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章節
。
窗外下雨了。
海濱城市,雨總是來的格外暴烈,雨點噼裏啪啦砸在庭院白色鵝卵石,驚動池裏的游魚。
左青青站起身,拉開門,抱着胳膊站在廊下看這場暴雨傾盆。
就這樣吧,她想,再過七天就是月底,是任古飛放假的日子。任古飛請了三天假,陪她回燕城。等到了燕城左家,打開門,家長裏短或者是一番連環炮轟炸後,她爸媽就要點頭同意她和任古飛的婚事了。
從十六歲到二十六,為了這一刻,她和他都虛耗了太久時光。
假如她不再管閑事,不再過多插手那些她管不了的事情……假如她肯放手到此為止的話,她左青青,也很快就要做新娘了。
任古飛送給她的新婚禮物,是一場遠在太平洋彼岸的訴訟。
她會先與任古飛訂婚,然後一起瞞住燕城的父母與熟人,遠赴大洋彼岸,去清算當年那樁的那筆陳年舊賬。任古飛說,他會幫她搜集證據并起訴顧琛。
她的冤與仇,他替她報。
廊外的雨珠斷了般,越砸越猛,天邊卻現出半邊橘紅色的雲。左青青擡頭看了眼天空,輕咬下唇,任古飛每天早晨摸黑就走,晚上回來的時候……嗯,這個點,他差不多就快回來了。
左青青回到門廳那,難得站在門口等他回家。唇角微微翹起,不自覺地又想起在三中那會兒。
三中那時候的記憶其實很短,他和她同班,不同桌,他總是與一堆人混在一起,白襯衫扣子永遠扣不整齊,系領帶的時候微歪着點,笑起來就有粒小酒窩。上課經常遲到,有時候她從窗戶看出去,他就站在教室走廊,右手懶洋洋斜插在褲兜,漫不經心地吹着口哨。
誰也沒想到,任古飛長大後會是這樣一個溫柔穩重的男人。
左青青唇角翹的更高了。
最遲到今年年底,她就會和少女時代這個不斷叨叨她夢境的少年結婚。這真是誰也想不到的事兒!
她朝外又探了幾眼。剛出來的時候沒拿手機,現在也懶得回屋拿,就這樣踮起腳尖不斷地張望着他回家的方向,等待那輛黑色奔馳SUV開到門口那條鋪着鵝卵石的小徑。
海邊高大的棕榈樹在暴雨中微搖,橘黃色的門燈亮着。
她在等他回家。
**
半個小時後,一輛黑色奔馳緩緩地行駛入她的視線。
左青青打開門,站在門口,踮起腳尖探出半個身子,瓷白娃娃臉上有着一種妻子等待丈夫回家的甜美微笑。
任古飛打開車門一眼就看見她,出乎意外的,他今天似乎情緒有些不對,陰沉着臉,又似乎格外恍惚,居然都沒停車庫就大步流星奔她而來。
連傘都沒撐。
左青青有些好笑,雙手握喇叭湊到唇邊,沖他大聲喊道:“下雨!你跑快點,仔細淋濕了。”
任古飛臉色勉強放晴了一瞬,腳步更快了。
大概也就幾十秒,他就沖到了她面前,猛地大力一把抱住她,緊緊地将腦袋藏在她肩頭。雨水從他身上染到她的家常白棉裙,很快就濕了一大塊印漬。
“幹嘛啊,都把我弄濕了。”左青青含笑推了推他,聲音又清又甜。
這幾天她難得和他撒嬌。
任古飛聲音愈發苦澀。“丫頭,對不起!”
左青青微愣,推他,想看看他的臉。他卻一直悶在她肩頭,不肯面對她。
“怎麽了這是?”左青青心裏有點發慌,又有點焦躁。“是不是我爸又反悔了?他……罵你了?”
“沒有。”
左青青就猜不出別的什麽了。憋了會兒,遲疑道:“你在單位受氣了?”
“沒。”
話語越來越簡短,這真是一點也不像任古飛。
左青青生起氣來,大力推搡他。“那你到底怎麽了今天?你倒是說話啊!別磨磨唧唧跟個姑娘似的,難道還要我猜?”
“……對不起。”任古飛聲音苦澀裏多了絲沙啞,像是嗓子眼裏充血。
左青青心裏咯噔一聲,突然間臉色發白,腳下也有點站不住。“出事兒了對不對?……是誰?”
任古飛沉默,腦袋埋在她肩頭,沉甸甸的。
“到底是誰,你說啊!”左青青焦躁地催促他,恨不能用腳踹翻這根悶木頭。
“……青青,我……我并不知道會這樣,早知道……”任古飛聲音悶沉沉的,壓抑在這個暴雨的黃昏,總透着股不祥。“對不起我當時沒能猜到會這樣,對不起!”
