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在這場會議上, 苗新宇之外的所有設計師都得到了建議和意見,也都明晰了修圖方向,會後大家各司其職, 幹勁兒十足。
唯獨苗新宇, 直接“通過”。
這種明着放水的行為, 很快就引起苗新宇的“不安”,大概是怕蕭绮準備了什麽後手要惡心他吧。
哦,當然, 他沒有明着表現出來,只是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反複修改已經通過的草圖。
不過那“精修”之後的樣子麽, 其實沒什麽區別。
苗新宇不傻, 而且還挺精的, 只是這種“精”不用在正地,蕭绮曾有一度懷疑,他是不是上過什麽暗黑心理學之類的課程,否則怎麽會将弱者對強者的反向PUA招數用得出神入化?
就因為他,她學會了一條處事原則, 就是反着來。
他不好, 她不說,因為說了就是針對, 就是棒殺。
不過她也沒有誇,誇了就是捧殺——雖然她非常非常想這麽做,也非常樂于将一個傻逼捧成超級大傻逼,再看着他自取滅亡。
……
蕭绮下班回到家,姜禹已經在了。
他難得的沒有在處理公事, 還将家庭影院打開, 正在挑選影片。
等蕭绮換完衣服出來, 桌上已經多了一些小吃和紅酒。
姜禹就坐在沙發上,還準備了一條薄毯,微笑地看着她。
蕭绮走過去,姜禹就用毯子将他們裹到一起,還捏了個爆米花塞進她嘴裏。
蕭绮邊咀嚼邊問:“什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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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禹:“放松日。”
蕭绮:“不工作麽,林阿姨呢?”
姜禹:“給她放了天假,我叫了外賣,一會兒就到。”
蕭绮的手在薄毯裏滑動,很快就找到“重點”,拿捏了。
姜禹将她的手拉開,聲音低了幾分:“先吃飯,吃完了再鬧。”
電影開始了,可兩人誰都沒注意看。
蕭绮說:“這麽多年了還是這個套路。”
姜禹一本正經地說:“只要有用就行。”
蕭绮“哼”了聲。
他們都記得,他們第一次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的。
那時候,他們經常靠坐在一起打游戲、看電影,有時候還會聊天。
“事情”發生的時候正值深秋,還沒有開始供暖,在屋裏坐着有點涼,姜禹就将地暖打開。
可半個小時後,屋子裏就開始燥熱。
就在那張薄毯下面,他們的手糾纏在一起,身體也開始發生接觸……
想到這段過往,蕭绮靠近姜禹懷裏,玩着他的手指說:“我今天心情很好。”
姜禹問:“不生氣了?”
蕭绮搖頭:“苗新宇交了初稿,我過了。但他心虛,可能以為我在給他設陷阱,就改了一下午的圖。”
姜禹笑了下,問:“哦,初稿就過了,是真的好麽?”
蕭绮:“是真的不好。但無所謂,反正他的事我攔也攔不住,不如就讓事實說話——銷量和市場是最好的老師。”
随即蕭绮話鋒一轉,又道:“老話說‘大恩如大仇’,以前我只是知道這個道理,因為苗新宇才由衷體會到真正的意思。”
這句話來源于“升米恩,鬥米仇”的故事,意思就是說,一方開始幫助另一方,此後還不斷施恩,漸漸的,恩惠就會變成仇恨,被施恩的那方會認為自己是被施舍,被可憐的,貪欲養肥了,不會記得對方的好,反而還會恩将仇報。
蕭绮記得在會所剛認識林軒的時候,也聽過他講起類似的經歷。
林軒上學時有幾個關系不錯的朋友,除了在學校相處之外,還會經常約出去吃烤串喝啤酒。一開始大家相處很融洽,吃吃喝喝也不需要門檻,付賬的時候采用AA制,誰也不吃虧。
只是約了幾次之後,其中一個朋友就開始找各種理由借口推脫,類似的情況持續幾次,慢慢的大家也就不叫他了。
其中有人說,感覺他就是不想來,不然怎麽次次都有事?
