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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到了縣裏, 陳明陳前和陳芬背着東西去賣，而陳辰和杜星緯則是要去換乘到省城的大巴。

這個年代去省城其實是個挺不敢想的事，如果是過年過節的時候倒也算了, 難免會有探親什麽的活動，所以那時候坐車的人也會相對多些, 但像今天這種不年不節的, 人就比較少了。

杜星緯輕車熟路的帶着陳辰一塊去買車票。售票員仔細核對完介紹信，收了錢出票, 兩人接過後拿着行李上了車。

杜星緯今天手腕上戴了表, 放好行李後他垂眸看了眼時間, 才對陳辰道：“還有半個小時車才開，要不要去吃點？”

“劉姨今早起來蒸了饅頭，我不餓。”陳辰問道：“你沒吃早飯？”

杜星緯道：“吃過了。”

說着杜星緯坐了下來。

去省城的大巴要比去村裏的大巴車大一些, 而且光看外觀就是比較好的。車子還沒發動，空氣中聞不到明顯的燃油味兒，就是有點悶兒。玻璃窗擦的幹淨, 打開也不費勁，只是天氣冷, 陳辰只開了小半。

這會兒風吹着陳辰額前的碎發, 凍的他鼻尖有點發紅，但精神頭不錯, “杜星緯，你做什麽生意的？”

這突如其來的，把杜星緯問愣了。

以前他跟陳辰聊天的時候也偶爾會聊到關于做生意的事，杜星緯雖然不刻意隐瞞, 但也沒怎麽提過。陳辰更沒問。

可今天，他突然就問了。

反應過來之後, 杜星緯才說：“就賣點東西。”

陳辰想起昨天杜星緯說的：“茶葉？”

“不止。”杜星緯說道：“看情況，有貨源就賣。”

陳辰問：“有固定買家還是零售？”

杜星緯回道：“都有。”

杜星緯說他做的生意比較雜，通常就是全國各地的跑，偏遠地方盛産的東西經過包裝賣到廣省港城首都這些經濟比較好的地方去，然後又把這些地方出産的服裝、磁帶、收音機等等這類時髦的東西賣到其所沒有的地方去。

說白了，就是不斷的倒騰東西。

當然，要這麽做必須得有貨源，但一般的國營廠子是不會随随便便接別人的單的，尤其剛提出自負盈虧的時候，國營廠一個個的都傲氣，壓根看不上私人單子，覺得跟私人合作壓低了他們的檔次。

所以剛開始的時候他有些小打小鬧，等後來認識了一些人、找到了一些方便合作的廠子才穩定下來。

杜星緯說的簡單，但陳辰聽着那寥寥數語、又想起杜星緯每隔一段時間就出去的行事，覺得杜星緯可能不止做了這些生意。

但他沒追問，畢竟人家沒想提。

陳辰只是問：“你賣的手表需要票嗎？”

杜星緯反應快，“你想要？”

陳辰實話實說，“想買。但在縣裏的百貨大樓買需要票，我沒有，所以一直沒買上。”

杜星緯說：“我手裏應該還有些表，如果你不介意是私人廠裏出來的，我可以送你一塊。”

這個年代的人都推崇國營廠裏出來的東西，對許多私營廠裏出來的東西有偏見，加上國營廠有國家做後盾，許多的技術的确是比私人的好，就導致私營廠起步之初真的難，東西也沒那麽好賣。

不過陳辰沒這個顧慮，“當然不介意。現在想買個一塊手表不容易，能有就不錯了。”

杜星緯說：“到省城了我拿給你。”

陳辰搖頭，“不用，我買。”

杜星緯：“沒事。”

杜星緯從頭到尾語氣都很淡，感覺給出一塊手表對他而言就是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陳辰推了一下，也就順勢答應下來。反正他也沒打算跟杜星緯太清清白白。

“那我可就收下了。”

“收下就是。”

就這麽一來二去的，半個小時很快過去，大巴車并沒有坐滿，但司機已經發車了。

可能是這車性能好，加上去省城的路修的還算平整，至少不必像去村裏那樣過山車，所以陳辰坐起來感覺舒服很多，沒有那種太過強烈的想嘔吐感。

當然了，現在車速行駛不快，加上兩地相隔遠，得坐七個小時左右才能到省城。

剛開始的時候車上還有人聊天說話，可坐着坐着就慢慢的都睡了過去。

陳辰也昏昏欲睡，但又怕東西被人偷了，就強撐着不敢睡。

那腦袋一點一點的。

杜星緯看了他好幾眼，最後看不下去了，“你睡吧。”

陳辰道：“不用。”

杜星緯說：“你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陳辰掃了一眼四周，往杜星緯那邊湊了點，放低聲音，“我不放心。”

因為天氣冷，車子出發後陳辰就把窗戶關上了，他暈車暈的不厲害，但也不是一點都沒暈，表現在臉上就是唇上血色淺淡，加上有些困倦，眼尾的位置還有點紅，恹恹懶懶的，像個易碎的瓷器。

杜星緯眼睛在陳辰的眼尾處多停頓了會兒，聲音也壓低了，“我看着。”

