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風雨
日子如此順遂地過了下去,轉眼已近年關,曾經的雛雞長到四個多月,羽翼豐滿,長勢喜人,池遷已經開始盤算是做釀酒雞還是梅菜客家雞了......
晚上,我摟着池遷窩在沙發上,天氣越發冷,兩人全副武裝,我身上還披着個毛毯,把兩人都包在裏頭,池遷就露出個頭方便看電視。南方不供應暖氣,這個屋子又是老房子,各家各戶的電路牽扯在一起,連空調也沒得裝,否則吃不住那麽重的電壓,整棟人都要受停電的苦,所以就算在家裏也要穿得十分臃腫,不然就只能靠一身正氣取暖了。
等候的電視劇還沒開始,電視裏正在講新聞,我捧着溫熱的陶瓷杯,膝上又坐着卷毛貓咪一般的池遷,不一會兒,整個人就神志昏沉,陷入老舊的布藝沙發中打起了瞌睡。
手邊的矮幾上茶壺冒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聲驚雷在天邊炸響,随即便投下噼裏啪啦的雨聲。
冬季的大雨就這麽落了下來。
雨勢漸漸密集起來,憩息在枝桠上的飛鳥驚起,霎時間天地間滿是呼啦啦的振翅聲,轉瞬只餘下空空搖晃的樹枝。風急急地拍打着窗戶,嘩啦嘩啦地震動着,一扇年久失修的插栓終于崩壞,大風一股腦的灌進來,我像被從頭至踵淋了一桶冷水,驚醒過來。
池遷被風吹得整個人往我懷裏鑽:“爸爸,冷。”
“嗯,你先起來。”
我把兒子包好包嚴實放在沙發上,自己哆哆嗦嗦地站起來去關那扇不聽話的窗子。
窗外雨如激石激流,像是天破了個洞,天池傾覆,整個往下倒,水花四濺,天地茫茫一片,只能看見路燈投下的被狂風暴雨淹沒的黯淡光圈。
這麽大的雨,我眉頭忍不住擰起來。
山上的情況不知道如何。
雞舍是非常簡易的,因為想到輪牧的問題,這個雞舍就必須要輕便,好随時拆卸方便移動。
這麽大的雨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下去。
我想了想挂了一個電話給衛衡,他說:“我幫你看一看。”
聽見他慢慢走上樓梯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說,“應該沒事。”
Advertisement
“你怎麽看的?”
“我從三樓的窗子邊看的。”他說,“你的那幾個雞棚,我從這裏能看得很清楚......”
我正想松口氣,就聽電話裏衛衡的呼吸急促了一下,就聽見他用他特有的慢吞吞的聲音說:“不好了......”
“怎麽了?”
“泥石流......”他喃喃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是泥石流......”
完了,那不是什麽都沒了。
我腳下不禁一晃。
那一剎,簡直有種喉頭一甜,要吐出一口血的沖動。
“不會吧!”我終于驚天動地地嚷了出來。
“不過......”衛衡悠悠地往下接,“你還算幸運,泥石流的地方擦着你養雞的山坡滾下去了......雞棚壓倒了一個角......應該損失不大......”
情緒像彈簧一樣大起大落了兩次,挂了電話,人腳都還是虛浮的。
現在雨大風大,人也吃不消,山上情況不明,被雨水沖得松動的山體不知會不會第二次滑坡,太危險,就算現在心焦火急,也只能等。
池遷在旁邊一直陪着我,小小年紀卻懂得寬慰大人了,握着我的手,一再說:“沒事的爸爸,一定沒事的。”
一定沒事的,我也告訴自己說。
第二天是周末,池遷不用上課,跟着我直接往山上跑,下了一天一夜的凄風冷雨,天亮時雨小了,卻沒停,淅淅瀝瀝,像啼啼哭哭的女人,天色陰沉得像教導主任的臉,這樣的天氣實在讓人輕松不起來。
我披着雨衣蹬着自行車,強勁的雨點打在上頭,吧啦吧啦地響。
池遷整個人被墨綠色的車用雨衣蓋住,不停地問我到哪裏了,他除了綠色看不見別的。
雞棚比想象中堅固,左半邊承重梁直接被奔騰而下的泥石流沖斷,只能看見一點白色塑料頂露在泥漿之外。
另一半如同獨腳的人,巍巍顫顫地伫立在呼嘯的風雨中,一萬多只雞瑟瑟發抖地擠在裏面。
這下可慘了。
“爸爸,不修好的話,雞會凍死。”池遷指着四處漏風的雞棚說。
這我當然知道,我連忙打電話叫大哥二哥過來幫忙修雞棚,等他們過來的空隙裏,我又下去叫衛衡要了一些鋸木和挖掘的工具。半小時後,二哥騎着一輛轟轟作響的太子率先抵達,因衛衡在此,二哥這個懶貨有如打了雞血,渾身力氣使不完,分外賣力,愣是一個人把埋在泥裏的塑料頂棚全挖了出來,等大嫂和大哥到了,就被大嫂直接拿去清洗了。
