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十一
林正張開胳膊,接住杜維向後軟倒的身體,一臉驚愕。他跪在雪地上,讓杜維靠着自己胸口,腳邊一把三棱刀,血槽裏猩紅的液體淌了一片,周圍的雪地被映得通紅刺目。杜維傷在左側肋下,看不出深淺,他意識還算清醒,絞着手指狠狠抵住傷口,血液從指縫中汩汩冒出。
林正混跡黑道十餘年,血流成河什麽樣的場面沒見過,他自己也不知踏過多少血肉模糊的屍體才走到今天。而現在,杜維的血讓他覺得格外刺眼,那裹在雪地裏的腥味,刺激得整個心髒都絞縮起來。他迅速播了急救電話,又通知習斌趕過來,然後,手覆在杜維摁着傷口的手上,仿佛要傳給對方力量一樣,卻阻止不了血液的流失。
杜維已經痛到麻木,只覺得渾身力氣像被抽幹了似的,一種剝離骨肉的虛脫感。他拼盡最後一點意識,抻開沉重的眼皮,盯着林正的手機,青白的唇,細不可聞地說了聲“走”。林正皺眉,貼着他冰涼的臉頰,脫下大衣裹在他身上,緊緊摟着,“沒事的,杜維,沒事了,別擔心。”他知道杜維在想什麽,現在這個狀況,如果對方發起二次襲擊,帶着杜維他沒有任何逃出的可能。可他不會,也從未想過要丢下他。
圍觀的人冷漠地站着,像一圈結了冰的欄杆,麻木又殘忍。好在習斌帶着人來得很快,黑色的轎車幾乎沖進人群,接着救護車尾随其後呼嘯而至。林正這時才微微松了口氣,但杜維的情況很不好,呼吸急促,臉色灰白,冷汗和融化的雪片讓他臉上潮濕一片,額前的碎發都被濕透。急救醫生圍了上來,小心地将他移動到擔架上,而這一系列動作,不可避免地觸動了傷口。
一股難以忍受的劇痛從傷處瘋狂地盤旋而上,順着脊椎直達腦髓,杜維将要消失的意識被蠻橫地拉了回來,他的手緊緊摳住擔架邊緣,青筋浮起,骨節發白。林正推開正準備注射的醫生,握住他染血的手,那麽冷。他撥開杜維額前被冷汗打濕的頭發,沿着眉骨細細摩挲,“沒事了,睡一會就好。”
不知是林正的安慰還是止疼藥劑的作用,杜維感到痛苦不再是緊緊逼迫,但同時,他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也完全耗盡。在意識的最後,杜維覺得自己仿佛伸手隔空抓住了什麽?他來不及開口,就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
充滿消毒水味的走廊盡頭,手術室寬厚的大門緊閉着,“手術中”的紅色警示燈已經亮了很久。林正坐在門口的長椅上,向前傾着身,手指交叉拄在膝蓋上,心緊緊糾着。深沉的走廊裏,每隔幾步就有勝義堂的兄弟把守,戒備森嚴。
習斌走過來,收起他身邊浸透杜維鮮血的大衣,悄無聲息地站在一旁。他極了解林正,似乎等着他問什麽。
果然,林正沒有擡頭直接問道,“警方那邊怎麽弄的?”聲音裏聽不出太多情緒。
習斌微微躬下身,輕聲回答,“動靜不小。龍鼎過去的,剛剛來了電話,壓得住,問題不大。”
“恩。”林正應了一聲,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
習斌見他肯說話了,才繼續道,“街口、英合、葛一平的住處都安排了暗線,對方似乎早有準備,情況不太好說。”
“不太好說?”林正吊起眼睛,怒不可制,“叢新海是幹什麽吃的?我看他改名叫慫新海算了!”
習斌明白他的脾氣,沒有再解釋,卻另起了話頭繼續道,“正哥,他們在暗處,最近要格外小心,明後兩天的安排,我都給推了。”
“誰他媽叫你自作主張的!”林正在氣頭上,劈頭蓋臉對着習斌就是通罵。可他轉念又一想,就算習斌不幫他推掉,這兩天估計他也哪兒也不會去。
林正用手搓了把臉,沉聲道,“叫他們都站到外面去,一會別擋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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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斌沖不遠處的人影揚揚下巴,走廊裏響起一陣腳步聲。
人剛撤盡,手術室的大門就被推開,林正霍得站起來,大步迎了上去。
杜維蒼白的臉歪在枕頭裏,罩着氧氣罩,上面有一層薄薄的濕氣。林正扶着床邊,仔細地瞧着,這個嚣張的小子,安靜得叫人害怕。
醫生告訴他,杜維失血過多,并沒有脫離危險,還需要在加護觀察。林正煩躁地攏了把頭發,忍不住一陣心煩意亂。
杜維被推進一旁的急救觀察室內,林正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他,一動不動的。他兩只手都紮着針,血漿和藥物源源不斷地輸進去,讓林正有一種錯覺,仿佛那兩支細管子連着杜維的命一樣。
護士連接好儀器,調了點滴,又整了整被子才走出來,看到林正,細心地告訴他,病人最早也要到明天下午才能醒,他可以休息一下,明天再來。林正看都沒看她,随口說道,“我不累,我等着。”護士沖他點點頭,擦身而過的時候,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而林正所有的精力都在玻璃那邊,沉沉昏睡的人身上。
習斌一直站在不遠處,并沒有上去勸他,不是不敢,而是他知道,沒用。林正這些年來,對人對事越來越老練,極少感情用事,更別說執意要抓住什麽人。可這些都不能說明,他真的在情感上毫無破綻,恰恰相反,一旦有這樣的人出現,那将是他致命的弱點。習斌看着獨獨站在窗前的林正,不禁擔心起來。
突然,林正大衣內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在安靜的室內,發出清晰的嗡嗡聲。習斌掏出來一看,微微皺眉,快步走到林正身邊,“正哥,魁叔電話。”
林正接過電話叫了聲“魁叔。”轉身向走廊邊的緊急出口走去。
習斌一邊通過電話提醒守在樓道裏的兄弟警覺點,一邊跟着林正,直到門口。
“阿正,你沒事吧。”陳魁的聲音裏,還真有幾分擔心的意思。
林正振作了一下精神,才回答道,“讓魁叔擔心了。”
“沒事就好。我年齡大了,社團的事還要你們幾個抗着呢。”陳魁頓了頓,似在斟酌什麽,“凡事不要老自己沖在前面,能叫底下兄弟擔着的,做的,就叫他們去。”
林正咂摸着他的話,雖然沒挑明,但顯然對他護着杜維這件事也有耳聞。林正在心中冷哼,老家夥真是不做一點吃虧買賣,但面兒上還是一貫的恭敬,“魁叔說得是。”
“‘賀新’你就別去了,我叫阿彪替你,最近避避鋒芒。”末了,陳魁又補上一句,“好久沒回家裏喝茶了,你阿嬸老念叨你,抽空來一趟吧。”
林正知道,陳魁找他不會是喝茶這麽簡單,卻還是應着,“一定的,魁叔。”
挂了電話,林正在樓梯間轉了幾步,卻難以集中心思細想陳魁的話中“奧妙”,索性抛開,轉身走了回來。在他的心裏,現在,沒有什麽比在那片玻璃窗後的人更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 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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