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萊昂的臉就靠在耳邊,席勒可以聽到他短促的呼吸聲,感覺兩個人的心髒如此貼近。是奇跡讓他們死裏逃生。不知為何,他覺得萊昂此刻的內心感受與他是一樣的,就好像他們已經被今晚的遭遇密切的聯系了起來。

那個安靜的擁抱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萊昂放開席勒,迅速的完成了包紮。

「好好休息。」他說,端起托盤,站起來。

「我……」席勒張開嘴。

只說了一個詞,他就被打斷了,萊昂搖了搖頭,「我不會要求任何解釋——不是現在。」他走出去,門關上了。

盡管頭疼,席勒仍然睡了安穩的一覺。他想起上次,萊昂讓他在這休息時,他也暈暈乎乎的。不過酒精比炸彈可要溫柔多了。

醒來之時,通往辦公室的門開着,側過頭,他可以看見萊昂站在逆光之中,手裏拎着電話。

「不、不……」他一連說了好幾遍,另一只手将煙頭在煙灰缸裏摁滅,「清理行動不關我們的事。提高警惕,一切照常。報告等我來了再寫——就這樣。」說完,他啪的一下挂斷了。

等他走到身邊,席勒在他的眼睛裏找到了一些血絲。他肯定一夜沒睡。

「感覺怎麽樣?」萊昂問。

「還沒有變成傻瓜。」席勒故作輕松,「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

「也是我的看法。」萊昂坐下,把他扶起來,「我有一些問題。」他頓了一下,「我不該在你還沒有完全恢複的時候提出來,但是……」

席勒知道他躲不過去,「是訊問嗎?」

一句無聲的嘆息,「只是詢問。」

「好吧。」席勒表示同意。

萊昂一開口就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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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幫我安排一次會面嗎?和地下反抗組織的人。」他輕描淡寫的說。可是在席勒聽來,那無異于晴天霹靂。

「你知道……」他結結巴巴的說,「地下反抗組織。」

「老實說,在你回答之前,我并不确定。」萊昂試圖笑一下,但失敗了,他臉上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無奈而受傷的那種,似乎并不為自己正确的推測感到喜悅,席勒轉移了視線。萊昂那種神情讓他難受。

「你……」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抱歉,我不能告訴你任何信息。」

「我不需要知道,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些人,」萊昂盯着他,「黨衛軍。」

「你要把我移交出去?」驚訝之中,席勒擡起頭。他認為這樣正确嗎?他說過的,他只是做他認為正确的事情。

「我不知道。」萊昂坦白說,「有的時候,正确和錯誤的界限很模糊。」他突然站起來,走到窗戶邊,抱着手臂,食指放在嘴唇上,沉思。透過拉開了一半的窗簾,他看到院子入口新設的關卡。一隊哨兵端着步槍,正在四處巡邏。

「現在我的處境很困難,席勒。」萊昂低聲說,好像在自言自語,「這件事情我還沒有上報,但紙包不住火,很快秘密警察就會對全城進行地毯式搜查。」他走回來,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紙,瞟了一眼,遞給席勒。

鷹徽下兩段打字機打出來的文字讓席勒不寒而栗。上面對第三帝國的「破壞者」和「落後分子」——包括反抗組織和席勒這樣的人——提出了處理意見。「清理」,準确的說法。

他必須警告科羅爾,席勒想,戰争正在變得越來越醜陋。

「你打算怎麽做?」

「你看到命令了,作為一個軍人,我必須履行我的職責。」萊昂說,「配合黨衛軍的工作。」

「我要再一次提醒你,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席勒瞪着他。

金發人看起來無比認真,「我沒開玩笑。我會配合黨衛軍的工作……」他的話帶着餘韻中斷了,臉上揚起一絲古怪的笑容,「但是你看,我不喜歡別人在我管轄的範圍內挑刺,所以,我會搶在他們之前擺平一切。」

席勒揣摩他的心思,「說擺平,你是指……?」

「我要和反抗組織的人談一談。」

這個主意簡直是異想天開。你見過貓和老鼠一家親嗎?

「你們曾經試圖置對方于死地。」席勒提醒他。

「第一印象很重要,但不是全部。」萊昂回答。

「好吧。」席勒嘆了口氣。他想起科羅爾之前說的,關于想見一見他的朋友的話,希望他還沒改變主意。

「但是請答應我,你不會對他們不利。」

萊昂望着他,「交涉,這是我唯一的目的。」

「就你一個人。」

「好。」

「不能攜帶武器,一顆子彈都不行。」

萊昂沒有絲毫猶豫,「我答應你的一切條件。」他理解,反抗組織一定收留了畫家的同胞,不過另一個問題困擾着他,「你能說服他們做出同樣的保證嗎?」

席勒搖了搖頭,「經過昨晚,他們不會再信任我了。」他知道萊昂在擔心什麽,科羅爾會繼續他失敗的嘗試,「我會和你一起去。」

萊昂怔住了。

「你這麽做是因為我曾經保護過你嗎?」

在席勒思考的時候,萊昂覺得他的心懸在空中。

「是的。」畫家最終說,在失落襲擊萊昂之前,又修正道,「一部分是。」

「另一部分呢?」萊昂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另一部分……」席勒擡頭,望着他,「因為我意識到,雖然我們的信仰和理念不同,有時候甚至可以說大相徑庭,但我仍然……」他深深的吸氣,「我仍然想要和你在一起。」

萊昂覺得無法從他清澈的綠色眼睛上移開目光。兩人的視線像是正負兩極,被接通的電流拉扯在一起。

「至少,」他緩慢的說,彎下腰,牽起畫家的手,「我們之間有一點是相同的,我們都熱愛藝術。」

「是的。」

席勒回應着他的注視。萊昂的目光既溫柔又深邃,就像是陽光普照的南地中海,而席勒是一尾徜徉在其中的魚。這一刻寧靜而美好。

「更重要的是,」突然,金發人靠近他耳邊,聲音低沉下去,「我同樣想要和你在一起。」

席勒一下子臉紅了,情感在他的胸膛裏翻騰。等他回過神來,萊昂已經站直了身體。

「汽車修好了,」他指了指院子,「我們得趕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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