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打鬥

葉淨垂着眼,看着石階上的薄雪輕笑了聲，自從他從南疆回來，鮮少會笑，即便是笑,笑意也沒有到達眼底。

良久,他站起身來道：“昭和,我們該去滅掉太傅府的火了。”

宋若略一點頭,袍擺擦過積雪站了起來。

彼時少年正好将幾處機關在宣紙上标注了出來，他仍舊蹲在地上，只抖了抖紙上的雪。

他像是算好了時間似的,等到葉淨走到他面前時，便擡頭瞧去,伸出了手,“葉哥哥，扶我一把。”

葉淨垂着眸子,長睫掩去了情緒,宋若從旁側看見他的手動了動，卻最終掩于袖中。

他壓着聲道：“自己起來。”

少年像是預料到了他的反應，半點不惱，抖了抖另一只手拿着的機關圖，仍舊是笑着的。

這宛然一種無聲的威脅。

一張小小的機關圖不知道能救多少兄弟的命。

少年嘆道：“葉哥哥，看我辛苦畫了那麽久,你可憐可憐我呗。”

一旁湊近的趙七幾乎有點看不下去了，“你個大男人，起個身還要人拉。”

少年不理會他,只專注地望着葉淨。

一旁的暗卒等不住了，正準備上手去拉一把少年時,葉淨的手擡了擡，覆上了少年的掌心。

他将少年拉了起來。

少年順勢跌在了他懷裏，幾秒後才站直道：“哎呀，沒站穩，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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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少年另一只手将機關圖遞向了旁側的宋若。

宋若接過了被雪浸濕的宣紙，開口道：“所有人過目一遍。”

待所有人傳閱了一遍後，離得禦林軍趕到林府還剩半刻鐘。

二十多人皆是一身夜行衣，隐匿于黑夜中，包抄着林府，四散開來。

屋氈房檐上全是雪，好在暗卒們的輕功了得，踩雪聲微乎其微。

在長街的星火中，宋若輕巧地在太傅府琉璃瓦間跳躍，最終落于一處別院。

既然太傅府是眼線窩，那總有交換消息之處。

他們此次前來，不僅是要将林忠先一步控制住，更是要在其發現端倪前，先找到府中的暗室。

免得捉住林忠後，暗室被暗衛銷毀，裏面定會有很多有價值的情報。

至于暗室的位置，那機鳥閣主之子給出的機關圖中，靠近林塵書房的地方機關布置最為密集，想來密室就在那裏了。

時間不多了。

她趁機一掌劈暈路過的遞茶的丫鬟，換作了她的衣裳，又迅速将發髻也挽成了同她一樣。

接近子時時，雪又落了起來，她将那無辜的丫鬟拖進了別院的屋子，這才頂着風雪拿着托盤往書房走。

走至中途時，聽到了有人大喊有刺客，接着是淩亂的腳步聲。

想來是另一邊的行動被發現了，宋若神色未變，恭敬地端着茶往林塵的院子走。

走過幾個游廊後，她悄悄繞到了書房前，想來是為了不讓人生疑，只有兩個小厮守在書房的廊口前。

只不過看那兩個小厮的姿态模樣，應該是兩個暗衛。

書房裏還亮着燈火，不過裏面應是沒有人的，畢竟林塵人還在宗祠前，看着奴仆們滅火。

書房的兩名小厮警惕地盯着她，其中一人已經□□腰側的半截短匕。

另一個沉的住氣的小厮開口道：“我記得這個時辰雅思閣是不用敬茶的。”

宋若擡首朝他們看了一眼，複而低垂着眸子，聲音清清脆脆：“奴婢走錯了。”

