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一起住

◎滾◎

“小姐今日怎麽裝扮的這般端正, 可是有事出門?”

大明宮寝殿內,蘇允棠一早起床之後,便坐在鏡前梳起了一絲不茍的和合髻, 身上也換了镂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暗花細絲褶緞裙,外頭罩了一件煙霞底的白玉蘭散花比甲,渾身上下都是格外的端肅齊整。

比起往日的輕便随意, 的确像是要出門見客的模樣, 且還是很嚴肅隆重的那種客人。

聽着去厄的詢問, 蘇允棠卻只是笑笑, 随口找了個理由道:“不見客也得收拾收拾了,先前胎相不穩, 整日在床榻間賴着,才顧不得這個, 如今好些了, 總不能還每日披頭散發的不成樣子。”

“也是, 打扮起來, 精神也跟着好呢。”

去厄也不細想, 聽蘇允棠這麽說,就只當是真的,

之後到了小林太醫每日一早來請脈的時候, 蘇允棠便也用了同樣的理由, 沒有如往常一般在寝殿看診, 而是起身行到了見客的前廳堂。

“娘娘萬安。”

蘇允棠剛剛在廳堂主位落座, 小林太醫便也被引到了屋內, 與她拱手問安。

天氣漸暖, 行宮內不似宮中規矩, 也不必日日身着官服,林芝年今日便換了一身薄衫,長衫是上等的錦州綢,卻是幹幹淨淨的素色,一絲紋繡不見,再襯着他嫩竹似的修朗身形,即便低着頭,也能看出君子如玉,清潤若泉。

多麽好的少年郎。

蘇允棠瞧着心下嘆息,面上卻絲毫不露,只是微微颔首:“芝年不必多禮,去厄,給小林太醫上茶。”

同樣的稱呼,只是略微換了些神色口吻,給人的感覺就全然不同。

昨日蘇允棠叫出的芝年二字裏,滿是随意親近,叫林芝年面色通紅,滿心喜悅,

今日出口的名字,便滿是沉穩慈和,舒緩裏帶着三分的疏離,像是上位的長者看到了滿意的後輩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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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她與小林太醫的關系原本就該是如此。

林芝年聞言果然一愣,怔怔擡頭看向蘇允棠,直到去厄親自送來的溫茶都塞到了他的手裏,才像是被什麽驚到一般,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去厄哎呀一聲:“當心,撒了!”

衆人的目光都看向林芝年手上被翻出的茶水,好在就是溫茶,只有些狼狽罷了,并沒傷着。

去厄還差笑着詫異:“小林太醫這樣穩重的人,這是怎麽了?”

林芝年用帕子蓋住浸濕的衣袖手背,低頭告罪:“微臣失禮。”

蘇允棠頓了頓,才繼續道:“無妨,芝年這些日子,從永樂宮到大明宮,一手看顧着本宮母子三個,實在是太勞累了些,也難怪如此。”

林芝年似有所覺,擡起頭,面色隐隐泛白。

蘇允棠迎着他的目光,溫潤卻堅定:“先前多虧了芝年,本宮已吩咐了家裏人多尋幾位慣于此道的産婆大夫來,往後有她們幫手,你也能多些空閑歇息,好好緩緩這幾月的辛勞。”

林芝年按着帕子的手心顫了兩下,半晌,方才應了一句:“是。”

他的模樣實在是看着就叫人動容。

蘇允棠抿了抿唇,又補了一句:“請旁人來,不過不願見你太過勞心罷了,小林太醫的的仁義德行,本宮總是記在心裏。”

林芝年擡眸看她,努力牽了嘴角,聲音卻還帶着艱澀:“娘娘的苦心,微臣明白,您舊日的庇佑之恩,微臣亦銘記在心,娘娘不嫌臣莽撞,還容臣服侍在側,就已叫人慚愧,實在不必再這般顧及微臣。”

他面色仍舊泛着蒼白,可眸光卻已恢複了素日的溫柔澄澈,甚至隐隐還有一絲慚愧自責。

小林太醫顯然聽懂了蘇允棠今日這一番話的含義。

在蘇允棠看來,小林太醫昨日的表現,雖然叫人詫異,但仔細思量起來,卻又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她于林芝年有庇護的舊恩,有孕之後,為了保胎,又日日召其請脈開方,還時常要人在永樂宮內親自熬藥,這麽算來,幾句是整日都在一處。

