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好與不好
大約是在上初中的時候容宇哲發現了容澄的不同。
他性格惡劣,平時又無法無天慣了,喜歡哪個女生就不管不顧地非要追到手。結果他喜歡的女孩子沒有一個會喜歡他,容宇哲在傷心之餘把失戀的負面情緒全撒在了容澄身上。
那個逆來順受的便宜二哥沉默着全盤接受,最後竟然反問他:“真的有那麽喜歡嗎?”
容宇哲覺得自己被嘲笑了,一連好幾天都在容正平面前刁難容澄。而且年紀小沒有适可而止的概念,在又一次表白被拒絕以後容宇哲再次沖容澄發火,容澄思索了好久才對他說道:“我不會喜歡人。”
容澄說的不會對立面是“不懂得、需要去學習”,可容宇哲卻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他以為容澄是眼光高,一般人他瞧不上,聽上去好像是在諷刺自己魅力不夠。
因此容宇哲氣得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最傷人的應該是那一句:“你真的好看得起自己,連我們都不喜歡你還期望誰能喜歡你?哥哥每次回家對你都沒有好臉色,爸也是。要不是你姓容,我看他們都恨不得弄死你。”
“又蠢又呆,還那麽晦氣。容澄,你應該感謝那些會對你好的人……”容宇哲的惡意直接又純粹,一向不加掩飾,“不過真的會有人對你好嗎?”
再後來,容宇哲才慢慢發現容澄的缺陷。最開始他覺得荒唐,畢竟世界上真的會存在這種人嗎?不會愛人,不懂得愛意,怎麽想怎麽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容宇哲很快就想明白了,也許這種事發生在其他人上會變得很神奇,但出現在容澄身上好像又能講得通了。容宇哲曾無數次從容宣民身上得到一個暗示——假如容澄的出生注定着母親的死亡,那他寧願不要這個弟弟。
這個從出生起就不被親人祝福的人,失去這種能力好像也變得情有可原。
——不過真的會有人對你好嗎?
應該是有的,賴雨青、秦衍晟,包括現在的陳延生、方卉語,還有整顆心都丢在他身上的陳不野。對容澄好的人實在太少,所以每一個都會變得異常珍貴。
到了快要放學的時間學校門口多了很多車,容澄坐進駕駛座,突然發現自己前後的路都被停着的車堵住了。他探出腦袋朝外望了望,沒看見車主;又看了眼時間,打算等等他們,等到他們接到人把車開走以後自己再把車開出來。
車窗重新升了上去,容澄坐在安靜的車廂裏幹等。沒一會兒他就回想起幾分鐘前發生的事情,容澄仔細琢磨了一會兒,不知怎麽就有點後悔。
容宇哲記仇,自己那句解釋的話似乎令他很不高興。至少容澄跟他告別的時候容宇哲是板着臉的,容澄熟悉容宇哲,他有點害怕容宇哲會因此去針對陳不野。
雖然現在看起來容家翻不起什麽風浪,但容澄并不想給陳不野添麻煩。他皺着臉思考了好長時間,簡單的大腦卻梳理不出一個合适的解決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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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不野的電話是在這個時候打進來的。
本來他今天下班就比平時晚了一點,擔心容澄等急了,急匆匆地開車回家卻沒有見到人。陳不野不記得容澄今天有什麽特別的事,除非他沒有告訴自己。
“你在哪裏?”
前方那輛車正好開始動了,容澄連忙跟着他一起開了出去。
“我在學校。”
“你在那裏幹嗎?”
“容宇哲打架了,他班主任給我打電話讓我去看看。”
陳不野皺了下眉:“容宇哲找你的?覺得你好拿捏,就算他闖禍了你也不會跟你爸告狀?”
确實是這麽個道理,陳不野在對于容澄的事上向來有敏銳的判斷。後視鏡裏的學校漸漸變小,容澄斟酌了一下,回答陳不野:“反正他每次在學校打架老師都會打電話給我,我也習慣了。”
“以後不許去了。”陳不野非常不爽,語氣也不太好,“沒事的時候欺負你,有事的時候利用你,容宇哲真把你當菩薩了是吧?”
容澄忽然覺得陳不野的比喻很好笑:“他每次跟人打架基本都沒打過,今天也是,鼻青臉腫的,看起來挺慘的。”
“那也跟你沒關系。”陳不野嗤了一聲,“以後老師再打電話你就說很忙,讓他打給其他人。”
陳不野從容澄的話語裏聽出他有想跟自己商量的意思,态度也強硬了起來:“容澄,我沒有在跟你商量。”
“我知道他是你家人,”手機的擴音器使陳不野的聲音放大在狹窄的空間,聽起來有些失真,“但我也是你家人。”
他頓了頓,接着開口:“所以不要讓我生氣。”
容澄似乎只剩下了答應的選項:“好,我知道了。”
“嗯,那你回來了沒?”
“在路上。”
“我在家裏等你。”
晚上兩人約好了一起看電影,容澄回到家,陳不野已經換下了西裝西褲,換上了休閑裝。他一看見容澄就問了他一句:“怎麽不開心?”
容澄愣了愣,他并沒有不開心的情緒,也不知道陳不野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我沒有不開心。”
陳不野卻不依不饒:“生我氣了?剛才我在電話裏說的話讓你不開心?”
