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從未見過如此倒黴之人

陸曉樓回複了中介那邊，把房子退了，訂金算是打了水漂。唐霄雖然先前嘴上要求這要求那，可之後再沒提過房租水電費的事。領了工資陸曉樓估算着要給他錢，結果收到白眼一枚。

唐霄說：“你這點錢自己先揣着吧。”

陸曉樓當然不幹，最後唐霄象征性的收了點。陸曉樓仍覺得過意不去，就三五不時的給唐霄熬點粥，做些養胃的飯菜，提醒他按時吃飯早點休息。

日子過得平平淡淡，也挺快樂。唐霄每天晚上的游戲時間都用來陪着欠逼陸摘星去打劫，攪得陣營之間血雨腥風。

他從前也沒少招人罵，但像現在這樣成天人人喊打的狀況還是不多的，跟着欠逼混果然沒什麽好下場……可他樂意得很。

唐霄喜歡這個現狀，可對于他們倆人以後怎麽辦，他有點懶得想，也不願意想。

陸曉樓本來就是個直男，現在跟他在一起雖然看着像是彎了，可誰也不能但保他會不會哪天想開了又直回去。

那貨看電視電影看廣告玩游戲的時候透露出來的取向，仍然是不自覺地偏向女性的。

唐霄原本就沒動過與陸曉樓長久下去的念頭。那念頭要是真動了，就不光是游戲裏腥風血雨了，他都能想象出來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知道他跟陸曉樓的事得驚吓成什麽樣，他媽他爸又得被人罵成什麽樣……

他這輩子肯定是不能過上娶妻生子的日子的，以後想開了也許會找個看得上眼的人做個伴。但是那個人，不能是陸曉樓。

要不是他上一次婆婆媽媽的舍不得……早就不用為這事煩惱了。

十二月初的時候陸曉樓被外派出差，據說要去二十來天，如果提前結束工作可以放假直到元旦過後再回去上班。

唐霄覺得這是個好時機，他們倆這關系也差不多應該理一理了，再拖下去不大好，超過半年就剪不斷理不清了。

雖然見不到面，可是每天晚上陸曉樓還非得讓他挂着YY跟他東拉西扯，工作、見聞、天氣、游戲裏的事，想起什麽說什麽，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麽多話。唐霄幾次想把“我幫你找房子了，咱們斷了吧”的話說出來，可愣是被那貨搞得無從下嘴。

他看着床頭櫃上擺着的提前給陸曉樓買好的聖誕禮物，一天天的直犯愁。

不過他沒愁多久，聖誕節還沒到，陸曉樓那邊出事了。

陸曉樓在A市讀的是國內電力系統名校最好的專業，成績不錯。畢業後考進了國家電網，實習單位對口，攢一兩年工作經驗，再考個工程師，可以說前途十分有亮。雖然收入跟唐霄那種做金融投資的沒法比，但是勝在穩定。他們搞技術的，以後還有很大提升空間。

實習期間不外是幫人跑跑腿，繪繪圖，再加上多了唐霄這麽個情緣玩伴，三個月一晃眼就過去了。沒想到轉正後倒添了糟心事——陸曉樓被分配去了變電部。

這個部門嚴格說來也不是不好，相反倒是個鍛煉人的地方，只是有些人員三五不時需要出差。陸曉樓一個搞技術的，原本出差勘察現場或施工一類的事輪不到他，可他上頭那師傅大約是看不得他太閑，有點什麽事總愛拉上他一起，于是到鄰省偏遠山區實地勘測這倒黴差事也算了他一份。

好在陸曉樓只負責制圖那一塊兒，施工維修的活用不上他。

唐霄知道陸曉樓的工作性質，也清楚像他這種新丁，不會有什麽危險活兒讓他做。帶上他去，大概是領導有意栽培，讓他什麽都見識見識，最多跑跑腿賣賣力氣，受點累。

他想的其實沒錯，陸曉樓到了地方，大部分工作時間就是跟着到處走到處看，回去畫圖，其他的基本用不着他做。

就沖着他每天晚上都特別有精神頭的在YY上叨叨個沒完，唐霄就知道沒什麽可擔心的，他唯一愁的就是不知該怎麽插嘴說分手。

這天是周末，唐霄休息日哪都懶得去，就喜歡窩在家玩游戲。他早早的就把號上線扔到了浩氣盟挂着，準備下午跟大攻防。

雖然一身都畢業了，可閑着也是閑着，大攻防人頭撸的爽，跟着走一趟就當放松了，沒什麽不好的。

中午的時候陸曉樓來了電話，東拉西扯盡說些沒用的。

唐霄看看時間快到了，攻防前的互相送分都已經玩上了，陸曉樓還在叨叨，他就說，“沒什麽事就先挂了，這是長途，你挑重點的說不行麽？”

陸曉樓一聽很委屈：『反正都是我這邊出話費，你就跟我再說二十塊錢兒的吧？』

唐霄心想這貨還真把他當情緣用了？煲粥呢？

剛要拒絕，電話那邊一句“哎喲我操”，他忙問：“怎麽了？”

『沒事，絆了下，』陸曉樓喘了口粗氣兒，抱怨道，『你說這幾個老頭子，今天沒活兒不好好歇着，非要出來往山上走走，是不閑的？是不蛋疼啊？？』

唐霄見他這話說不到盡頭的節奏，只好插上了耳機，把手機放桌上。一邊往紅名堆裏扔暗藏殺機天絕地滅，一邊心不在焉的應着。

“你就當鍛煉身體了。”

『鍛煉身體……也得看跟誰一起！跟一幫糙老爺們兒鍛煉個什麽勁兒啊我？』

“換一群萌妹子你就有勁兒了？”

