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三

莊祐知道如果他在所有人都會看到的近聊頻道說這些，藍祺一定會被激怒，但他本以為藍祺會密聊他，沒想到他就這麽也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大喇喇的說出那些話，看來真的是生氣了。又或者是對游戲還不了解的他并不知道如何密聊。

他轉頭看抿着嘴沉靜坐着的藍祺，雙手放在鍵盤上，密聊他。

祐祐祐祐祐祐：沒錯，綿綿上那個文景的确是我。

祐祐祐祐祐祐：陶望之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綿綿那個論壇是他建的，他初建論壇之時，恰好是我發現我的性向可能有變的時候，他便邀我過去，嘗試看看是否真的能夠融入那個環境，與那些同樣性向的人交流，随後便一直待了下去。

藍祺靜靜的看着一行又一行的粉紅字體往外跳。

祐祐祐祐祐祐：這個圈子裏的人大多隐蔽，望之建了那個論壇以來，我們從未見過一個完全填寫真實信息的人，你是第一個，而那天正好我在。

藍祺看着心裏邊很不是滋味，他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發現自己性向有變的，不會無緣無故就改變吧，對于一個差點結婚的人來講。

祐祐祐祐祐祐：李家雯是我的前女友，或者說是前未婚妻，我和她之間，或者說我對她并無半絲情誼，只是因為那場婚姻比較适合我和她，可惜訂婚後不久她便與他人出軌在先，因此婚約才會取消。過去一直忙于學業，無暇顧及戀愛，而從我博士畢業至遇到你之前，這也是我唯一一段算的上交往的交往。

藍祺撇嘴，誰信呢，讀完博士也二十好幾了吧，二十多年沒有談過戀愛？這麽優秀的莊祐，他不相信。

祐祐祐祐祐祐：這一切都瞞着你，是我不對。我總想着很多事情你并不需要知道，你只要開開心心的上課玩鬧就好，沒有半分不重視你的意思。

藍祺眉頭緊緊的鎖着，就是這份不平等，為什麽自己不需要知道？

盡管今天這番話是兩人認識以來，莊祐針對二人相處模式所說的最深刻的話，甚至和他說了對不起，但他還是沒法不難受。莊祐這麽一番話看似說了許多，其實還是什麽都沒說，他依然什麽都不知道，知道的只是自己目前已經知道的，除此之外的他依然不知道。如若這些事自己沒有發現，莊祐依然什麽都不會告訴自己。

隐瞞就那麽有成就感嗎，他直接摁住關機鍵關掉了電腦，推開電腦桌，拔下耳塞，轉身就走了。

莊祐看着游戲裏一群人刷屏問花哥怎麽下了，甚至還有人密聊他：你們吵架了吧？快去哄哄吧！小受受就是需要寵着的！~(≧▽≦)/~

他無奈的搖搖頭，藍祺并不是一個只需要寵的人，而這一點他也是突然之間才深刻領會到。

藍祺退機器的時候，小哥看了看他名字剛想問你家長呢，藍祺已經放下錢轉身走了，他只好合起嘴巴，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藍祺站在網吧門口，不知該往哪裏走，周圍看了看，看到家小旅館，學校周圍的小旅館并不算特別正規，也便宜，當然衛生環境也并不好，唯一的優點是如果你說你身份證沒有帶，他會讓你住，只要你付錢。

藍祺不傻，知道自己一旦在酒店登記了身份證，莊祐很快又能找到自己，他現在還不想被找到。他直接往那邊走，果然在自己說了身份證忘記帶之後，店主便讓他進去了，藍祺交了80塊，上樓住了大床房。

莊祐站在馬路對面，看着藍祺辦好入住，又摸出煙來抽。

按照他一貫的行事風格，他會立即走過去，用他固有的柔派強硬方式解決這件事，但此刻饒是他也明白，這樣的方式會讓藍祺更加排斥。抽煙的莊祐低頭苦笑，原來真的有一天，有一個人可以影響到他的行為方式。莊祐此人其實極為自負，溫和是表面，內裏實則十分自我，平常與藍祺相處時處處照顧的面面俱到，一方面的确是因為他真心喜愛藍祺，因此才會把戀人當做一個孩子照顧，另一方面也與他根深蒂固的性格有關。

他抽完煙，扔掉煙蒂，走進那家旅館。

“剛剛那個男孩隔壁房間有嗎？”

“都滿了。”老板回道。

“你幫我聯系看看裏面的顧客，看能否換間房，我付多倍價格給他。”莊祐說着拿出錢包，抽出十張放到前臺桌子上，老板立即笑着打電話聯系，沒一會兒老板帶着他一起上樓，和從屋裏出來的人分了那一千塊，朝莊祐笑着點點頭，老板就将他們帶去了其他房間。

莊祐走進去，四處打量了下房間，剛剛那對一看就是學生小情侶，床鋪十分雜亂，空氣中還有特殊氣味，莊祐又是一陣嘆氣，解開衣服扣子，坐到了沙發上，平生第一次開始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不知道隔壁的藍祺如何，房子隔音效果并不好，而隔壁一直很安靜。莊祐反正坐了一夜，抽了一盒多的煙。