後來有一次,林軒和那個朋友單獨出去吃飯,吃得比較簡單,那朋友才小心翼翼地說,其實不是他真有事,而是每次看到要支付的賬單,心裏有壓力,囊中羞澀,一次兩次還可以,多了實在承擔不起,又不好意思說出實情,就只能這樣。
林軒當時聽了,就對這個朋友生出一種同情,兩人也因此關系近了些,林軒覺得這個朋友是出于信任,才将自己的難處告訴他,他應該珍惜這份友誼。
再後來兩人一起出去吃飯,林軒就會主動要求請客。
誰知請了幾次之後,林軒就發現他給這個朋友養成了一個“毛病”,就是一到結賬的時候,對方就看着他,完全不提給錢這茬兒,就好像他應該請似的。
林軒便忍不住直接說了,這頓咱們AA制。
其實那頓飯并不貴。
但朋友聽了卻是明顯一愣,然後看了看桌上幾道菜,又拿起賬單按了幾下計算器,說:“這道菜是你點的,我沒吃,你的這杯飲料比我的要貴五塊錢……”
當時附近還有其他桌,別的客人聽到了,就看過來。
林軒的臉騰地一下就燒起來了。
自那以後,林軒再也沒有約過這個朋友,而這個朋友被林軒疏遠之後,就開始在他背後講小話。
有人提林軒打抱不平,說林軒很照顧他,還請他吃飯什麽的,那朋友就說:“我沒讓他請,我沒求過他,是他自己願意的。現在跟我說這些做什麽,道德綁架嗎?他請客,我就必須喜歡他,說他好?”
蕭绮将這段故事講給姜禹聽,随即問他:“你說這件事,到底是誰做錯了?其實請客的人沒有惡意,被請客的人如果覺得不舒服,可以拒絕,可他也沒有拒絕,一邊吃一邊記恨。”
姜禹笑道:“要我說,都沒有錯。這也不是對錯的問題,就是一種階級撕裂。如果林軒就只是請客,也不圖這個人念他的好,不圖回報,那麽也不至于心裏不平衡。不該請的客不請,不該給的恩惠不給,要不怎麽說施恩莫忘報呢。”
至于所謂的“階級撕裂”,這個概念最早是出現在美國,因為美國就是第一個出現這種情況的國家,再往前像是歐洲,它們的貧富差距雖然大,但階級分割是很明确的,階級之間本身就存在鴻溝,很少出現跨階級來往的現象。
其實說白了,就是貧富差距拉大了,但人們覺得大家都是平等的,應該不分貴賤,進而在最初來往時沒有劃分明确的社交圈,到後來才發現,無論每個人差異有多大,金錢最終都将成為唯一的度量工具。
姜禹:“其實中國的飯局文化是很有道理的,研究透了就能避免很多問題。一頓飯吃下來,每個人有多少斤兩,水有多深,基本上就有個大概估計。有人會覺得,人均兩千塊的日本料理太燒錢,但有人會經常去吃,還會認為花點錢品嘗到高級日料很值得,除了自己喜歡之外,還會用來招待朋友和客戶。站在這個人的角度上,其實并沒有,讓消費一千塊和消費兩千塊的人坐在一起吃飯,矛盾也不會多大,但如果讓消費兩百塊和兩千塊的人坐在一起,那就會産生摩擦。”
蕭绮聽到這,說:“我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和汪嘉出去吃飯,就在飯館裏聽到隔壁桌一個女生,一直在說她男朋友情人節帶她吃了多好的西餐,說有多正宗,味道有多贊,雖然都過去大半年,她都還記憶猶新。我當時很好奇,就上網搜了一下那間西餐廳的名字。等我看了點評和菜單介紹,感覺也就是一般的快餐店。可我沒吃過,也不好評價,就問汪嘉。”
結果,汪嘉就小聲告訴蕭绮,說那家餐廳就是快餐店,味道無功無過,但好在量大,肯定能吃飽,就像是肯德基、麥當勞的高級版。
蕭绮繼續道:“後來我就想,如果我和那個女生是朋友,經過她這次安利,我大概就能知道她的‘定位’了。如果是我請客,我就會以那家餐廳為标準,盡量往上找,也不會找好太多的。反過來,如果是AA制,我就會找個平級的,這樣她也能接受,我也不用擔心她會有壓力。其實街邊二十塊的熱湯面我能吃,人均兩千塊的日料我也喜歡,食物本身沒有錯,定價也有自身的道理,問題就在一起吃飯的對象上。不同的價值觀,生活圈子和關心的話題就會不一樣,如果非要勉強做在一起吃飯,那真的很難受。”
姜禹輕笑:“一個苗新宇,竟能勾出你這麽多感觸,看來這個人要多留一段時間了。”
“嗯?”蕭绮問:“這是什麽結論?”
