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和好

“屋子裏熱,走路出了一點汗,所以才想減一件衣服。”

面對我的詢問,池遷表現得十分冷靜。

和池遷相處了兩輩子,他的神情舉止我都了然于胸。

池遷不是特別會撒謊的人,因為照上輩子的經驗來看,他待人接物都十分妥當,并不是需要事後找補掩飾的類型。如果碰到實在不願透露的事情,他最為擅長的就是三緘其口。

所以就算他很快反應過來,但方才那短暫的沉默,已經明晃晃地告訴我——有貓膩。

可我不知怎麽的,總有種被人算計的感覺。可能是因為我印象裏的池遷是個滴水不漏的人,如果他想要做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是沒有人能抓到他把柄的。

這次破綻也露得太明顯了吧,故意把手藏在背後,那不是明擺着想讓我去留意嗎?

也許......是我想太多了吧。

畢竟,他已經不是曾經的池遷了。

我緩了緩情緒,問:“你的手怎麽了?”

“沒事。”他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兩步。

我沒說話,只是看着他,想從他眼裏看出點什麽,可他轉開了目光。

“你有什麽瞞着我的嗎?”我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他。

我的孩子真是長大了,都有秘密了。

那叫做阿蠻的女孩左看看右看看,覺得氣氛不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老師啊......其實呢,這件事......”

“我沒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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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吓得用兩只手捂住嘴,不敢再開口。

我冷着臉,一把将池遷的胳膊扯出來:“你自己說!”

“嘶——”池遷臉突然白了。

我立馬松開手,緊張地問:“弄疼你了?”

“沒。”池遷強撐着說。

怎麽會疼成這樣,他的手不是漸漸愈合了嗎?上次看他在醫務室換繃帶的時候,分明已經愈合了,正因為如此我才放心讓他在學校治療。

......居然還沒有好嗎?

我對着指尖沾上的血跡發愣,開口時不由有些顫抖:“你的手怎麽回事?怎麽還沒好?”

“呃......呃......老師你裏面坐,呵呵,呵呵,我去給你們倒茶......”阿蠻見勢不妙,已經溜了。

屋裏只剩下我和池遷兩個人,初冬暖陽從窗外照來,和風熏人。

“爸,沒事,就快好了。”池遷躲躲閃閃。

“你騙我。”我抖着手把他胳膊上沾着血的繃帶全拆下來,一道比我上次看到更長更大的口子呈現在我面前,有如蜈蚣般的針腳将它縫了起來。只是在剛才的拉扯中,末端微微裂開,滲出了血跡。

“天......”我一時呆住,都不敢碰。

池遷嘆了一口氣。

“怎麽會這樣......”

明明不是這樣的,昨天我看到的時候,池遷的手明明就快好了,明明都已經結疤了......

“爸。”池遷突然用雙手捧住我的臉,溫柔地抵住我額頭,“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就是害怕看到你這個模樣,我才一直隐瞞的。別擔心,已經處理過了,等傷口好了把線拆掉就沒事了。”

半小時後,我終于平靜下來,能夠好好消化池遷剛才的話。

原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受傷。

那次籃球賽後,大敗而歸的某校籃球隊又私下來挑釁。那些家夥暗自在請來了高中部的前輩來幫忙,別人都鬧到自家地盤上了,池遷作為隊長兼主力自然不能做縮頭烏龜。

他想着自己手臂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冒然上場了。雖然和隊友配合默契,但是高中部的人力量和身高都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比分一度落後。

但下半場時又出現了轉機,他們缺席的副隊長陸栩趕了回來,一上場就搶到不少籃板,立刻轉手傳給了池遷,他在投射了好幾個三分後,漸漸将比分追平。

那些陰險的家夥看情勢不妙立刻下絆子,不知道是不是池遷已被他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他又被當做了下手目标,這次手臂狠狠磕在了籃球架的基座邊緣,當場就血流成河。

看到那副場景,這些混球也呆住了,他們沒想到會弄得那麽嚴重。于是籃球賽也中止了,急急忙忙把人送到附近醫院。止血,縫針,真是一團亂。

“當時我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爸知道。”

幹嘛不讓我知道,我心疼至極地撫過他手臂,要是讓我知道......我非得把那些個家夥生吞活剝了不可。

別看我這人平時沒什麽脾氣,我們家可是出過兩個流氓的家庭,多得是一點就着的暴脾氣,我收拾不了,大哥二哥還收拾不了麽。憑什麽要我們家池遷忍氣吞聲受委屈。

也是,都是我這個做老爸的不好,那麽沒用,不能幫他出頭,又保護不了他。

池遷笑了笑:“你不知道,我那個爸爸啊,平時看起來像兔子一樣膽小,可是他的心腸太軟了,看到我這個樣子,他一定會怪自己,會一直煩惱,我不想看他煩惱。我的爸爸,他只要每天都開開心心生活就夠了。”

我低下頭掰手指。

幹嘛說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樣。

可是很快他的笑容又淡漠下去:“何況那時候,我做了讓爸爸讨厭的事啊,就算受傷了,也許爸爸也會覺得我是醜人多作怪吧......我還是不要說出來惹人讨厭了。”

“胡說八道!”我急了。

池遷彎了彎眼睛。

我怎麽可能會讨厭他......我在心裏小聲嘀咕,他上輩子那麽惹人讨厭,我都沒讨厭他......