出人意料的是，太陽剛出來沒多久，莊祐手機便響了，他拿起一看，立即接起來，“祺祺。”

“我們談談。”藍祺聲音是莊祐沒有見識過的嚴肅，而且用的是談談這個字眼。

莊祐莫名有點緊張，“好。”說完之後才回神，聲音也恢複到以往的鎮定，“我去接你。”

“不用，就在我家附近的小公園。”說完藍祺就挂了電話，随後莊祐就聽到隔壁開門關門的聲音，他走後大約十分鐘，莊祐才出門離開，開車先一步到了那個小花園，下車靠着車門等藍祺，等了沒多久，就看到藍祺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往這邊走，顯然也已看到了他，莊祐慢慢直起身子，往前走了幾步，想要牽他的手。

藍祺低眉，輕手避開，莊祐眼睛輕輕一眨，跟上去。

清晨的小公園，廣場上均是早鍛煉的人，藍祺直接走到深處一個小亭子裏，自己率先坐了下來，擡頭示意莊祐也坐，臉上面無表情。

莊祐擡手就去脫自己的大衣，藍祺已經出聲，“我不冷，你不要脫給我。”語氣有點沖。

莊祐停住手，坐到藍祺對面，感覺挺奇妙，似乎這是兩人戀愛以來，第一次節奏是被藍祺掌控，但他還是擔心問道，“餓不餓？”

藍祺搖頭，随後就看着他，“交代吧。”

“你問。”

“我問什麽你都答？知無不言？”

“嗯。”

“你到底愛沒愛過那個李家雯？”

“沒有。”莊祐聲音有點小無奈。

“如果沒有我，你是不是還好好的直着？”

莊祐猶豫了會兒，藍祺提醒，“說實話。”

莊祐只好點頭，“是。”

“你父母真的支持你嗎？”

“祺祺你要知道，當一個人所站高度高到足以……”

藍祺一口氣打斷，“我不要聽廢話！你父母到底支持不支持？！”

“愈來愈支持。”

藍祺還算滿意，這樣的答案的确沒有騙自己，與他想象中的差不多。

“你以後會結婚嗎。”藍祺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問。

“不會。”

藍祺嘲諷擡頭問，“就算我和你分手了你也不會？”

莊祐平靜的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會和我分手的。”

“為什麽不會！？你總是騙我，我為什麽不可以和你分手？”藍祺憤怒，就是讨厭他這樣的淡定，而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但那是因為他看不到此刻莊祐放置在自己膝蓋上的雙手也在緊緊的握成雙拳，誰都有緊張與害怕的時刻，只看他是否隐藏。

“我不會讓你和我分手的。”

“為什麽不，和我分手你可以去找一個又聽你話又漂亮的女朋友，然後結婚生子，你父母也喜歡，這樣不是很好麽！”藍祺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的男朋友居然曾經也是一位直男，而直男的搖擺性實在無法讓他心安。

莊祐嘆氣，“我不會的。”堅持道。

沉寂了一會兒，藍祺開口，“最後一個問題，你到底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沒等莊祐回答，藍祺添道，“要實話。騙我的話你就一輩子給我做牛做馬吧！”

莊祐一聽這話笑了出來，心想這麽好的事，那必須要繼續騙啊，藍祺以為他覺得自己幼稚，“笑什麽笑！回答！”一臉嚴肅。

莊祐點點頭，“綿綿的會員審查很嚴格，IP不正常的都不會收，這件事基本都是望之負責，你注冊的那天他有事不在，于是我替他審核，當時只是挺詫異，沒有料到會有人将信息填的這麽詳細，但并未想太多，直到後來你在新手帖報道，随後又在……呃，羅晨晨的帖子裏留言，我覺得你挺善良的。”

藍祺聽到這裏眉毛死死擰着，莊祐和陶望之兩個人果然将他與羅晨晨耍的團團轉，“然後呢。”

“那時并未有過更多想法，直到你開始發帖子，轉述那些古代故事，我覺得你文筆很好，之後就漸漸喜歡上了。”

藍祺冷笑，“喜歡是這麽容易的一件事嗎？你以為我會相信？！”

“你要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一見鐘情。”

藍祺噎住，好像他自己也是一見鐘情。

“你沒見到我長什麽樣就一見鐘情，假如我不是長這樣你還會一見鐘情？如果第一次偶遇發現我恰好長的很奇怪，你還會繼續和我偶遇？”藍祺問出一連串問題，最關鍵的是這些事全部都在自己并不知曉的情況下進行着，總歸是自己被耍了一番，這個時候他真的很佩服羅晨晨，陶望之也騙了他，他居然就真的原諒了他。

“祺祺，對不起。”正在此時，莊祐又開口道歉，“你問的這些問題都是如果，但很可惜已經全部過去，并且都只是如果，終歸我還是一見鐘情了。”

藍祺聽着那人溫潤的聲音，心裏的火氣滅了不少，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羅晨晨最終還是原諒了陶望之。他站起身，“一見鐘情最膚淺了，我回家了，最近我們不要見面了。”