任古飛翻來覆去地說對不起。
左青青一顆心徹底沉下去,就和今天這個黃昏斷了線的雨一樣,無限地往下墜,一直落入深不見底的淵地獄。“……任古飛,你告訴我,到底是誰出事兒了?出了什麽事兒?”
任古飛緩緩地把頭擡起來,目光卻下瞥,不敢看她的眼睛。“青青,今天淩晨的時候,成苓從成家自己的一家六星級酒店樓頂跳下來,她……沒留下遺書。”
……安靜。
絕對的安靜。
左青青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聽見這場黃昏的暴雨正如傾盆,但她忽然間聽不清楚任古飛在說什麽。
成苓死了?跳樓?怎麽可能!
“不,我不信。”左青青聽見自己冷靜地搖頭回答:“這不可能。”
任古飛又抱住她,手勒得更緊了些,呼吸聲中微帶哽咽。“是真的,我接到三中那幫同學的消息了。”
“三中那幫同學?”左青青茫然地跟着他重複了遍,忽然間跳起來就要往屋裏跑。“對,我也有三中同學群,他們怎麽沒和我說呢?任古飛你騙人!”
左青青發了瘋般推開任古飛就往屋內跑,任古飛沒料到她力氣這麽大,竟然被她推了個趔趄,只得跟在她後頭追,踩了雨水的皮鞋都沒換,在地板上留下濕漉漉兩串腳印。
“青青!青青你聽我說,我、我當時真不知道會這樣,我當時真應該讓你先回趟燕城。”
左青青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每個字她都聽見了,但這些字組在一起,她聽不懂。
手機被她落在庭院裏了,又或許在卧室,她到處找,哪兒都找不到。這間布局清雅的日式居突然間變得無比陌生,她找不到她慣常用的那個手機,也找不到電腦。
她……再找不到活生生的成苓了。
任古飛在拉門那裏堵住她,兩個人都氣喘籲籲的,她身上白棉裙濕了一大塊,他更糟,全身都是濕的。
“青青,你冷靜點!”任古飛試圖抓住她的手,卻被打開了。
“我現在就很冷靜。”左青青抿着唇,仰起臉,固執地瞪着任古飛。“你把我手機藏哪兒去了?你為什麽不讓我去找成苓?”
任古飛愣了愣,額頭暴汗。“你……你什麽意思?”
左青青卻自認為很冷靜地瞪着他,一雙黑白分明的小鹿眼瞪得極大。“你把我手機藏起來了。你把成苓也藏起來了。所以你才騙我,說她死了。”
“我……我沒有,不是丫頭,這事兒是真的。雖然我很抱歉,但這事兒真的是真的!”任古飛被她逼的幾乎語無倫次。
“比真流水還真?”左青青撩起鬓邊碎發,冷笑道:“你嘴裏能吐出象牙?”
她把手一伸,又固執地問他要手機。“把手機給我!”
從任古飛牙齒縫裏溜出一絲兒冷氣。“丫頭……”
“手機給我!”
“丫頭你、你別這樣,你別吓我行不行?”
左青青突然狂躁,拳打腳踢地踹任古飛。“你為什麽把ta藏起來?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任古飛不動也不躲,整個人像死了一樣任憑她的拳頭腳尖落在身上。他低着頭,認真地望着左青青發瘋,一雙異常清澈的眼睛現在突然間模糊了。
讓淚水糊住的。
成苓的意外死亡只是令他感到不安愧疚,但是現在他親眼見到了情緒失控的左青青,他終于意識到,也許從一開始他就錯了,錯的離譜!被【籠】捕獲的姑娘們,沒有一個能安然無恙。
左青青當年在南加州從“太子”顧琛的車裏逃了出去,所以他一直以為,她沒事。
但是他當真和左青青在一起後,兩個人朝夕相處,他無論說什麽話都得小心翼翼,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必須小心再小心。他要是說錯了一個字、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對旁人來說極其普通的一個字,都能引發左青青的強烈不安。
她從來沒好。
她病了,她一直都在那個黑暗無光的籠子裏,手腳蜷縮如嬰兒,直到最後,她連他都認不得了。
任古飛掉下淚來,古銅色面皮濕漉漉的,聲音哽咽。“丫頭,對不起!”
51、淵(2)
◎“他捏緊了拳頭”◎
“我不需要你說對不起!”左青青情緒激烈地大聲反駁他,一雙黑白分明的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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