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四
“聽說了嗎?勝義堂的林正是同性戀。”
“真的假的啊?”
“鬼騙你,還跟自己小弟搞上了,叫什麽杜維的,騷的要命。”
“不騷能把自己老大都帶上床嗎?”
林正是同性戀,杜維爬自己老大的床。流言蜚語像帶着翅膀一樣,飛遍了大街小巷。成了道上兄弟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林正那天從北四街回來,臉上就沒見過笑,陰沉沉,滲人的寒冷。魁叔到是對外面瘋傳的事置若罔聞,忙着重新組織徐老六留下的毒品線,可其他老大,見着他都是一副“你小子看不出來啊”的表情,弄得林正一肚子火,還沒處發。
林正坐在沙發上,翹着腿,唰唰翻着報紙,手邊放着個精巧的紫砂壺,難得一派幽閑。
習斌推門進來,走到他身邊,“正哥,現在杜維怎麽辦,還關着嗎?”
林正把報紙扔到一邊,托起紫砂壺啜了兩口,“那小子這兩天就沒什麽動靜?”
習斌冷冷地哼了聲,又接着說,“動靜不小,門都快被他卸了。”
林正哈哈大笑,歪了歪頭,說道,“放出來吧,跟他說晚上我留他吃飯。”
習斌望着自己的老大,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跟了林正八年,自以為深刻地了解這個人,但是這次,連他也糊塗了。林正怕麻煩也讨厭惹麻煩,常挂在嘴邊的話是低調做事,高調賺錢,年輕時候積攢起來的戾氣,都一點一點沉到了骨子裏,依舊驕傲張狂,卻很少做出格的事。而面對杜維,卻表現的格外偏執,居然不惜拿自己的名譽做籌碼,叫人大跌眼鏡。習斌隐約覺得不自在,但又說不上什麽感覺,總之對杜維是沒有了好印象。
冬日裏,天黑的格外早,不到六點,外面已是藍麻麻一片。習斌領着杜維,穿過蕭條的花園。他板着臉,走得很快,也不說話。杜維被關了四天,也給關老實了,低着頭,只管跟他走,可眼神沒閑着,餘光飄忽飄忽地亂轉。林正住的地方是勝義堂的老宅,翻修過的民國建築,屬于挂牌級別的文物,地方很大,但顯得陰森恐怖。
進了別墅,杜維被領上二樓的偏廳。習斌推開門,“正哥,人帶來了。”說完,讓了個道,不滿地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人。
杜維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兒得罪他了,皺着眉,眼神就頂了回去,倔強的不行。
屋子裏擺着一張不大的餐桌,架上了銅火鍋,燒得正歡暢,騰起的蒸汽,将整個房間都籠得暖呼呼。在一層煙氣後面,林正端着碗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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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哥。”杜維叫道,懶洋洋的聲音粘在嘴裏,帶着些許不滿。
“過來坐。”林正用手指了指對面的位子,臉上看不出表情。
杜維剛坐下,傭人就把調好的湯汁、菜品端了上來,不外乎那幾樣火鍋常點的菜。銅鍋的蓋起下來,湯頭嘩嘩翻着,噴出的熱氣掩去了對面的人影,然後散開,在臉上留下濕乎乎的觸感。
林正端起菜,挨着鍋邊倒進去,手上很熟練,竟是一滴湯都沒濺出來。杜維定定看着他的手,指尖方圓,骨節分明,乍起的青筋和微鼓的血管浮在手背上。他突然就笑了出來,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大概是覺得,那雙能扼斷人喉嚨的手配在銅鍋邊上,極其可笑。
林正擡起眼皮,瞥了下那張英俊但笑得邪氣的臉,繼續下菜,屋裏只聽見滾開的湯發出的咕嘟聲。不一會,白的、紅的、綠的,翻了一鍋,兩個人配合着沉默,到也吃了個歡暢。
等火鍋一撤下去,杜維才覺得,剛才那場景一定是自己在做夢,還他媽是場桑納蒸汽夢。現在的林正吊着一雙沒有溫度的眼,似乎要把人盯出個窟窿。
“小杜哥,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想提着你的腦袋出人頭地。”林正給自己倒了杯茶,斜着眼看他。
“那要看正哥是怎麽想的。”杜維支着下巴,眼神飄得很遠,雖然說得很輕松,卻一語中的。現在的狀況,只要林正不管,那他走出這個大門立刻就得橫屍街頭。他是棋子還是棄子,決定權完全在林正手裏。
看着他的側臉,微翹的嘴角,下巴卻繃得緊緊的,林正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明天,你跟我去廣場街,拜了關二爺,那就交給你了。”
杜維笑了,頭微微仰着,帶了點傲氣,“謝謝正哥。”
“好好幹。”林正走近,手搭在他肩膀上說道。
杜維看了看肩膀上的手,擡頭迎上他那雙漆黑不見底的眼睛,臉上的笑沒了,轉而是一股焦躁不安,這個人,他看不懂。
第二天一早,天空陰陰的,厚重的雲層像倒扣的茶杯,把天地都罩了個密密實實。林正帶着杜維在酒店後廳裏拜關二爺,明晃晃的火燭,煙霧缭繞。身邊齊刷刷站着勝義堂的大小角頭,面前是高懸的關二爺金身塑像。杜維站在中間,從林正手裏接過香,頂上的虛火還沒滅,他甩甩手腕,香端舉過頭頂,在司儀的唱詞中躬身拜了三拜,然後将香工整地插入香爐。就在他松手的一瞬間,悄無聲息的,一支香斷成兩節,順着香爐劃在猩紅的供桌上,留下一個燒焦的黑點。
斷香如斷義,杜維臉上一片慘白,嘴角緊繃着。他仰起臉望向關二爺,綠色峨冠,紅臉長須在這一刻越發猙獰起來。
林正的臉色沒比他好到那裏去,卻還是江湖老道,攬了他的肩,面向衆人說道,“廣場街就交給杜維了,我林正一向看人不會走眼。以後就是自家兄弟,前人要多幫後人,生意上去了,大家都有的賺。”
杜維聽得仔細,林正的話,前半句是說給衆人聽的,意思是今天的事都他媽給我閉嘴了;而後半句是留給自己的,叫他明白自己的位置,也收斂一點。
“各位老大,生意上兄弟我是新手,以後還要麻煩大家多指點。”杜維定了心,又是一副笑臉,說得十分誠懇。
“小杜哥年輕氣勝,廣場街一定興旺。”
“我操,是人丁興旺吧,小杜哥這樣的,沒兩天就能把廣場街的馬子全泡個遍了。”
“去你的,泡馬子泡出種來還玩個屁啊!”
林正的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大家知道今天是有多少面子就得給足多少面子,連對杜維頗有微詞的龍鼎都呵呵笑着,衆人你一句我一句,僵硬的氣氛立刻緩和下來。
從酒店出來,天空飄起了雪花,指甲蓋大小,一片一片,落在林正黑色的大衣上。他仰起頭,點上煙,升起的煙霧拉成一條線。杜維沉默地看着他,叫了聲正哥。林正沖他擺擺手,順着街道向遠處走去,身後的車慢慢跟着。
雪下大了,又起了風,雪花打着旋撲過來。那只斷香懸在杜維頭頂上,卡在林正喉嚨裏,兩人雖然沉默無語,但心知肚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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