小林太醫才是剛十八的年紀,先是這般日日與她相處,之後她失足跌倒,有了肌膚之親。之後更是叫劉景天抽風似的折騰了一場捉奸的鬧劇。

年少而慕艾,一起經歷了這麽多的事,對小林太醫來說,生出這樣的心意簡直就是水到渠成一般順暢。

便是不是她,換了任何一個旁的女子,也極有可能會是一樣的結果,

也正是因此,她也不必大驚小怪的點明揭穿,甚至不必叫第三個人知道,鬧得風風雨雨,反而叫兩人都不痛快。

少年人的一時意動,簡單又純粹,尤其如小林太醫這樣的謙謙君子,只需一句暗示,便足夠點明她的态度,也足夠叫對方做出正确的選擇。

蘇允棠的打算沒有錯,小林太醫的反應與她的預料的一般無二,可此刻出口的這句話,卻仍舊叫她心中滿是難言的複雜。

分明是被拒絕推開,卻沒有羞窘惱怒,沒有氣急敗壞,甚至隐隐還有一絲自責,自責自己的心意為她帶來的困擾,叫她不必在意他。

蘇允棠忍不住的閉了閉眸。

這樣的好的人,若不是他太過年輕,若不是她先遇到了劉三寶,若不是……

只是才剛想到這兒,蘇允棠便也瞬間清醒過來。

沒什麽不是,沒什麽如果,她已不是在父親庇護下,可以肆意妄為的将軍府大小姐,她如今的身份與境地,注定了她于林芝年的差距與結果。

之後的蘇允棠沒有再多說什麽,林芝年也默契的不再多提,只是低頭三千,兩人只是如往常一般,摸脈、看診、開方,又看着練了他才教的,能緩解腰背酸疼幾個招式,确認沒什麽不對了才告退離開,仿佛方才的暗示與波瀾全不存在。

不過去厄最後将人送出去後,還是忍不住奇怪:“小林太醫怎麽了?瞧着好像不太對勁呢,當真是當差太累了?”

進門時還是清澈見底的汩汩小溪,出門時雖然還是那條溪,但是水流得卻慢了許多,仿佛內裏添了許多阻礙,總覺着艱難晦澀了不少。

蘇允棠低頭:“大概如此,歇息一陣便會好了。”

不過初生的苗頭罷了,歇息一陣,難受幾日就該過去了。

—————

不過就這般三日過後,蘇允棠還沒看見小林太醫徹底放下,大明宮內,倒是又迎來了她最不想看見的人——

劉景天。

劉景天來的十分倉促,工匠們才幹了三天,帝王臨駕的春臺宮還沒壓根沒能修繕妥當。

日夜趕工下,也只是勉強收拾出能供朝臣們商議對政的明政殿,連起居之所都能準備好,劉景天就這麽匆忙又浩蕩的搬了進來。

蘇允棠尋了安胎靜養的由頭,并沒有去迎駕,但也不妨礙劉景天一上山後,就立即來了蘇允棠的寝宮。

守門的徐越懸着腦袋擋着在宮門前:“娘娘身子不适,不便接駕,請陛下回春臺宮。”

劉景天一點不意外這樣的阻攔。

他擡頭看了看腦袋頂的日頭,已是夏日,便是山中涼快些,正午的太陽,也很有幾分灼人。

他就這樣站在毫無遮蔽的太陽下,一手撐腰:“無妨,你告訴皇後,朕就站在這兒等着,過個一刻鐘再問問。”

還未到一刻鐘,額角被曬出薄汗劉景天,便果然進了寝宮,看見了滿面不耐煩的蘇允棠:“你又想幹什麽?”

劉景天不急開口,不慌不忙的上前落座,又毫不客氣的吩咐去厄給他擰一條沁涼的帕子來擦臉。

去厄遲疑的看向蘇允棠。

蘇允棠沒好氣:“給他!”

大正午的太陽,就這麽直晃晃的頂在臉上,那滋味,莫說涼水沁過的帕子了,若不是要連累自己,她現在都很不得一腳把人直接踹進水裏!