姜禹:“咱們多久沒這麽聊過了,你還記得麽?”
就因為這?
蕭绮笑道:“你有毒麽,想找我聊天可以直接說啊。”
姜禹:“我說了,你就會輸出麽?”
蕭绮嘆了聲:“不是我不想輸出,而是……”
姜禹:“什麽?”
“算了,沒什麽。”蕭绮別開臉,看着屏幕,又換了個話題,“對了,之前不是說要找人跟邵曉菲公平競争麽。我說服蕭歆了,讓許焉出戰。”
姜禹擰了下眉頭,倒不是因為蕭歆或許焉,而是蕭绮突然轉移話題。
這兩年他一直在觀察蕭绮,按理說他不應該這樣做,也不需要這樣做,但有些行為是下意識的——尤其是當蕭绮表現出差異感時,他會本能的覺得違和,不由自主就去深究。
至于那種違和感的來源麽,按理說,一個人不會突然過渡成另外一幅面貌,中間一定要發生某些事才會促成。但是蕭绮發生了什麽呢,他對此竟然毫無頭緒。
這就是問題了。
她過去是會跟他分享的,但這兩年越來越少,甚至到最近他出車禍以前,她的私人分享幾乎消失了。
就好比剛才,他将話題引導到關鍵點上,想借由苗新宇引發的一些話題,試探出蕭绮“變”的原因。原本就要問出來了,可蕭绮突然岔開話題。
“不是我不想輸出,而是……”
而是什麽呢?
雖然蕭绮沒說,但姜禹卻忽然有種感覺,那後面的原因與他有關。
當然,他也可以直接問,但蕭绮一定不會說……
姜禹走了下神,直到蕭绮捏了他胳膊一下:“我說,讓許焉出戰。”
姜禹“哦”了聲:“許焉是誰?”
蕭绮從網上找了張照片給他看:“怎麽樣?”
姜禹:“外形不錯,比邵曉菲适合。”
蕭绮:“贏面呢?”
姜禹搖頭:“不大。至于原因麽,你知道的。”
她當然知道,因為姜朔。
蕭绮瞪了他一眼,又刷了下微博,正想着都過去幾天了,蕭歆怎麽還不做事,誰知随手點開熱搜一看,就見到邵曉菲的名字高高挂起。
還是黑料。
蕭绮笑了:“那現在是不是大了?”
姜禹耷眼一看,就見邵曉菲的名字和幾個關鍵詞擺在一起,“山寨”、“高仿”、“□□絲”。
姜禹挑了下眉,還沒表态,就聽蕭绮問:“現在可以讓她們公開比拼了吧?撞衫不怕,誰醜誰尴尬。”
姜禹應了:“嗯。”
他的眼神很專注,表情也看似走心,仿佛和蕭绮一樣,認真于眼前的女明星之争。
事實上,他的思路已經跳回到剛才的頻道——她這兩年過于熱衷事業,當然過去也是熱衷的,但還不到沉迷的程度,她會勞逸結合,會分神給感情和男人。而他作為和她交往最久也最深的異性,自然分到的注意最多。
但現在,他感受到她在态度上的敷衍。
這倒不是說,他要她只關注自己,這樣的要求換做是他也做不到,可是……或者這麽說吧,過去可能有百分之三十,但現在大概連百分之十都沒有,并且還在逐漸縮減。
在車禍以前,姜禹自覺他是很解讀蕭绮的,因為她總是在變,有諸多不确定性。如果他解讀的到位,他會很有成就感,如果不到位,他會認為很有挑戰性,無論是哪一個,都是一種博弈的過程。
但這種他自認為有意思的過程,在車禍之後性質大變。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蕭绮是不是上了什麽表演班。
而這所有懷疑和不确定,都是因為車禍之後的那個夢。
姜禹只要一想起來,就心情不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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