靜默了好一會兒，莊祐應道，“好。”

藍祺轉身就走，他還沒生完氣呢，即便要原諒，也不能如此簡單。

對于莊祐的回答全部都在他意料之中，與他分析出來的基本相同，他也相信莊祐這次的确沒有再騙他，相反此刻令他不想原諒莊祐的原因是——他其實已經願意原諒他了，在他認真說清那些并和自己說對不起的時候——若是以後每次他都這樣騙他，自己每次也都心軟的原諒他，長此以往下去日子還過不過了——因此暫時他還是繼續生氣不原諒吧。

莊祐望着那個堅定的背影，突然有點明白陶望之每次朝他嚎哭“我老婆又離家出走了”時候的感受了。

這一個最近不要見面，一下子就最近了一周，藍祺已經開學兩天了。晚上在宿舍，王弦打副本，第六次團滅後，郁卒的叫出了聲，摘了耳機看着屏幕上一地的屍體發呆，YY裏團長在商量今天還要不要繼續開荒。

王弦伸手拿了塊牛肉幹嚼，嚼了會兒終于回過神，然後回頭，“對了祺祺啊！林皓怎麽這兩天都沒來上課啊？”

藍祺躺床上正看書，一聽這話頓了下，然後眼尖的看到難得待在宿舍的趙志洲的身子也頓了下，便雲淡風輕道，“他不來了啊。”

“啊？！”王弦向來大驚小怪，轉身，“什麽意思啊？”

林皓搬出去住後，一次也沒有回過宿舍，王弦也習慣了，平常藍祺倒是經常去找林皓。

“就是不來了的意思啊。”藍祺翻了一頁書，随口道。

王弦這時站起來，“什麽叫就是不來了啊？”

藍祺又看了看趙志洲坐那兒的背影，“林皓出國了啊。”

宿舍裏安靜了好一會兒，王弦試探性的開口，“出國玩啊？”

“出國讀書。”

王弦傻掉了，過了會兒嚎道，“靠啊！林皓太壞了！就這麽走了，也不跟我講一聲，我這上網罵他去！”他向來頭腦簡單，也沒想到深層原因，只是因為好兄弟出國居然沒和自己說一聲而生氣。

趙志洲倒是慢慢轉回了身子，擡頭看向床上靠着的藍祺。

藍祺也看着他，以前剛認識他們的時候，覺得趙志洲是個很老實很善良的人，那時也的确如此，可自從他和林皓掰了之後，他身上的氣場就變了，現在都會用這種陰沉的眼神了。

藍祺不屑的轉回視線，你盯我看什麽，早幹什麽去了，繼續看自己的書。

第二天藍祺下課，就看到等着他的趙志洲，還是那樣陰沉的站着。

等身邊的人都走了，走廊安靜下來後，他開口，“我剛剛從他租的房子那裏回來。”

藍祺沒說話，等着他繼續說。

“他不在了，換了另一個人在住。”

“你一直知道他住在那裏？”藍祺問。

趙志洲沒接他的話，而是問，“什麽時候走的？”

“我答應了他不會告訴你。”要在平常，藍祺也許最後會聖母的透露消息，但很可惜，這幾天的藍祺氣場也大變，身上的陰沉也不少，做這些殘忍的事做的很順手。說完後藍祺就打算繞開他走，趙志洲卻擋住了他。

藍祺冷笑，“趙志洲你這是做什麽，你有漂亮優秀的女朋友，你是直男，你是班長，你是績點全系第一的人，你的光明生活不需要他，他現在走了不是正好，你現在這個樣子是做給誰看？你以為我會告訴他？”

趙志洲面上出現了片刻的迷茫，“他走前有沒有提到過我。”

藍祺像突然想起一樣，“啊，提到過。”

趙志洲眼睛一亮。

藍祺從書包的夾層裏掏出那塊綠松石，“他讓我還給你。”遞給趙志洲，然後親眼看着他的眼睛再次變黯淡。藍祺舉步就走，這次趙志洲沒有攔住他，只是走了幾步，藍祺又退了回來，認真地看着他。

“直男和gay本來就是兩個世界，你和他的世界本來可以重合，但是你退縮了，趙志洲承認吧，你很喜歡他，喜歡到你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步，但你不敢踏出那一步，你憤恨自己，卻發現這樣自己很難受，于是你就恨他，可是你發現你更加難受，于是你交女朋友你冷落他你卻又悄悄的關心他，你以為總有一天你可以想到一個好的解決方法。”藍祺一笑，“可惜時間不等人，他，也不想再等了。他等過，只是你讓他失望了。其實又有誰錯了呢，你沒錯，他也沒錯，誰讓你是直男，他是gay。”說到最後藍祺覺得很是落寞，趙志洲則一直沉默。

藍祺擡腳真正離開，快走到樓梯口時，聽到身後趙志洲低沉的聲音，“他什麽時候回來。”

藍祺扶着扶手，想告訴他一句：不知道。終究什麽也沒有說的下了樓。

已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已經結束的也讓它結束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