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 夏岚沒有被及時傳送回原本的時空，無奈只能一路跟着小少年出了食堂。

路過食堂大門的時候, 她看見有一個男學生鬼鬼祟祟躲在門後, 她仗着自己在這邊沒有實體不會被別人發現的優勢偷偷繞了過去，正好看見男生攤開的手心裏躺着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

男生将那十塊錢攥在手裏，一雙小眯縫眼看向林禹風背影，眼神裏是滿滿的惡意。

“霍小海！你在這裏做什麽, 去打球啊！”有幾個男生抱着籃球走過來, 沖男生招了招手。

男生不動聲色地将錢塞進褲兜裏, 揚起一個十足陽光的笑回應道：“這就來！”

夏岚眸色沉了沉。

霍小海。

在原著中, 唯二能稱得上是林禹風朋友的人就只有宋欣和霍小海。

但現在看來，這個霍小海似乎并沒有把林禹風當成朋友。而且在原著中, 林禹風出事那天，曾接到過來自霍小海的電話。

在夏岚的眼裏，世界不存在巧合。

在她觀察霍小海的這個空檔裏，少年林禹風已經走得沒影兒了，她費了好大勁才在操場的那棵大榕樹下找到他。

少年打架打輸了, 嘴角青了一塊兒, 還破了皮, 但那個男生也沒讨着好兒, 被小少年一拳打破了鼻子，這會兒被老師帶走了。

中午的陽光有些刺眼, 少年靠樹幹坐着，陽光穿過榕樹枝葉的縫隙在他清秀好看的面龐上投射出一片細碎的光影。

夏岚在他對面微微俯身, 心裏有些發澀, 明知少年看不到自己, 但還是伸出大拇指去抹了一下少年唇角滲出的血跡。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少年突然抽了一下嘴角，發出了一個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夏岚愣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确定他是真的看不到自己後才在他旁邊坐下，看着遠處正在踢球的男孩子們歡樂的身影，不由在想，要是能早些遇到他就好了，那樣他應該也能像普通的同齡小少年一樣沒這麽多憂慮地長大。

“林禹風。”

突然從樹後傳來一個細弱的聲音。

夏岚回頭，正巧跟女孩那雙溫柔純淨的眸子對上，但對方的視線只是從她身上掠過，并沒有看到她，而是低頭去看旁邊的林禹風，聲音柔柔的：“都出血了。”

是宋欣。

“我剛從醫務室要來的。”宋欣先是從衣兜裏拿出一個創口貼想要給林禹風貼上。

但林禹風修長白皙的手臂擋了一下，拒絕了：“小傷，沒事。”

被打得半死他都經歷過，這一點兒算得了什麽？

他只是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不知道方才自己為什麽鬼使神差地沖動了一下，跟人打了一架。畢竟從前他一直認為，只要自己躺平被動挨打，就能讓那些人施暴的人快些失去興趣，而反抗只會惹得對方更興奮。

宋欣悻悻收回了手，又從背包裏拿出半個白面饅頭，笑眯眯地說：“這個給你，我吃不下了。”

少年林禹風愣怔了一瞬。

他确實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過飯了，很餓。

今天拿去買饅頭的一塊錢是隔壁霍小海的母親早上塞給他的。

短暫地糾結過後，他伸出手去将饅頭接了過來，垂着頭小聲道了句：“謝謝。”

夏岚看着這一幕，終于知道了林禹風和宋欣的兒時淵源。

即便是再細弱的微光，對當時身處黑暗之中的林禹風來說都帶着莫大的溫度。

就在這時她眼前的一切開始搖曳模糊，暈眩之後她又回到了吃飯的茶餐廳。

“夏岚，夏岚？”顧矜在叫她：“想什麽呢，水都灑了。”

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手中還抓着那只高腳杯，杯子傾斜的角度把裏面的檸檬水灑在了桌子上。

嘴角抽了一下，她若無其事地把杯子放好，拿紙巾擦了下嘴唇，跟顧矜說：“稍等。”

随後就起身往宋欣那邊走去。

原本她沒什麽興趣管宋欣的事，既然無法改變主角要走的路，通過宋欣去改寫林禹風的命運，那宋欣對她來說就跟世上億萬個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只不過，從前她幫過林禹風，就當是看在那半個饅頭的面子上。

宋欣身上雖然有股子堅韌勁兒，但她的性子從來都是柔弱的，做不到跟別人臉紅脖子粗地對峙。這會兒對面那個女人嚣張地指着她鼻子羞辱，她也憋不出什麽能反駁的話來，只是眼睛紅紅的像是要哭一樣。