容澄笑了笑:“沒有,小野,我沒有生你氣。”
陳不野的新車是一輛路虎,空間比上一輛跑車寬敞了很多,容澄買的那幾個玩偶眼下正站在擋風玻璃前搖頭晃腦。
上車之後兩人系好安全帶,陳不野又去瞥容澄,語氣明顯比剛剛嚴肅了許多:“你就是不開心啊,怎麽回事?容宇哲又欺負你了?還是說了什麽難聽的話,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這臭小子是不是不把人當回事啊?!非要我真揍他一頓是不是!”
可容澄真的沒有不開心,他立刻去勸陳不野:“小野,我真的沒事。容宇哲也沒說什麽,你是不是誤會了……”
陳不野擡手就把頭上的後視鏡掰到了容澄那邊:“你自己看!”
窄窄的後視鏡只能顯現出容澄小半張臉,為了證明自己此刻的心情,容澄沖着鏡子露出一個笑臉,語氣也變得無奈:“我看了,你看我還笑了。”
陳不野又不知道在發什麽瘋,硬是要說容澄不高興,還問他要理由。容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高興,哪來什麽理由去告訴陳不野?
兩人在車上來回掰扯了好一會兒,後來要不是容澄提醒電影快要遲到了,陳不野還得逮着容澄繼續刨根問底。
他們匆匆吃完飯,踩着點到了電影院。陳不野選的是一部恐怖電影,還包了場。漆黑的放映廳裏陳不野牽着容澄選了一個中央偏後的位置,他還沒有跟容澄一起看過恐怖片,但容澄倒把他“膽子小,害怕恐怖電影”記得很牢。
電影剛開場便用尖銳驚悚的音樂營造出一種恐怖氛圍,放映廳裏的空調溫度開得很低。陳不野把容澄微涼的手攥在掌心,又摸了摸他的臉,湊在他耳邊小聲說:“你不要不開心。”
幕布上的白光映在男生的側臉,容澄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反倒是去安慰陳不野:“你害怕的話就跟我說。”
陳不野挑起眉,同容澄開玩笑:“容澄哥哥這是看不起我?”
“沒有。”容澄垂下眼睛望着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你以前不是跟朋友看了恐怖電影,然後害怕得晚上睡不着麽?”
陳不野被噎了一下,生硬地替自己解釋:“我鍛煉過了,現在膽子可大了。”
這部恐怖電影是新上映的,口碑還挺不錯。陳不野以為容澄那麽軟的性子會很害怕看這種恐怖類的電影,沒想到容澄全場跟陳不野一樣淡定。
陳不野有些好奇,在電影中場去問容澄為什麽不害怕。後者側過臉瞧着他,給了一個非常有容澄風格的答案:“因為這些都是假的呀,假的我有什麽好害怕的?”
還真是,陳不野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容澄的手。容澄聞着他身上那淺淡的柑橘香水味,嗫嚅着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坐在他身側的男生并沒有發現他這個動作,容澄按下慢慢冒出來的思緒,覺得它們現在好像還不适合出現在這裏。
電影結束以後陳不野拉着容澄在商場裏買了糕點,一看就是那種很甜的味道。盡管陳不野騙了容澄很多事,但一些習慣還是真實的,比如他這個愛喝奶茶愛吃甜食的毛病。
從商場裏出來時間有點晚了,陳不野始終留意着容澄,擔心他困了,拽着他急急忙忙地上車回家。
從陳不野住進容澄家開始,他就很注意一些細節——容澄體質不好、習慣早睡,反正大多數時間陳不野都是順着容澄的生活規律去生活的。如果用矯情一點的話說就是他的喜歡不僅表現在嘴上,更體現在兩人平時的相處過程之中。
喜歡是真喜歡,無賴也是真無賴。陳不野一邊對容澄好一邊用自己的喜歡去“綁架”容澄,容澄不能離開自己視線,不能不聽自己的話,也不能不開心。
回去路上陳不野又重啓了那個話題。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他去捏容澄的下巴,眉頭皺得緊緊的:“怎麽看完電影還是不開心?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陳不野一動手那種熟悉的壓迫感就侵襲了容澄,容澄也是被他問得真困惑了,後背貼着車座去反問陳不野:“你哪裏看出來我不開心了?”
“一看就看出來了。”陳不野不加思索地回答,“你又不是一個能藏得住心事的人,容澄,就是容宇哲吧?我明天就去學校找他,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麽。”
實際上容澄确實沒有不開心,他只是有點苦惱,苦惱的根源是因為容宇哲說的那番話。
——不過真的會有人對你好嗎?
仔細想來陳不野應該是對容澄最好的人,假如以後他知道了自己這個缺陷,一定會很傷心吧。
“小野。”
“你說。”
“你會一直對我好嗎?”
“會。”
容澄不懂得什麽是喜歡,但陳不野已經能夠牽動他的情緒。在同秦衍晟交往的時候這種感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就像不久前容宇哲說陳不野的壞話,容澄很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不開心。
時間一長沒有人不會貪戀這樣的好,容澄一直站在陳不野的角度去思考問題。遲早有一天他會深陷進這樣的美好裏,從而忽略陳不野另一面的“不好”。
“可是我不能像你對我這樣對你。”
“我不需要。”紅燈轉綠,陳不野把目光重新集中在前方的路況上,“是我先喜歡你的。”
他似乎察覺出了容澄的意圖,趕在他開口前堵住了他的話:“容澄,如果想要勸我放棄不如先勸勸你自己,怎樣才能喜歡上我。”
陳不野轉過頭迅速看了眼身側的人,明晃晃的好裏隐藏着最陰暗的欲望:“我給你買了條項鏈,過幾天就到了。”
和送那塊玉石一模一樣的說法,陳不野很平靜地說道:“你要每天都戴着,我會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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