衛衡拿來了雨衣,但活動起來還是免不了淋得一身濕透,寒冬臘月的,風在耳邊嗚咽,別說手腳,就連背心都是寒飕飕的,到最後,我已經覺得麻木,分辨不出冷暖了。
我這個大人尚且如此,何況池遷。但我趕他走,他也不走,固執倔強與前世無異,幫大哥二哥遞東西,幫我把埋在泥裏的食槽挖出來,再一趟一趟跑到河邊幫大嫂洗東西。九歲的孩子,大人幹什麽他也跟着幹,搬不動就打下手,在冷風冷雨裏穿來穿去,沒叫一句冷,沒喊一聲累,臉上全是泥泥水水,一點兒也看不出原樣。
一直幹到大下午,餓得頭昏眼花,衆人在衛衡家草草解決一頓,又接手繼續,直到天黑,雞棚修補得磕磕碜碜,但勝在牢固。衛衡是個仔細周全的人,早早叫家裏的幫傭用陳皮煮了一大鍋水,人一份,雞一份,就怕生病感冒。
灌了一肚子水,和大哥大嫂再三感謝,大嫂笑眯眯說:“哎呦,我們一家人講什麽謝啦,你真要謝就讓我親一下阿卷嘛!”本來累得眼都睜不開的池遷瞬間就清醒了。
而二哥則倒在衛衡家的沙發上裝死,說自己鋸木頭搭棚子鋸得手腳盡斷,無力回家,衛衡都懶得戳破他,自己洗得清清爽爽、幹幹淨淨,上樓,把門一關,把二哥扔在那自導自演。
我和二哥告別,載着累壞的池遷回家。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傾盡所有幹這件事,真是擔了很多風險,有很多因素,我都沒有仔細考慮。現在回想一下,我最初,不過單憑着一股子無知的莽撞,和所謂重來一次的優越感,就一頭紮了進去。
而這次意外,我才體會到,老天給了你第二次機會,不是讓你胡鬧的。
這是真實的人生,不可複制的人生。
不會再有僥幸了。
回到家把池遷扒幹淨扔進浴室,這才發現這孩子在山裏跑來跑去,或許是太急了,到處是劃傷和碰傷,青一塊兒紫一塊兒,都不是很嚴重,可看着讓人特別揪心。
我小心翼翼地環着他瘦小的身體,眼睛被熱水升騰的霧氣蒸得濕濕的。
我一直不知道,讓池遷跟着我生活到底是好是壞。
但我知道的是,有很多時候,可能都不是池遷在依賴我,而是我依賴他,他讓我從人生最大的變故裏走了出來,讓我明白,原來我的愛,我的情感,并不是一文不值的。
他是我剝離不開的歸屬感,也是我重活一次的最大意義。
洗澡時,池遷靠着我一直沒說話,漸漸的,像是累壞了,撐不住了,在我的臂彎裏一點一點滑下去。
我突然覺得不對勁。
“阿卷?阿卷?”我拖着他一直往下沉的身子。
他不答應我。
“阿卷!”我急了,大聲喊了一下。
他終于聽見我叫他,有些迷迷糊糊睜開眼,嘟囔道:“爸爸,把電視聲音關掉......耳朵裏嗡嗡嗡的好吵......”
電視根本沒開。
我把他抱起來,他眼睛又閉了起來,小臉紅紅的,呼吸短促。
一摸額頭,燙得人想甩手。
我急哄哄地把孩子擦幹,穿得嚴嚴實實抱出了浴室,翻遍了抽屜才找個上次培正仙開的沒吃完的藥,不管了,先接了水給他灌下去,都燒得耳鳴了,這可怎麽辦。
給他把全部衣服穿在了身上,被子蓋了三床,頭上搭塊冰毛巾降溫,懷裏卻給他塞一個熱水袋,這樣是正确的嗎?我一點兒也拿不準,他明明吃了藥,可溫度卻遲遲不降,我已經束手無策。
急得自己一個人在客廳裏直轉悠。
這個點,又是周末,醫院不知道有沒有人值班。
外面還下着大雨。
出去要是再淋了雨受了寒可怎麽好。
急昏了頭,我打電話給老媽,老人總比我們跟有經驗吧!
“什麽?阿卷也發高燒?”料想到老媽會着急,卻沒想到她會這麽着急,她聲音都比平時高八度,“今天才聽新聞說廣東佛山那邊有不少發燒的,有人說是肺炎,有人又說是流感,哎呦,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麽用,趕快送去醫院啊,喂?喂?老三,你這麽不說話......喂......”
我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好半天才啞着嗓說:“不能送去醫院......”
幾乎是跌跌撞撞走到挂歷旁,我看到上面的日期。
2003年1月17日。
2003年。
我膝蓋一軟,重重磕到地上,可我感受不到痛,密密麻麻的恐懼爬滿全身,讓我整個人都怕得發抖起來。
我怎麽能忘記。
我狠狠甩了自己一個巴掌,火辣辣的痛感将我心底的不安放至最大。
2003年,現在是2003年。
**。
已經來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