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二)
如果蔡氏以前的話只是讓在座的各位婦人認識到小張氏對待女兒有薄此厚彼之分,現在的話則是在指責小張氏不顧長幼次序,對繼女的婚事不管不顧。
衆人也都知道薛明豔兩個月前剛剛跟縣丞的公子訂了婚約,雖然這些婦人跟小張氏有過來往的,但此時看向她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不屑。小張氏的臉色此時是真正的難看到了極點。
“二嫂,可是冤枉大嫂了。”整個大廳裏陷入了一片安靜,突然有人出言道:“明嬌侄女從小身體不好,就是大嫂費勁了心思為她尋了人家,說句不好聽得,可誰家樂意養個病人?”出聲的是老太太的女兒薛承裔。她嫁了一個小門小戶的人家,平時依仗了老太太的接濟過活。老太太身在薛家老院,有什麽事情自然需要小張氏的張羅,薛承裔自然要站在小張氏一邊。
見衆人的目光看向自己,薛承裔繼續說道:“就說明嬌侄女這身子,要不是大嫂花了重金買些老參、靈芝一些貴重藥材養着,還不定怎麽樣呢。”薛承裔說着看了看薛明嬌,反正薛明嬌是薛家女兒,隔了一輩,得罪了也無妨。
一直站在裏面十四歲的薛明豔突然走了出來,泫然欲泣的阻攔薛承裔道:“姑母別說了,大姐雖然身體一直欠妥,可明豔卻不該訂婚約在前,都是明豔的不是。”她說着目光突然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薛明嬌到,“可是姐姐,你難道就不能将你跟我和母親說過的話說出來嗎,難道非要讓母親擔上苛刻的名聲麽?”
薛明豔長得白白淨淨,很是讨人喜歡。此時柳葉長眉一蹙,眼圈半紅,頓時讓人有了幾分憐惜。她将錯攔在了自己身上,可後面的話卻是告訴人們,不是小張氏不給薛明嬌訂婚約,而是薛明嬌說什麽讓小張氏不能做主的話。
薛明嬌郁悶之極,自己可是什麽都沒有做,只是想出來走走,看看身處在什麽樣的環境之中。這簡直是蒙着頭都中槍,并且看起來一個比一個善于心計。逼得自己想當鴕鳥都不成。
薛明豔的意思是,要是薛明嬌不出言維護小張氏,就是薛明嬌讓小張氏蒙受了不白之冤。薛明嬌哪裏能上薛明豔的當,她做出一副難為的樣子,開口道:“妹妹,你可別哭啊,有什麽話咱們回頭再說。現在是老祖宗的壽誕,——來,快讓姐姐給你擦掉。”
過生日,尤其是過上了些歲數人的生日講究很多的。流眼淚這樣不吉利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發生的,要麽過生日的人會不順利的。薛明豔的眼淚生生被憋了回去,她低下了頭,眼裏的恨意卻是愈發濃重。但當她再擡起投來的時候,卻是眼神清澈,沒有一絲情緒。
衆人的目光随着說話的主兒轉來轉去,還等着繼續演呢,只聽到大廳外腳步聲響,一個婆子奔進來喊道:“壽星回來了。”薛家的女主子們都暗自松了一口氣。
在大家的恭迎中,薛老太太在一衆丫頭婆子的簇擁下進了大廳。
小張氏和蔡氏也連忙迎了上去,一人一邊的扶住老太太。衆人也都圍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說着吉祥話。
說是老太太,薛王氏不過六十歲的年紀,身體還硬朗的很。她笑着應承着大家的祝賀,停住腳大聲說道:“各位貴客,你們來瞧我老太太是我的福氣。我先謝謝了。偏廳裏早擺好了宴席,今兒大夥好好的吃上幾杯。”
衆人一早來了就送了壽禮,拜過了老太太,就等着開席了。此時一聽老太太發話,都說笑着擁簇着老太太向偏廳走去。薛明嬌也低了頭跟在了蔡氏旁邊。
進了偏廳,只見七八桌酒席早就擺好了,大家便在薛家小丫頭的指點下分了親疏遠近紛紛落座。
老太太在小張氏和蔡氏的扶持下落座後才看到薛明嬌。她一愣之後,才驚疑的問道:“你是嬌兒?”
薛明嬌使了一禮道:“今兒孫女自感身體大好,就過來給奶奶拜壽。”
“好好,”老太太口中說着好,眼裏的厭惡卻是一閃而過。
薛明嬌一見,心中就冷了下來,道:“奶奶,我去跟姐妹們一個席去了。”
“去吧,去吧,”老太太慈祥的笑道:“你身子不好,少用涼性的東西。一會咱們還去看戲呢。”
薛明嬌見老太太顯示自己的慈愛,也就很乖巧的說道“謝謝奶奶關心。”然後轉身去了薛明豔和薛明麗所在的偏在角落的席面上。
薛明豔看着薛明嬌入席,用恨恨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忽然笑着道:“姐姐,你頭上的可是蝴蝶金步搖?”