陳辰眼睛睜開一些，睜的時候睫毛像翅膀一樣煽動了一下。

他問：“你不睡？”

杜星緯回：“我不困。”

陳辰睜着眼睛認真打量了杜星緯一番，發現他一張俊臉上看不出任何困盹的痕跡，眼眸雖然深，但很清明。

陳辰看着他這張臉就瞌睡跑了些，但嘴裏卻說：“那我睡會兒，三個小時後你喊我，然後換你睡。”

杜星緯：“嗯。”

得了話，陳辰靠在座椅上直接閉上了眼，臉朝杜星緯那邊偏着。

玻璃窗外有陽光照進來，落在皮膚上能帶來輕微的暖意，晃的人眼皮也暈。

杜星緯雙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眼睛稍稍一斜就能看到陳辰的臉。杜星緯發現陳辰的皮膚比之前白了，應該是沒怎麽下地後養回來的，眼皮輕阖着，看着又小又乖。

杜星緯看了會兒，也阖上了眼。

車子不斷的向前行駛，大概過了有二十分鐘，車輪似乎駛進了一處不平坦的坑窪地，連帶着車廂也跟着颠簸了下，杜星緯就感覺自己胳膊上挨過來一個腦袋。

一睜眼，偏頭，陳辰的腦袋就靠在他肩膀上。

他似乎是被颠的那一下弄的有點不舒服，眉頭輕輕的皺着，但人沒有醒，一半的臉埋在座椅和他肩膀間，只露出了另一半臉。

輕微的呼吸掃在脖子上，杜星緯呼吸停了下。

他下意識的擡起手，按着陳辰的肩膀想把陳辰給掰回他自己的位置，然而他肩膀才剛跟着輕輕一動，陳辰整個人順着慣性就更往他那邊偏了些，幾乎半窩在他左胸前。

杜星緯整個人僵住。

手掌下的肩膀有些單薄，能摸到明顯的骨頭，對方的呼吸很輕，在這略有些聲音的行駛車輛內根本聽不到，連烏黑頭發下的耳朵都因為窗外的太陽光照的更白。

杜星緯抿了抿唇，擡手落在陳辰的腦袋上，觸碰到的是柔軟的發絲。

車子還在不斷的行駛，道路兩旁是良田土地，樹木枯黃的很少，雜草倒是随風在搖擺。

杜星緯僵持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把陳辰叫醒，甚至還因為調整姿勢，讓陳辰靠的更近了。

……

陳辰這一覺睡了四個小時。

睜開眼的時候就是一個溫熱的胸膛，耳朵邊還有平穩的心跳聲。陳辰先是懵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來自己靠在哪兒。他眼睛眨了兩下，沒舍得直接移開，又靠了有半分鐘，才将自己的身體坐回去。

這個過程中，他還悄悄朝杜星緯臉上瞥，見他閉着眼，心裏才松了口氣。

雖然他知道杜星緯沒把自己推開，但那會兒自己在裝睡，人家也有可能是看他睡着了死皮賴臉所以沒直接推開，這會兒人睡醒了，那再碰上就有可能發生尴尬事件，所以還是不直接面對好。

就是……又忍不住有點小遺憾。

陳辰看着杜星緯冷峻的側臉想：如果直接跟杜星緯表達心意、說要追他，杜星緯會不會氣的直接揍他。

畢竟杜星緯當年收拾人的時候是下狠手來着。

想到這，陳辰悵然若失的嘆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

正盯着窗外風景思考人生的陳辰不知道，在他轉過頭沒多久，杜星緯就睜開了雙眼。他的眼睛裏一片清明，明顯是一直沒睡。

只是看着陳辰的目光有些複雜。

陳辰對這些一無所知。

之後的一個多小時陳辰沒有再睡，每次看向杜星緯的時候杜星緯都閉着眼睛，維持着同一個姿勢，陳辰是真以為他睡着了。

車裏依舊睡倒了一大片，他們的行李還在原位，沒有被人翻動過、也沒有被偷。但陳辰不敢大意，就一直留心着。

随着太陽西斜将天空染成金黃，道路兩旁才出現零星的房屋，車子越往前行駛越密集，等房屋能連成一片的時候，陳辰就知道他們是進了省城了。

省城的房屋的确比永興縣低矮的房屋要修的高，寬闊的馬路兩旁絕大多數都是筒子樓，是用水泥修的。

路上行人的衣服也穿的更為鮮豔，款式明顯比永興縣的要好看。

沿路兩旁時不時的會有售賣東西的攤位劃過，吃食是最多的，但也會有理發店、小診所、賣報亭、服裝店這些，陳辰甚至還看到了一家鞋店。

穿過一條小十字路口的時候，有不知道是哪座小學的學生放學了，一串的小孩兒背着書包從車窗外走過，他們時不時的打鬧一下，雖然聽不到聲音，但看那神情就知道是在笑。

其中有人不知道是餓了還是饞了，手裏還拿着一塊油炸糕在吃。

陳辰不禁想起了村裏那群小孩兒，再跟已經走遠的那群孩子比起來，陳辰不得不承認：農村跟省城的确是不一樣的。

車子抵達車站，熄了火後司機扯着嗓子高喊，“省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