旁邊圍了那麽多人看熱鬧，她只覺得難堪，恨不得立馬逃離現場。

夏岚邊走邊給上次留過聯系方式的龍氏律師打了個電話，麻煩他給龍傲霆轉達一下，他的現女友好像是遇到了麻煩。

對着宋欣瘋狂辱罵的女人是龍家世交莫家的大小姐莫雨濛，打小就明戀龍傲霆，圈子裏人盡皆知。本來龍家和莫家的長輩是要撮合龍傲霆和莫雨濛來着，誰知龍傲霆心裏已經有了白月光白吟吟，硬是咬死了不答應。

後來他雖然沒跟白吟吟修成正果，但又有了跟白吟吟有幾分神似的宋欣，反正兜來繞去就是沒有莫雨濛的份兒，這她哪兒能甘心？

在書中莫雨濛也是作為女反派出現的，每次都是強勢直接地在龍傲霆和宋欣之間搞破壞，包括但不限于陷害宋欣，讓龍傲霆對她産生種種誤會。

“莫家小姐，巧啊。”夏岚彎唇擺出一個假笑，上前跟莫雨濛打了聲招呼。

莫雨濛正罵宋欣是個狐媚子罵得上頭，突然有人幹擾她難免有些不爽，但回頭看見夏岚的時候，她臉上不爽的表情就全部收了起來：“夏總？”

她心裏疑惑，平日裏就算自己跟這位偶遇，這位也絕不會主動上來打招呼才對，畢竟她們的身份就不對等，這位可是能和自己父親平起平坐的關系，要交流也會直接找父親交流，絕不會多給自己一分面子。

這怎麽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你這兒忙着呢？”夏岚看了宋欣一眼，順便也瞟到了宋欣旁邊的那個男人。

除了個子長高了些，身材長壯了些，面相倒是沒怎麽大變，還是那雙眯縫眼，只不過小的時候看還不覺得，現在再一看竟覺得有幾分賊眉鼠眼的味兒。

這人正是霍小海。

沒想到他跟在了宋欣身邊，也就是說他也進了龍氏？

意識到這一點後，夏岚的眉心不由緊蹙。

如果霍小海是龍氏的人，那按照自己之前的推測，原著中林禹風的死會不會其實是跟龍氏有關？

要真是這樣的話，事情就有些不妙，以現在瀾藝的實力還不能完全扛住一個龍氏，龍傲霆那個偏執的瘋子要是真想做什麽的話，目前的自己還真不一定能護得住林禹風。

“夏總？”莫雨濛見她有些心不在焉，便喊了她一聲，怕她沒聽到自己剛才講的話，還貼心地重複了一遍：“我沒什麽要緊事，倒是不知夏總忙不忙，家父前幾天還說想跟夏總約個酒。”

“今日恐怕不行，改天我時間空了提前招呼莫老先生。”夏岚笑着回絕了，轉而問她要不要一起走，可以送她一程。

在圈子裏，夏岚就是她們小一輩兒的标杆，是她們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從小被拿來跟夏岚做比較，深受荼毒多年，突然被夏岚邀請同行，莫雨濛莫名覺得這是自己莫大的榮幸，感動。

青市最大的那個拘留所裏，陸炳剛挨過一陣瘾症發作，現在整個人都有一種虛脫感，大汗淋漓，在審訊椅上大口喘着氣像一條瀕死的魚。

他雙眼沒什麽神采，直勾勾地盯着鐵欄外自由的空間，腦子逐漸放空。

直到他看見了路過的輔警，他情緒激動大聲吼着：“我要見我爹！讓我見我爹！我……”

他不知道外邊發生了什麽，之前他還跟他爹通過電話，他爹答應會救他的。

前幾天的确有一個律師過來跟他交流了幾句，可後來他就再也沒見過這個律師的身影了。有警員跟他說那律師把他這個案子退了。

他前邊三十年從來沒覺得這麽無助過，在這個鐵窗裏的方寸之間，好像一切都由不得他了，只能聽天由命。

輔警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每個人剛被抓進來的時候都不會太老實，等關一陣子就沒有刺兒頭了。

輔警頓住腳步，見他慘兮兮的樣子，眼裏也沒什麽憐憫，只說：“你求爺爺告奶奶也沒用，能幫你的只有你自己，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好争取個寬大處理。”

陸炳沉默了。

那些事他要是說出來，自己肯定就完了，在裏邊兒蹲個幾年出來社會上哪兒還有他的立足之地？

而且這事涉及到的人沒有一個是他惹得起的，就算到時候出來還能茍延殘喘混日子，那也不能保證那些人不會暗地裏報複他，而且要是跟他們一起蹲了局子，自己還有沒有命活着出去都難說。

輔警搖了搖頭，只覺得這人愚蠢至極：“我們抓了你們那麽多人，就算你不說也遲早會有人說，暗處藏着的那些人遲早會落網，你擔心自己安全的話倒也不必，你可以相信人民警察。”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