薛明嬌見薛明豔一臉笑容的看着自己,想着平時她并不喜歡跟自己說話,雖然心中早有警示這個妹妹不簡單,還是點頭回答道:“恩,正是。”
“母親好偏心啊,”薛明豔提高了聲嗓,用周圍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這枝金步搖明豔跟母親讨了幾次,卻不想母親給了姐姐。”
“就是,就是,”一旁十二歲的薛明麗也叫道:“有什麽好的東西母親總是先給大姐姐送去,母親就是偏心的很吶。”
這姐倆是在向別人說小張氏并沒有苛待薛明嬌,相反對她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好上幾分。
見有人的目光看向這邊,小姐倆很是得意,只等着薛明嬌開口,然後兩個人一起反駁她,說什麽也要給母親在衆人面前數個好聲名。
可薛明嬌就是不開口,只是向她們兩個人嬌柔一笑,就低下了頭看着擺在面前的碗碟,似乎在欣賞上面的描繪。
“姐姐,”薛明豔又開口了,一副嬌怯怯的樣子說道:“你總是這樣不與我們兩個說話,難道當真是不喜歡我們不成。”
“就是,”薛明麗也嘟起了嘴,“母親整日裏教我們姐妹親近些,姐姐卻對我們不理不睬的。”她才十歲,說起話來尚帶童聲。大人說謊,小孩子一般在大人眼中是不會說謊的。這讓周圍人看向薛明嬌的眼神有些不善起來。
薛明嬌心中氣憤這小姐妹和起手來數落自己。這要是真的還行,可記憶中自己跟她們兩個少有交集。就是在一起的時候,她們兩人也是在老太太和薛承祖、小張氏三個大人面前争相讨好,哪裏有自己插足的地方。以前的自己在薛府中簡直成了一個外人,這也是本尊為何不喜歡出門的原因。
“是姐姐的不是。都是姐姐不出門冷落了妹妹們,要是妹妹們不嫌姐姐那裏偏遠冷清,也過去走走,姐姐很是歡迎的。”薛明嬌一字一字說的清楚,我關在閨中如何跟你們親近。再說你們嫌我住的偏遠冷清,不是我不想讓你們過去。她幾句話讓別人聽出一個繼女在家中的地位。
“你,”薛明豔被氣得臉色通紅,剛要再出言反駁,卻聽得周圍稀裏嘩啦的起身聲,卻是有人提議大家為老太太共敬一杯壽酒。薛氏三姐妹這邊席面上一見,也連忙起身端酒盅跟大夥一起敬過才慢慢坐下。
見薛明麗還是瞪着自己,想要說什麽,薛明嬌淡淡笑道:“食不語,妹妹別讓人家笑話失了風範。”然後就低頭慢慢的進食,不在理會兩邊氣憤難消的兩姐妹。
吃過壽宴,大家又要移回大廳繼續喝茶說話。
走在回大廳的路上,薛明嬌只聽到一個婦人低聲說道:“這難道真是故去的薛張氏留下的女兒,以前不是說她病入膏肓,并且容貌醜陋無比麽?”她回頭看去,正是方才吃飯坐在她旁邊的一個婦人。此時婦人正走在她後面,跟旁邊一個女眷咬耳朵。
薛明嬌像旁邊走了幾步,隐在幾個婦人堆裏,卻是跟這兩個婦人平行了向前走,耳邊也就能聽到她們說話的聲音。
“是啊,”只聽那個女眷也放低了聲音說道:“我也聽說薛家大小姐整日抱病在床,根本就不能走路的,這看來并非如此啊。”
“就是,就是,”
兩個婦人說笑着,一路走着。
原來自己在外面讓人說成了如此的情形,薛明嬌心中不覺暗自揣測,薛府中發布這種流言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麽嗎,難道僅僅是為了越過自己給薛明豔和薛明麗訂婚方便?看來自己以後不能老是閉門在房裏了。
回到大廳,此時已經是正午稍偏,來客中路遠遙遠,或者身份稍遜再或者跟薛家姻親稍遠的家眷便開始告辭了。不一會大廳中只剩下了十幾個女眷在說話。
薛明嬌看着在老太太跟前圍着說笑讨好的薛明豔和薛明麗兩姐妹,懶得跟她們争寵,便上前跟老太太告罪,說自己身子倦了,想回去歇息。
老太太和小張氏都笑着叮囑她快回去,別累到,薛明豔和薛明麗兩姐妹見到她臉色雖然不好看,但也沒有說什麽。
倒是蔡氏,笑吟吟的告訴薛明嬌,晚上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用晚飯,讓她早點過來,別耽誤了時間。
薛明嬌也就笑着答應了,然後在幾個面色各異的家人面前走了出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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