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進城

叮囑好了女婿, 劉姥姥又帶着女兒出了門，去準備給賈家人的見面禮。

鄉下人家，無非就是瓜果蔬菜之類的東西，可如今這三月初的季節, 地裏的菜才剛剛發芽呢, 且吃不到嘴裏。不過山頭村外的野菜倒是多, 劉姥姥放出話來，明兒要二十斤野菜, 只要最尖尖的嫩芽兒，外加二十斤的春筍，和二十斤的鮮蘑菇。

劉姥姥要的數量不少, 品質要求也高，不過看在她出了五文錢一斤的高價上，村子裏的媳婦姑娘們，都提着籃子蜂擁而出, 勢必要賺上這一筆銀錢。

看着大家的精神頭兒，劉姥姥放心的帶着劉氏回了家，邊走還要邊絮叨：“青兒她娘, 再過幾日咱們去那榮國府裏，務必要事事小心謹慎。人家是高門大戶人家, 咱家确實高攀了，但是也不能畏畏縮縮小家子氣，你多和來旺媳婦說幾句, 打聽打聽人家府裏的情況。”

劉氏聽了這話，先是連連點頭, 随即又面帶難色的開了口：“娘，這下地種田我會, 可這打聽事兒，我，我不會啊。”

劉姥姥頓住腳步，回頭望了望閨女，沒好氣的說道：“罷了罷了，上輩子欠了你們一家子的，我去問，你在旁邊好好聽着。日後你還是要自己立起來的，不然狗兒若是發達了，這家裏都沒有你立腳的位置。”

劉氏聽了這話，當即就生氣的吼道：“他王狗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欺負我劉大妮，我打死他個孬貨！”

劉姥姥錘了她一拳：“行了！從小到大，就跟你那早死的爹一樣，一言不合就和人動手，怎麽的，顯得你力氣大啊！你看看咱家姑奶奶，那脾氣也爽利着呢，可說話多好聽，辦事兒也讓人心裏暖和和的，像你似的可怎麽做官太太！”

劉氏被老娘錘了也不惱，只讪笑着說道：“咱家姑奶奶，那是鳳凰似的人物，咱們這土裏刨食的，填得飽肚子就成了，哪裏還想着做什麽官太太。”

自家閨女這性子，劉姥姥從前是覺得好的，每天傻呵呵的吃飽了幹活，天黑了睡覺，知足常樂。

可如今若是女婿真的能發達了，這性子就不合适了，那大戶人家誰是靠拳頭說話的，各個都有一百八十個心眼子呢。若是自家女兒進去了，還不得被人生吞活剝了，怕是活不過三天。

劉姥姥心中嘆氣，但也知道自己是無能為力的，那大宅院裏的事情，她自己也沒有見識過，怎麽教女兒呢。想來還是要麻煩王熙鳳，等到自家稍微起來些，得請姑奶奶找個嬷嬷來，要嚴厲有手段的，好好培養教導自家這傻閨女才行。

母女兩個說着閑話，一路往家去了。

待到回了家，劉氏去哄閨女，劉姥姥則是拎了把菜刀，到家裏的雞鴨都宰了。趁着現在天氣不熱，腌制起來慢慢吃，等到進了城裏，就難再養這些雞鴨了，到時候一根蔥怕是都要買着吃咯。

不過還是要進城去的，鄉下地頭的農家人，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進城去當個城裏人。如今姑奶奶和姑爺要拉拔他們家，現成的通天梯擺在面前，不說一直想着祖宗榮光的王狗兒，就是劉姥姥和劉氏都心動不已，必定要抓住這次機會的。

等到晚間的時候，村尾的獵戶趁着月光來了，手裏提着幾只野雞野兔，難得都還是活的。再加上劉姥姥和劉氏清洗幹淨的野菜野蘑菇筍子，整整齊齊的碼了一籮筐，看着也很有體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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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姥姥再三檢查了，又掏出一個半新不舊的荷包來，忍痛裝了一兩銀子進去，遞給王狗兒。

“明兒一早你就得進城去了，這東西你背着去，到時候送給咱家姑爺，就說是咱家的一點子心意，請他務必收下嘗嘗。這一兩銀子，是咱家省下來的，你拿去應急傍身用。你是個有成算的，跟在姑爺身邊，多看多聽多做多學，少說話多做事，總是好的。”

王狗兒連連點頭，都應下了，一家子洗洗睡下不提。

第二天寅時過半，王家人就都起床了。劉姥姥張羅着去做早飯，劉氏幫着王狗兒收拾了兩套幹淨衣裳，旁的也沒有什麽好帶的了。

待到吃罷飯，王狗兒背着背簍，踏着月光和露水進了城。劉姥姥和劉氏一直送到村口，眼見着再也看不到人影了，這才攙扶着回了家。

回家之後，也沒有繼續歇下，母女兩個開始收拾屋子。

人說破家值萬貫，家裏的鍋碗瓢盆，農具糧食，各種細碎的小物件，都得收拾好了。如今是去賈家暫住，暫時用不到這些，但是等到租了自己的屋子，那就都用的上了，一件都不能丢的。

忙忙碌碌，直到日頭高高挂起，來旺兩口子趕着馬車來了。

劉姥姥留在家裏看家，劉氏帶着這夫妻兩個，去找了裏正和村長，要把家裏的田地莊稼佃出去。這件事倒是好辦，王家的地規整的很是幹淨利索，地裏的莊稼長勢也好，又有來旺這個豪門家仆鎮着，不過一會兒功夫，就找到了人接手。

說好了每畝地每年要給王狗兒一家一百斤糧食，統共十畝地，還得額外再給一兩銀子，又立了契書按下手印，這才算是徹底解決了。又把家裏的房子托給鄰居照看着，當天下午來旺兩口子，就帶着劉姥姥、劉氏和小青兒進了城。

馬車辘辘向前，一路駛過繁華的打劫，駛向了寧榮街。

劉氏和劉姥姥看得眼睛都要直了，鄉下婦人，一輩子都進不了幾次城的，當然是見着什麽都稀奇。來旺在外面趕車，來旺媳婦跟着她們坐在車裏，自然是知道的，便小聲的跟她們解說着。

自從馬車進了寧榮街，明顯就不見什麽喧鬧了，劉氏咂咂嘴，低聲驚嘆道：“這，這一條街，都是賈家的？”

來旺家的聞言，矜持的笑了笑：“倒也不是，街頭那幾家，是賈家出了五服的族人住的。這一間大宅子，是寧國府，他們祖上與咱家榮國府，是嫡嫡親的兄弟，如今也都在五服內，關系親密着呢。”

“因着這條街有寧國府和榮國府兩座國公府邸，所以被人叫做寧榮街，大半住的都是賈家的族人。我們這些做下人仆婦的，就在後頭那片宅子裏住着，體面的能得個二進院，便是粗使婆子們，也能有間屋子傍身，這是主子們的恩惠。”

劉姥姥和劉氏聽了，俱都在心裏暗暗咂舌，果真是高門大戶，闊氣的很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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