劉景天将帕子攤開鋪在臉上,冰過之後,又折起來,細細從額頭擦過脖頸,直到看見蘇允棠的神色一點點和緩下來,才笑道:“果然到四個月上,就要舒服穩固許多,親眼瞧見阿棠氣色恢複,朕也算放心了。”

蘇允棠仍是滿面不耐煩。

劉景天:“瞧瞧,自從這冬雷過後,阿棠你折騰過朕多少回?朕不過是叫你曬了半刻鐘,就急成這樣。”

蘇允棠現在相信有孕之後果真會影響情緒了,只看劉景天,她這廂才剛舒服了幾日?劉景天就又這樣有精神起來。

蘇允棠看着他,把手心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是雙胎,四個月,已經有了能夠看出的弧度:“陛下若是嫌身上舒坦了,也不必急着氣臣妾,待到生産時,有的是您不痛快的時候。”

劉景天嘴角的笑意就猛的一窒。

他的目光從蘇允棠鼓起的小腹上飛快劃過,幾息之後,才又恢複了方才的笑容:“總是要有這麽一遭的,朕上次不是就說了,朕如今早已想通,要與你好好為人父母。”

蘇允棠冷漠:“哦?那你帶董氏過來,不是為了叫她害我?”

董惜兒來得十分低調,就跟在劉景天随侍的宮女裏,連嫔位該有的車馬衣裳都沒見,一點不起眼,簡直像是特意藏起來了一般。

要不是如今大明宮已被将軍府守得密不透風,便是飛過一只鴿子都要打下來,只怕蘇允棠一時半刻都不會知道董氏來的消息。

劉景天這一次的笑意就不怎麽真心了:“皇後果真是今時不同往日。”

他知道董氏的事瞞不過蘇允棠太久,只是沒料到,禦駕才剛剛到大明宮,就被知道的一清二楚。

體感互換,受制于人,又添了這腹中雙胎的折磨,精神不濟,不知不覺間,他當真是退讓了太多——

猛然回頭時,只叫他都是一驚。

劉景天的面色變化了一瞬,之後才又道:“阿棠誤會了,董氏早已真心改過,如今十分的安順,朕帶着她,不過是以防萬一,為你纾解派遣用的。”

蘇允棠:“為我?”

劉景天坦然點頭:“可不是為你?朕如今是清心寡欲,早不近女色了,只怕身上有了興致不覺,叫你憋屈難過。”

他甚至大方道:“你若不喜歡董氏,旁人也成,上次朕沒能成事那個侍寝宮女,你可還記着?感覺如何?要不要朕叫她過來你見見?”

蘇允棠緩緩吸一口氣,咬牙道:“陛下可當真貼心。”

劉景天嘴角帶笑:“不值什麽,朕倒是無妨,只怕阿棠孕中委屈。”

蘇允棠冷笑:“陛下這般貼心,臣妾也不敢專美與前,聽聞女子孕四五月時,也會興致大發,陛下可有感覺?若不然,還是讓臣妾先召幾個美少年來,叫陛下痛快痛快。”

劉景天忽的将帕子扔到了案上:“皇後想找誰?那個太醫林芝年?”

劉景天說的随意,可 “林芝年”三個字,卻讓蘇允棠瞬間變了顏色。

她猛地站起身,罵道:“你自個抽風,盡攀扯旁人幹什麽?”

蘇允棠想着這幾日小林太醫的模樣,只覺氣恨,卻不知這一番表現落在劉景天的眼裏,卻叫他瞬間警覺!

他上次前來“捉奸”,之所以虎頭蛇尾,只問了幾句話,就轉身回宮,一大半的緣故,都是因為蘇允棠與那林芝年的态度。

姓林的且罷了,劉景天最是了解蘇允棠,她越是這般毫不顧忌,随口叫着那小太醫的名字,大咧咧胡說什麽傾慕已久,出同車,夜同卧……才越是說明只是賭氣罷了,實則問心無愧,壓根沒有把人放在心上,甚至想都沒想過。

這才隔了幾日?為何這麽快就變了?

毫不顧忌是問心無愧,同樣的道理,提都不肯提,自然是心虛——

皇後當真看上了那黃毛小子?!

劉景天也跟着站了起來,仿佛被戳中了逆鱗的惡龍,面色比蘇允棠還更難看:“阿棠,你跟朕來真的?”

蘇允棠高聲叫人:“初一!趕他出去!”

劉景天失去了進門時的得意冷靜:“朕不走!朕告訴你,春臺宮的寝殿還未修繕出來,朕過來,就是打算與你住在一處!”

蘇允棠不可置信:“你和我住一起幹什麽?”

劉景天氣沖沖的貼近: “幹什麽?幹夫妻該幹的事!皇後自己都說了,女子孕四五月,興致大發,還找什麽旁人,你我夫妻在一處就是兩全其美,哪裏用得着什麽小林太……唔,嘶,蘇允棠!”

下一刻,劉景天捂着刺疼的舌尖,面色鐵青的從皇後寝宮甩袖而出,仿佛下一個就要擇人而噬。

在他身後,是皇後餘怒未消的呵罵: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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