說着的同時捏着食盤的手擡了擡，兩根鋒利無比的銀針從指隙滑出，直直沖向兩個小厮！

這一系列變故不過幾秒，兩根淬了毒的銀針穿透了兩個小厮的咽喉！

兩人仍舊保持着站着的姿勢，卻了無氣息，成了兩具屍體。

其中一名小厮的手還保持着拔短匕的姿态，露出的匕首泛着寒光。

背後一冷，宋若迅速向前翻跳轉了個身，下一秒，森冷的劍鋒劃過她剛才站立的地方。

來人一身黑衣，手持長劍，廊間燭光淡，側打下來的月光襯得他來勢洶洶。

宋若站在兩具死去的屍體旁，落手将那暗衛沒有抽出來的短匕抽了出來。

與此同時，帶着兇光的冷劍又朝她刺來，招式狠厲。

想來是一死侍，任務是死守書房中的密室。

宋若斂神，向後屈身躲過劍招，劍身擦過她的腦袋。

她躲過劍招，轉而跳到死侍身後，手腕微動，匕首自他身後襲去。

匕首插.入死侍皮肉後，死侍轉身朝她砍來。

匕首于空中轉了個圈，又重新落于宋若手中，她動了動手腕，險險躲過對方的劍招。

劍氣劃過她的右手，于她右手手臂留下了一道傷口。

與此同時前幾日左臂受的劍傷重新撕裂開，血液滲透了黑色雪緞。

宋若意識到須得速戰速決。

那邊估計要收網了。

等到林忠一行人意識到要銷毀密室中的情報，暗中派人前來時，事情就麻煩了。

橫欄外是絮絮不斷的雪，空氣中帶着冰冷的血腥味。

銀針自左袖滑出，宋若擡手一揮，銀針便向死侍襲擊去。

死侍揮劍砍下毒針，下一秒，趁他不備，一柄匕首朝他襲來，直直穿透了他的腦門！

死侍的手動了動，似乎想傳遞信號，卻最終跌倒在地。

雪夜的血腥味更濃了些，有血液順着宋若的手指滴落在地，她屈了屈手指，踏過幾具屍體走進了書房。

她按照機關圖上所說的躲過了三道機關，最終來到了密室。

半刻鐘已過，現在禦林軍已經趕到了，形勢已定。

宋若收集了書信後出了書房，她聽到有腳步聲，迅即從游廊攀上了屋頂。

她現在雙臂負傷，能不能打得過趕來的暗衛有待定論，信件不能有任何閃失。

剛在覆了雪的屋檐上隐蔽好，兩道劍光便襲來，兩個暗衛一左一右攻向她。

廊裏的暗衛聽到動靜也攀上了屋頂，宋若向後翻跳躲過劍招，又躲過了擦着她臉頰而過的回旋镖。

宋若在屋檐飛躍，後面幾個暗衛緊追不舍。

即便負傷，她的腳下的動作也仍舊幹淨利落，只不過暗衛們步步緊逼，她有些吃力的躲過劍招。

寒風在耳邊呼嘯，呼吸間都是血腥味，當又一把寒劍向她刺來時，她往旁側一躲，卻被回旋镖插進了肩胛骨。

血很快湧了出來，随風滴落在覆雪的瓦片上。

宋若腳下腳步微滞，當又一回旋镖穿破寒風向她襲來時，一把彎鈎擋在了她身後，梅花勾一揮，回旋镖立馬掉落在地。

與此同時，幾個暗卒從後方趕來，将她護住。

宋若将密室收集的書信拿了出來，遞給就近的暗卒，便因身上的傷勢跌倒在地。

葉淨收了梅花鈎，退後一步，讓其它暗卒上前與三個暗衛搏鬥，轉身将宋若攙了起來。

葉淨皺了一下眉，開口道：“得立馬去書司。”

密司局在三司都設立了治傷療傷的地方，配備了天下名醫。

宋若盯着地上自己的血跡，淡聲道：“去法司。”

葉淨頓了一頓，神色陰沉道：“你不要命了？白龍寺可是在西郊。”

宋若被攙着走了幾步，仍舊道：“去法司。”

不知為何，葉淨的情緒極為波動，“你是想給密司局再添條人命是嗎？”

宋若道：“這點傷以前也受過，我能撐到白龍寺。”

葉淨臉色又沉了沉，“是因為李家二小姐在公主府上？”

宋若淡笑了一下，“怕吓着她。”

她家二小姐同她不一樣，怎麽能瞧得下去這種血淋淋的傷。

站在一旁的少年見狀也上前攙住了她，語氣不善道：“站都站不穩了還擱這倔呢，要不是葉哥哥擔心你，我才不想管，我可告訴你，這回旋镖上面有毒，若是耽誤了時辰，到時候什麽名醫也阻止不了你見閻王。”

宋若心裏有分寸，回旋镖上這毒的氣味她熟悉，她曾碰到過，她知道不是什麽劇毒，足夠自己撐到白龍寺。

少年這麽說，只不過想唬住她。

寒風依舊吹着，身後的打鬥聲停了，應是那三個暗衛已經被殺死了。

似有所感的，宋若本想堅持去白龍寺治傷，口中的去法司三個字還沒有說出來便先一步回了頭。

她瞧着身後之人，怔在了原地。

三個暗衛的屍體已經被清理了下去，屋頂上的血也被雪掩蓋了些。

李言兮披着紅梅小樣的鬥篷，靜靜站在了屋脊上，溫和的眸子輕輕望着她。

不遠處站着的宋淵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朕率禦林軍趕來的時候，正巧在路上遇見了這丫頭，她吵着要見你。”

說完立馬跳下了屋頂，走之前還留了一句，“昭和，你之前說的話李小姐全聽到了。”

宋若腦子有點懵，她覺得李言兮應當正在熟睡中才對。

應當烤着火盆，睡在被窩裏，而不是站在這裏吹着冽風。

宋若怕冷，所以見不得李言兮在這裏白白受冷。

若不是身上有傷，她也許會立馬上前，将她的鬥篷攏好一些，再把她抱下屋頂，去太傅府的屋子裏給她取取暖。

她的視線同那雙清淺的眸子交彙上，隔着茫茫雪色，看不清對方神态。

但是她能感知到對方的心疼與擔憂。

宋淵的話這才真正落到她的耳中，宋若幹巴巴開口：“我沒想瞞着你，想着等傷口處理好了再同你說。”

李言兮落在身側的手捏緊了鬥篷。

宋若覺得她家二小姐又要哭鼻子了，可是她不想讓她家二小姐哭。

她喜歡看她笑。

李言兮上前了幾步，走到她跟前，鼻尖和眼角都是紅的，分不清是凍着了還是快哭了。

她溫着聲，聲音有些顫：“先回公主府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