶望之如何了。

他陰陰一笑,沒有多說。

藍祺抖了抖身子就當自己沒問,繼續低頭複習,看了會兒手機振動,一看是莊祐,便甜滋滋的出去接電話了,羅晨晨搖頭,“兒大不中留啊。”

林皓微笑不語。

羅晨晨笑問,“你準備什麽時候不留啊?”

林皓苦惱,“得有人要才行啊。”

“我給你介紹?”

“你有好資源?”林皓往前湊了湊。

“這……”羅晨晨心想我的資源只有綿綿……上面還全是小零,唯一的一只攻還是自家那只不成器的。

林皓往後一靠,“不是人人都跟藍祺那麽幸運哪。”

裏面的羨慕之情傻子都聽的出來,羅晨晨聽了點點頭并未多說,其實藍祺受過多少苦,又有多少人會知道呢,大家都只會看到光鮮的那一面。

藍祺靠在圖書館外牆上打電話,右腳在地上不時的劃圈圈,“嗯,周三就全部考完了!”

“天天都好好吃飯了啊,剛剛晨晨還給我送好吃的來了!”

“好,嗯!”

“嗯再見!”

挂了電話,擡頭眯眼看了看耀眼的太陽,籠罩着暖暖的冬日陽光,藍祺笑眯眯的又回了圖書館。

莊祐站在走廊窗戶旁接完電話,放眼出去看了看遠處的高層建築,才轉身往辦公室走去,到辦公室門口時被Lisa叫住,“老板,盛世的副總在會議室等你。”

莊祐眉頭一挑。

“王姐親自送過來的,說有些細節需要和你确認一下,年前的這個案子我們又是和盛世合作的。”

“好的。”莊祐點頭,轉了方向,往旁邊的小會議室走去。

藍歆面前一杯清茶緩緩的升騰起熱氣,她雙手置于自己膝蓋之上,平靜的坐在椅子上,這是自己十多年來早已熟悉的工作環境,每次開會談判均是在這樣的長桌上,有大的會議室,也有小的會議室,除了最初幾次的緊張外,她很久沒有如今天這般大腦空白過。

并不是緊張所致,而是毫無原因的不知該說什麽。

門輕微的響起,她微微轉過頭,看到門被輕輕的從外推開,邁進一雙長腿,随後整個身子緩緩出現,藍歆并非沒有見過這位年輕的總裁,良好的家世、強悍的能力,在業內一向很為人所知,此前大大小小的宴會會議等場所,也并非沒有當面交談過,但在這之前他于自己除了合作夥伴,除了競争強敵外,再沒有其他身份。

莊祐看到她面前除了一杯茶之外,什麽都沒有,當下似乎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欠了欠身子,打了招呼,靜靜走來,坐在藍歆對面。

藍歆垂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随後擡頭,平視莊祐身後,他的身後是陽光滿滿覆蓋的藍天,窗戶柔和的泛着光,她緩緩開口,“我和他爸爸離婚時,他才五歲,自己洗臉時還會将袖子全部弄濕,每晚睡前都問我媽媽,爸爸為什麽還不回家啊。又問媽媽我今天聽到幼兒園老師叫我藍祺,媽媽我不是叫施子祺嗎。為了帶他離開,我放棄了一切,房子、錢、每個月的贍養費,如果上法庭公正離婚,兒子不會判給我,即使是對方出軌在前又如何,我沒有高于他的經濟能力。我們租住的地方只有十平米,冬天的時候特別冷,他搬進去的第一個冬天就開始感冒,吃再多的藥都沒用,陰冷的屋子連扇窗戶都沒有,後來帶他去打針,去挂水,終于最後剩下的五百多塊也沒了,可是病還是沒有好。”

藍歆依然平靜的望着對面的天空,平靜的說,眼角的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滑落,莊祐拿出一方潔淨的手帕,推到她面前,她的雙手還是放置在膝蓋上,“直到來年開春四月份病才好,可我不知道這只是開始,之後的每個冬天他都會連着咳嗽幾個月,無法根治。醫生說,你這家長怎麽當的,去年病根已經落下了,你那個時候幹什麽去了。他那個時候那麽小,就那麽小的躺在我的懷裏,輕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走。我父母那邊十分傳統,離婚的事情他們無法理解,但給我介紹新的男人,在杭州,有房有車,但是他也有一個兒子,他們要我回去,可我怎麽能夠讓我的兒子面對這一切。我辭職換新工作,每天加班,從銷售幹起,每天在外奔走。他小學二年級那年,冬天再次綿延不斷的開始感冒,我不在家,他終于發高燒暈了過去,我在病床前就看着他,我那麽拼命的在外面賺錢只是為了治好他,他要是就那樣消失了,我想,我想我存在着還有什麽意義。”藍歆閉眼,再睜開,眼睛仿佛水洗過一樣,十分的清朗,莊祐傾身把手帕又往她面前推了更多。

