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解氣了嗎？”

鐘九離半垂着眼看他，所有的情緒都被長睫掩下，他的語氣毫無波瀾，讓人摸不清他生氣與否。

宋辭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說實話，他是有些怕鐘九離的，他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臉上從來沒什麽情緒，他看人的時候眼神也總是冷冰冰的，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顆樹一塊石頭。

他咽了咽口水，聲音輕顫：“誰，誰讓你先打我的！”

鐘九離遲鈍的神經仿佛被撩動了一下，他擡眼去看宋辭，臉上劃過一絲古怪的情緒。

——宋辭，在怕他？

宋辭站在距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剛剛打過他的手別再身後，臉上帶着強裝的鎮定，眼睛慌亂的四處瞟着，就是不敢看他。

鐘九離突然有些懊惱，剛剛宋辭給了他一巴掌，他的心裏也只是詫異了一下。但是得知宋辭害怕他的時候，他心裏卻突然騰起一股怒火。

宋辭怎麽會怕他呢？不應該這樣的。

宋辭敏感的察覺出鐘九離此刻心情不佳，雖然在關淩彥看來，鐘九離始終都是一個表情。

他趁着他出神的片刻，一溜煙的跑了出去，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他停下腳步，稍稍定了定神，回過頭，沖着鐘九離的背影做了個鬼影，并喊道：“你活該！”

他砰的一聲關上書房的門，拉着關淩彥跑進了卧室，并把門反鎖了起來。

鐘九離的心情卻又好了起來，就連他睫毛垂下的弧度似乎都變得溫柔了些。

宋辭貼在門上聽着屋外的動靜，随時預備跳窗逃跑，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見鐘九離追上來找他算賬。

他懸着的心始終無法着陸。

直到半個小時過去了，他才終于确定鐘九離應該是暫時放過了他。

他開始和關淩彥抱怨起來，“這事就是他不對，我都多大了，他還打我手心，再說，我為什麽翻牆，還不是都怪他把他關在這裏。”

說着，他攤開被打的手，嘟囔一聲：“疼死了。”

然而他手心白白淨淨的，一點印子和紅痕都沒有。

關淩彥站在外面看着分明，鐘九離下手的時候總是要停頓一會，然後才輕輕的落下，聲音聽着雖然響，但估計也沒上幾分力。

宋辭讪讪的垂下手，其實鐘九離打他的時候他的确沒覺得多疼，就是覺得委屈和丢人。

關淩彥撓撓頭，想了想，道：“我覺得，他這個人還行。”

宋辭一聽這話，嘴角不由向下一撇，“行什麽行啊，說都不說一聲就把我關在這。”

關淩彥道：“你這情況，一個人出去的确有點危險。”頓了一下，他重拾‘舊業’，勸說道：“你最好還是學點傍身的功夫。”

宋辭斜了他一眼，“剛剛怎麽說的，‘本門秘技恕不外傳’？”

關淩彥嘿嘿一笑，“你這不是都決定好了，都是本門師兄弟了。”

宋辭哼了一聲，他摸了摸餓得幹癟的肚子，翻出手機，嘀咕道：“叫外賣吧。”

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

宋辭身體一僵。

鐘九離的聲音跟着響起：“出來吃飯。”

宋辭這才松了口氣，随後他又想起鐘九離把他騙下來打了他手心的事，他躊躇了一會，心一橫，打開了門。

鐘九離穿着圍裙，站在門口，飯菜香也飄了過來，他瞥了一眼，有糖醋小排，香煎小黃魚，清炒荷蘭豆，都是他喜歡的吃。他不自覺地咽起了口水，肚子也配合的叫了起來。

懸着的心這回真的落了地。

宋辭早就餓了，一落座他便不客氣拿起筷子大快朵頤的吃了起來，一邊吃他一邊在心裏感嘆，這個好吃，這個更好吃！

坐在他旁邊的關淩彥則顯得有些拘謹，他對鐘九離顯得頗為好奇，可是又不敢問，只好偷偷的打量他。

他手上什麽也沒戴，看不出是幾階的天師，但從他能直接定住宋辭的本事，就能判斷出他的等級絕不低于六階，可能是七階，更有可能是八階，可他看起來也就比他大不了幾歲。

想到這，關淩彥看着鐘九離的眼神都帶上了崇拜之情。

鐘九離見宋辭吃得狼吞虎咽，便給他倒了杯水，叮囑道：“慢點吃。”

