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祝棠咬着牙搖了搖頭:“祖母, 您打我吧,打我,小喜她什麽都不知道。”

“打, 一起打。”老太太冷漠出聲。

得了吩咐, 幾個婆子對視一眼,她們既不敢用力,又不敢不用力, 可即使只是半力的板子打下去,那也不是人能受的。

板子悶聲打在人身上,一下又一下, 聽得周圍的丫鬟大氣也不敢出, 秋紅看了一會兒,實在有些瞧不下去了,上前勸道:“棠姐兒她有心疾, 恐不能再這般打下去了。”

“我看平日便是縱着她了!竟敢與人私定終身,還不知是個什麽浪蕩子!”老太太心中越發氣, 卻也知祝棠身子不好, 擺了擺手道, “帶她下去看看還是不是完璧之身。”

話音一落, 老太太身旁兩個貼身的大丫鬟上前,半饞半拽着祝棠往內室裏去,将人按在了小榻上,一把掀開了她的裙子:“四小姐得罪了。”

祝棠只覺得此刻身上火辣辣的疼, 卻不及心底的疼萬分之一,她躺在榻上, 像一件私人物品一般, 被脫光了衣裳, 肆無忌憚地打量與檢查。

不知過了多久,她身上的衣裳被重新套好,可她的眼淚也要哭幹了,躺在床上如同死屍一般一動不動。

老太太不會任由她躺在此處,得了答案後氣也消了不少:“帶去祠堂關着去,什麽時候願意說了,什麽時候放出來。”

祝棠躺着仍是不動,她感覺有幾個丫鬟要上前來扶她,立即像被點炸了一般,雙手不停地掙紮:“別碰我!”

她從小榻上滑落下來,發絲淩亂,雙目紅腫,踉跄着往前方走去,一步一步挪向祠堂,直至進門的那一刻,轟然倒地。

祝棠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四處都是濃霧,她朝前奔去,怎麽跑也跑不掉,像是遇到了鬼打牆,每一次都會回到起點,那個冰冷又暗黑的地方。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聽見身旁好像有人在說話:

“秋姨娘,為何不将此事告知與老夫人。”

“一來老太太年歲大了,聽不得這樣的事兒,二來,僅憑那丫鬟一面之詞,恐怕老太太也不會信。”

什麽事兒?為什麽祖母不能聽?她掙紮着要起身,卻好像被什麽東西扯着往下墜,怎麽也睜不開眼,繼續昏睡過去。

又過了許久,她感覺眼前亮了起來,緩緩睜開眼才發覺自己躺在床上,她想起身,卻渾身疼痛得起不來,只能躺着,呆呆地望着門前的珠簾,等着人來。

外頭傳來聲音,她剛要開口喊小喜,進來的卻是一個她沒見過的陌生面孔,她啞着嗓子問:“你是誰,小喜呢?”

“回小姐的話,奴婢名喚小影,小喜被關進柴房裏了。”小影說完,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她一眼,“老夫人說了,您身子差不能關禁閉,便讓小喜去替,您什麽時候願意說了,她什麽時候将小喜放出來。”

祝棠無力地躺回床上,她還不如不醒過來。

“小姐,您該喝藥了。”

祝棠側過身去,不看她,恹恹道:“你去與祖母說,若不将小喜放出來,我不喝藥也不吃飯。”

“如今竟為了個婢子要與祖母作對了。”老太太杵着拐杖從屋外走進來,“你若執意如此,我只能将小喜腿打斷扔出府外。”

祝棠毫不猶豫道:“那我這條命,不要也罷。”

“養了十幾年,竟是養出個白眼狼來了。”老太太被氣得幾乎要昏厥過去,“好好,從今日起,你便待在你這屋子裏哪兒也不許去!”

老太太說罷,垂淚轉身離去,她身後跟着的秋紅嘆息一聲,只道:“棠姐兒,你這回是真傷了老夫人的心了。”

祝棠咬着唇,半點兒聲音也不出,祖母對她疼愛有加,可她是人不是泥塑,不是任由旁人捏捏便能成為她們想要的樣子的,她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

她并未要與三哥昭告天下,她只是想這麽守着都不成嗎?

身後又傳來小影的聲音:“小姐,小喜已經被放出來了,您快些把藥吃了。”

她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又躺在了床上,如今這場面不是她想看見的,相互脅迫得來的暫時安穩,總有一日是會坍塌的。

可府中的人輪番上陣,都來勸說她,沒有一個人在意過她的感受,沒有一個人在意她的情愛嗔癡,他們只想讓她按照既定的路線去走,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在世家中也莫衷一是。

她格外地想念三哥,不知他什麽時候才回來。

等了兩三日,一個晴天的傍晚,她坐在窗邊看晚霞時,祝柳終于回來了,他幾乎是跑着進門的,看起來有幾分狼狽,他一進門就看見窗邊那個瘦弱單薄的背影,他頓了頓,上前攬住她的肩膀,聲音有些顫抖道:

“對不住,三哥回來晚了。”

他剛說完,便感覺到袖前一片濕潤,彎身看去,祝棠已經淚流滿面,他忙抱着人坐去了床上,又哄着又抱:“再等等三哥,再等等三哥。”

“三哥,她們把我衣服脫光了,按在榻上檢查,還威脅我要殺了小喜。”祝棠在他懷裏哭喊出聲,“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祝柳一聲聲回應,等到她哭喊累了,喊不動了,才輕輕抹掉她的淚,在她額上吻了吻:“不是你的錯,是三哥的錯,三哥不該與你在一起。”

“可是我喜歡三哥。”她擡起眸看他,眼神委屈又可憐。

祝柳親了親她的眼:“三哥也喜歡棠棠,再等一等好不好,等三哥考完外放,便帶你一起走。”

“好,三哥,我都聽你的。”祝棠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三哥,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祝柳樓緊了她,他剛出書院的門,聽常樂說了此事,便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心中只怕祝棠出了什麽大事,此刻看到她完整地在自己跟前,心中才松了口氣。

他摸了摸她的頭,輕聲問:“身上的傷還疼嗎?”

“前兩日還疼,今日不疼了。”

祝柳的心都要糾起來了:“我看看。”

他扶着她轉過身去輕輕解開她的中衣,看到了她身上斑駁交錯的淺淺痕跡,他皺着眉,在傷痕上輕輕摸了摸,将她的衣裳穿好。他此刻無比慶幸,那日在梅園并未真的與她歡好,否則今日不知會是何形容。

“六弟待會兒也會過來,先将衣裳穿好。”祝柳起身去拿來衣裳,仔細給她穿戴妥帖,蹲在地上給她穿鞋,“待往後三哥能獨立了,定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碰你。”

他牽着她坐去桌邊:“好好吃飯好好喝藥,等三哥來接你。”

“知道了三哥。”祝棠懶懶地靠在他懷中,“幸而婚事是推掉了,我不用嫁給林霍,可以一直和三哥在一起了。”

他長長嘆息一聲,他的棠棠啊,他低頭在她發頂上吻了一下。

“三哥,我是不是太笨了,那天我本來想跑的,但是沒能跑掉。”

“此事我聽說了,不怪你。”祝柳摸了摸她的臉,“不要太過憂思,萬事總是盡頭的,萬一不不濟,還有三哥扛着。”

祝棠擡眼看他,直起身子,在他額頭上輕啄了一下,雖然日子有些難過,但還好有三哥陪在她身邊。她與他對視,眼神有些纏綿。

“姐!”門外傳來祝林咋咋呼呼的聲音。

祝棠有些無語地從祝柳懷中跳下來,去給他開門,撇着嘴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暗罵:你小子,每次還真是會挑好時候!

她瞅了他一眼,有些不開心道:“你怎麽來了。”

“我聽說你出事了,來看你啊。”祝林奇怪地打量她一眼,往裏一探,瞧見了裏頭坐着的祝柳,他當即明悟,扯着她走到一邊,“我聽說你跑去和林霍退婚了?不是為了三哥吧?”

“怎麽?”祝棠心虛地瞟他一眼。

祝林緊得眉毛都要燒起來了:“怎麽?你說怎麽?我知曉你與三哥不是親生的。”

“你怎麽知道?”

“這不重要。”祝林拍了下她,“你別打岔,不論倫理什麽的,只看你心中有三哥,三哥卻心中未必有你,他上次可是與我說了,他對你就是哥哥對妹妹的感情。你不要在一棵樹上掉死,我看這京城中的好男兒也不少,你喜歡什麽樣的,我去幫你尋,尋到你滿意為止。”

祝棠偷偷回眸看了一眼祝柳,他正坐在桌邊喝茶,一舉一動都十分賞心悅目,稱他人間琢玉郎也不為過。她回過頭來,小聲嘟囔:“可我就喜歡三哥。”

“好啊,你終于敢敢承認了!”祝林氣得皺了眉,揚手想要揍她,從前還說什麽任務不任務,想來就是哄他這個傻子的。

可她挺直了腰背,頭還要往他手上接,毫不知恥道:“我就是喜歡三哥,你今天就算是打死我我也喜歡三哥,你就算去告訴祖母,叫祖母把我趕出祝府,我也喜歡三哥。”

“你!”祝林硬生生收回手,滿肚子的氣無處可發,只能一拳捶在前方的小櫃上,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你怎麽就這麽冥頑不靈呢?三哥也不一定如你想象的那般好。你別看三哥看起來人模人樣的,我上次便瞧見他和人出入那種地方了呢。”

三哥怎麽可能去那種地方?祝棠又急又氣,轉過身去就要告狀,卻被祝林一把捂住了嘴,她咿咿呀呀地說不出話來,整張小臉都憋紅了。

“祝林!”祝柳沉着臉,上前一把推開祝林,将祝棠擋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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