“後來我就想啊,我要怎麽瞞天過海才行呢,一開始想到了衛衡叔叔,後來一想,他應該會立刻向爸爸告密吧。于是我就想到了阿蠻,她畫畫的手藝也很好,和她商量了一下,果然能蓋得過去。”

我吹胡子瞪眼:“你個笨蛋,要是感染怎麽辦?”

“那也沒關系......”池遷輕輕笑了一聲,“感染的話說不定會發炎發燒,那就算再讨人厭,爸爸也沒辦法不要我了。”

我心一酸,嘴上更不饒人:“你白癡啊,下次再這樣,我一定丢掉你。”

“那爸爸......不再生那天的氣了吧?我以後一定不會再做爸爸不願意的事了。”池遷彎□子,把頭靠在我腿上,“我們這算和好了對不對?”

“唔。”我摸摸他的頭,那就暫且原諒他吧......兒子親一下老爸也不是什麽值得動肝火的大事吧......

反正,反正我也沒有真生氣。

窗外的陽光把池遷的頭發圈出毛躁的棕色,看起來像小動物一樣毛茸茸的。

我輕輕摩挲着他頭頂,享受片刻的靜谧。

“爸爸,我能抱抱你嗎?”隔了好一會兒,池遷輕聲說。

“嗯?”

池遷像是一只委屈的大型犬窩在我懷裏:“爸爸,我疼。”

··

經過那天,我和池遷又變回了以前融洽的相處方式,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只是怕我睡相太糟糕,兩人再一起睡的話壓到他手臂,把他趕回自己房間睡覺讓他哀怨了好幾天。

幸好很快日歷紙就撕到了禮拜四,池遷的臉馬上就多雲轉晴了。

他那麽樣子讓我不禁有些臉紅,按照二哥的說法,淪落到和老爸一起去看電影笑得那麽燦爛幹什麽......

“爸爸你先去電影院等我,我放學後去把籃球社的事情交代完就過去和你回合。”池遷笑眯眯地撐着桌子看着我,“我們晚餐也去外面吃吧?”

“嗯......好啊......”我撓撓頭。

幹嘛弄得像約會一樣......

被他的情緒感染,弄得我上課時都一直在考慮要穿什麽衣服去比較好,下課鐘一響我就迫不及待地宣布結束了,連作業也懶得布置,弄得學生怪異地看着我,還以為我轉性了。

回去把衣櫥翻得亂七八糟,除去上班時穿得正式的西裝襯衫,都是一些連帽毛衣和夾克,平時沒有注意,現在才發現我的穿衣風格還真是随便......沒一點成熟有男子氣概的着裝,怪不得一直被人誤會年紀。=_=

“老三啊,今年的腌蘿蔔給你送來咯。”

老媽用備份鑰匙打開了門,一進來就看見我在鏡子前面捯饬自己。

“你要出門嗎?”我媽先是一愣,然後掃視過一片狼藉的衣櫥後兩眼發亮,“你是要和誰出去約會嗎?”

好不容易選好一套衣服的我忙着換衣服,随口應道:“沒啊,只是帶阿卷去看場電影而已。”

“啥?和阿卷?”老媽臉垮了下來,一邊興致缺缺地擱下腌蘿蔔罐子,一邊蕭瑟地嘆氣,“你也太可憐了吧,看場電影都只有兒子陪你......唉......真可憐......”

我:“......”

和兒子看電影有那麽可憐嗎,幹嘛一副心酸到要落淚的樣子啊!

送走悲從中來的老媽,我帶上鑰匙錢包直奔電影院。

池遷還沒有來,他可能才剛剛下課吧。我好像太激動了來得太早了,有些無聊地等了一會兒,買了池遷喜歡的蜂蜜味的字母餅幹,我一邊啃餅幹一邊想,他最好不要和那麽家夥講太久,不然餅幹我就一個人吃完了。

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唔,怎麽還那麽早。

不如去馬路對面的茶餐廳坐坐好了。

我把手機放進口袋裏,這個路口沒有紅綠燈,我看了看車,走了過去。

走到一半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給池遷特別設定的鈴聲。

臭小子,現在才打電話過來,要不是我有耐心......

我一臉欣喜地去摸口袋裏的手機,周圍忽然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還有車輪在水泥路上刺耳的摩擦聲。

我握着手機,回過頭去。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略狗血,請自帶防護服(>^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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