宋辭點了點頭，筷子不停，看着這個夾那個，什麽都想吃，每道都是他喜歡菜。

吃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宋辭才漸漸反應過來——鐘九離怎麽知道他喜歡吃什麽？

一個菜也就算了，這滿桌的菜都是他喜歡吃的菜，怎麽想都不可能是巧合。

宋辭夾菜的手稍稍慢了下來，他試探問道：“你和我舅舅認識多久了？”

鐘九離手一頓，想了想，“十幾年。”

宋辭愣了一下，繼續問道：“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鐘九離道：“我平時不在z城。”

宋辭嘀咕道：“可我怎麽也沒聽我舅舅提起過你。”

鐘九離眼簾一掀，瞥了他一眼。

宋辭又問：“那我舅舅有沒有和你提過我？”

鐘九離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嗯。”

宋辭笑嘻嘻下套：“我說呢，難怪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麽，肯定是我舅舅告訴你的吧？”

鐘九離一怔，随後再次點頭。

宋辭冷笑一聲，“放屁！”

鐘九離和關淩彥同時看了過去。

宋辭直勾勾的看着鐘九離：“我舅舅根本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麽！你到底是誰！？”

鐘九離垂下眼，“這個問題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就行。”

宋辭譏諷道：“我可不敢相信一個滿口謊話還把我關起來的人。”

鐘九離擡起頭，“你想出去？”

宋辭點頭，“當然。”

鐘九離放下筷子，站了起來，道：“那就走吧。”

宋辭一臉狐疑的看着他，“你真肯讓我出去？”

鐘九離點頭。

宋辭眨巴眨巴眼，他漸漸回過神，怒極反笑道：“你他媽遛狗呢！”

鐘九離這意思擺明是要出去也行，他得跟着。

鐘九離臉上難得浮現一絲笑意，他甚至打趣道：“遛我行了吧。”

宋辭頓時看楞了，滿腔的怒火一瀉而空，他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餘光卻還是忍不住去瞟鐘九離。

最後，他放棄了似的坐了回去，嘟囔道：“這麽熱的天，誰要出去。”

鐘九離沒說話，也跟着坐了回去。

吃過飯，鐘九離把放進井裏冰鎮的西瓜拉了上來，切成兩半，一半切成塊，一半端出去拿給宋辭。

宋辭正坐在電風扇前吹着風，屋裏沒空調，又是平房，屋頂被暴曬屋裏的氣溫也跟着升高。

鐘九離的西瓜送來的正是時候，宋辭小聲的道了聲謝，心想，鐘九離這人其實對他真的挺不錯，就是有些神神秘秘的。

難道他們以前認識？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閃過，随後又飛快的被宋辭否定了。

如果他們真的認識，他怎麽可能會不記得，鐘九離這種長相只要一眼就能讓人忘不了。

難道。

宋辭擡起頭，細致的打量鐘九離的五官，試圖從中找出一些整容痕跡。

看了半天，他只得出鐘九離皮膚很好的結論，別說疤了，連個痘都沒有。

他嘆了口氣，收回目光，餘光瞥到一抹紅痕，他定睛一看，發現鐘九離脖頸下方靠近肩膀的地方有個紅色的痣。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那枚痣的瞬間，他忍不住伸出了手摸了摸。

鐘九離擡眼看他，“嗯？”

宋辭連忙收回手，臉漲紅，感覺自己像個變态一樣。

鐘九離偏過頭，在他摸過的地方看了看，道：“有個痣。”

宋辭哪還敢看他，他胡亂的點了點頭，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鐘九離也沒再說什麽，思緒有些飄遠了，他想起了宋辭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