『別啊，那我可吃不消……』陸曉樓笑嘻嘻的說，『換一個你來就行，我能一口氣竄到山頂上去！』

唐霄看着屏幕上刷刷的人頭，不自覺地笑了下：“上天吧你，我才不去呢。”

『不來陪我還讓我上天，你真狠心吶霄葛格——』

唐霄雞皮疙瘩都快掉地上了：“我操，給我閉了！”

那邊陸曉樓笑了會兒，聲音正經了些。

『唐霄。』

“嗯。”

『我可真想你了。』

唐霄懷疑自己被人焦點了，總是被一個唐門讀奪魄，又中了個化血镖debuff，好在有個大花給他上了握針。

『你都不問問我什麽時候回去，老劉說這兩天再到處看看，架杆拉線什麽的得到來年開春施工隊來弄，沒什麽問題的話我們後天就去買車票了！我差不多聖誕節之前就能回家。』

“哦。”

攻防正式開始了，電話那頭忽然消停了一會兒，唐霄也沒顧上搭理。

過一會陸曉樓說：『你是真不想我啊……』

唐霄習慣性的反駁了一下：“沒有，我也……”

他忽然皺着眉把耳機扯了下來。

裏面一瞬間傳來尖銳滋啦的雜音，刺激得鼓膜受不了，似乎隐約還有點轟隆聲響。

他把耳機拔掉，手機開了免提問：“怎麽回事，信號不好？喂……？”

那邊忽然挂斷了。

唐霄一怔，同時右眼皮跳了幾下。

他這下顧不上跟着大團往前跑了，鼠标扔下，又趕緊給陸曉樓撥了回去。

『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

沒信號了？

唐霄心想應該沒什麽事，那破地方本來就信號不好，平常陸曉樓晚上上YY也總掉線，電話斷線了，應該……正常的吧？

想是這麽想，可他開始有點控制不住心慌。

那陣轟隆隆的聲響是什麽玩意？

剛才陸曉樓的最後一句話“你是真不想我啊……”仿佛還在耳邊飄來蕩去。

他不想他嗎？

不想他還每天晚上不幹別的，陪他挂着YY閑侃幹什麽？

不想他為什麽買東西的時候不自覺的就順手給他也買了？

不想他的話，要拜拜還有什麽好糾結的？至于這樣一天拖過一天嗎？

屏幕上面登霄落了單，名字已經灰了，他沒心思複活再去找大團，直接退了游戲。

每隔三五分鐘撥一次電話，裏面回複他的永遠是那一句——

『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唐霄翻了翻通訊錄……跟陸曉樓一起出差的那些人的聯系方式，他一個都沒有。

他心煩意亂的出了房間，打開電視想分散點注意力，一打開就是C省臺——陸曉樓出差的那個省，他沒事時就開着那臺聽聽那邊的新聞。

正好是午間新聞的播報時間。

裏面正放着某領導下基層，歌功頌德那些玩意兒，之後忽然插播了一條實時報導——12月21日13點02分C省X市Y縣（北緯67.89度，東經123.45度）發生3.5級地震，震中地區……震源深度……

唐霄被控一臉的盯着“地震”那倆字，半天沒回過神來。

那條插播很快就過去了，女主播又開始報導其他新聞，想來是3.5級地震實在算不得什麽大事，估計也就跟高中操場上開運動會，學生們集體踢正步差不多的級數。

可是之前電話裏那陣轟隆隆的到底是什麽？？

唐霄這會兒發覺他什麽事也幹不下去了，不馬上聽到陸曉樓親口對他說沒事，他就控制不住坐立難安。

在家坐着幹着急也不是辦法，他出門取車，去了趟陸曉樓的工作單位。

像他們這種國營企業，周末許多部門是正常休息的，只有幾個值班人員在。

唐霄跟值班室裏的一位中年婦女還有一個小姑娘把來意說明，并詢問某部門員工出差地區的其他聯絡方式，兩個值班人員面面相觑，那位大姐對小姑娘說：“要是這樣的情況，那邊的座機固話應該也打不通吧？”

小姑娘點了點頭：“差不多。”

她倆沒營養的你來我往幾句，唐霄心裏急的想罵人，強忍住了，問：“那能幫我問問他那邊的詳細地址嗎？”

他臉色實在難看，把大姐和小姑娘也弄得不好太随便應付差事。

“這個得找他們部門領導，可是今天休息啊。”

唐霄這回真是沒忍住，聲音大了些：“現在出了事，他們的安危領導不用負責？！”

大姐勸了勸：“你先別着急……”

唐霄怒道：“怎麽不急！”

他差點問，換成你家有人在那邊，你給我不急試一試？

倆值班的見他這樣，這才稍微重視起來，樓上樓下跑了一圈，給問出來了陸曉樓他們出差那地方招待所的電話。

固話果然也是打不通。

最後仍然沒聯系上任何人，唐霄只拿到了他們那個地方的确切地址。

他坐回車裏，用手機上網搜了搜。

地震确實輕微，C省那邊的後續報導不多，目前并沒有出現一起人員傷亡的消息。

然而有一條新聞中提到，震中某處山區出現了山體滑坡，各種通訊信號中斷，現在是失聯的狀态。

就是陸曉樓所在的那個地方。

唐霄握着方向盤的右手指節泛白。

陸曉樓……之前講電話的時候似乎人在外面，他好像說他們要上山？

他還說，唐霄我想你了，你都不問問我什麽時候回去，看來是真不想我啊。

唐霄看手機看得眼睛酸疼，用力眨了眨，手機屏幕上的字忽然花了。

我想你，想你。

你好好的，快點回來，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