“幸好老天放過了我的寶貝,那場大病之後他終于康健過來,他醒來之後第一句話就問我:媽媽,爸爸呢,爸爸什麽時候回家……”藍歆深呼吸,“之後冬天再也沒有綿延不斷的高燒和咳嗽。可我越來越忙,他右腳腳面腳踝上的疤,是他十歲那年,我生病卧床在家,他為了讓我喝到熱水,可他那時個子很矮,身體發育的很不好,他只能踩在椅子上給我燒水,水開往水瓶裏倒時,小手拿不住澆到了腳面上……即使,可是即使這樣,他還是堅持着把水倒到杯子裏,送到我面前,說:媽媽你喝水。”藍歆兩只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交叉在自己鼻子前,低頭閉着眼睛,聲音支離破碎,“他的腳上長了那麽多水泡,全部都那麽大那麽吓人,可他還笑着讓我喝水……”

莊祐起身将手帕塞至她手中,才回去坐好。

藍歆一只手拽着手帕,手肘依然撐着桌子,身子在慢慢發抖,很久之後平息下來,她低頭看着桌面,“他從小就乖巧,永遠笑眯眯的,成績永遠很好,我沒法抽出時間去參加他的家長會,沒法和他的其他同學一樣邀請朋友來家裏玩,甚至沒法在他生日時帶他去吃一頓肯德基,他從來不提自己的生日,仿佛他自己都不記得。單親孩子,在學校怎會不受別人異樣眼光,別的小朋友放學後都有父母去接,他要自己一個人回家,可這些他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甚至二年級那次病好之後他再也沒有在我面前提過爸爸兩個字。”藍歆拿起手帕遮住自己的眼睛,“他知道,他都知道,他知道說出來我難受,他才多大,他就照顧我的情緒。”

“所幸我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終于也可以穿上新衣服,甚至我可以給他買很多同齡人穿不起的衣服,我很享受每個月帶他買衣服的時刻,我也想過以後會有一個人代替我幫他挑選,但我沒想過會這麽快,也沒想過會是這樣……他可以有新書包,也可以有自己的卧室,可以有新鞋,可以有錢買自己喜歡的書,可以和同學一起出去吃飯,而不用再擔心沒錢AA。”藍歆的聲音還在微微發抖,“他常常說,媽媽你為什麽現在還要這麽拼命,我們現在什麽都不缺了啊。他哪裏知道,我還想給他買位置優越的房子,幫他舉辦漂亮的婚禮……他每天都是笑着的,我的助理我的同事,哪個不誇他樂觀積極長得好,其實我又哪裏不知道,他們又哪裏會知道,他只是為了不讓我擔心。”

“最開始辭職那幾年,壓力大時我會偷偷抱着他哭,我以為他不懂,他卻會認真地看着我,說:媽媽你不要哭,我會乖乖的,我也會很開心,媽媽,你快看我在笑呢,以後我天天笑給你看。”藍歆本來已經抑制住的眼淚再次泉湧般落下來。

寂靜的會議室裏,只有壓抑的哭泣聲,還有隐隐的嘆息聲。

藍歆閉眼平靜了十多分鐘,才徹底平靜下來,用手帕壓了壓眼睛,擡頭直接看向莊祐,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認真的嗎。”

莊祐鄭重點頭。

“你父母那邊?”

“我父母、妹妹都知道,他們都很喜歡他,家人都見過他照片。他們年前會從國外回來,可以一起吃飯嗎。”他真摯的看着對面的人。

“他還小。”

莊祐知道藍祺的性格,點點頭,表示同意。

“你們認識多久了。”

莊祐沉默了幾秒,“他以為是半年多。”

“其實?”

“五年零三天。”

藍歆眉毛一挑,看向莊祐的眼神又深邃了很多,莊祐大方的迎視。

“雖然小時候家裏面條件不好,他腳燙到之後,我再也沒讓他做過家務。”

“這些都是我來。”

“他雖然小,雖然是單親家庭,但我不會允許有任何人欺負他,壓制他。”

“您放心。”

藍歆想到自己看到那些場景裏,眼前之人均是滿眼寵溺,“我只希望他幸福,我的婚姻并不成功,所以我只希望他幸福。”

“等他畢業之後,我可以帶他到國外結婚,我們的一切都有法律作保障。”莊祐頓了頓,“當然我和他并不需要這個來保障,我希望用這個行為讓您相信我的真心。”

藍歆挑了挑眉,“這個等祺祺畢業了再說。”

莊祐微笑,自己的丈母娘也是位奇女人,先苦情後強勢,現在再高冷,總之就是各個角度來查探你的真實想法,“您一切都放心。”

藍歆又坐了片刻,兩人都沒說話,藍歆從自己身後的包中拿出冰冰的濕巾,壓在眼睛上去腫,随後也不避諱,當着莊祐的面補妝,一切收拾好後,“這事先不要讓祺祺知道。”

“我知道。”莊祐點頭。

藍歆站起身,挎起包,轉身往外走,擡頭挺胸,高跟鞋有節奏的與地面接觸,莊祐紳士的在身後送她,一直将她送至停車場的車前,藍歆回身看他,“我也覺得祺祺穿白色好看。”說完坐進了車裏。

莊祐愣了會兒,随後釋然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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