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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隆冬,昆侖山颠與山下的溫度差的并不大,一樣冷的讓人直打哆嗦,昆侖山下是一個繁華的小鎮,多是往來的客商。
聞人羲是在正午時分到達這個小鎮的,正午的太陽是很烈的,隆冬的季節裏這樣的太陽多少能添上些暖意,這種時間裏,是沒有人樂意出來跑商幹活的,夥計們躲在樹下或避風的棚子裏,叫上一壺熱氣騰騰的酒,烤着火爐,裹着皮襖談天說地或是躲懶的睡上一覺,不能再惬意。
主家們自是不會去做那等掉價的事,自持身份,他們更傾向于在燒了地暖的客棧裏一邊喝茶品酒一邊聊上兩句,聽聽說書看看戲。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站在客棧門口昏昏欲睡的店小二遠遠的就看到了一點白色的靠近,走進了才發現,那是一個白衣白發的男子。
那是個生的很好看的男子,但看到他,第一眼注意到他的絕不是容貌,而是那種氣度,清冷孤高,就像是積雪終年不化的昆侖一般,仿佛靠近一些,都是亵渎。
“住店。”聞人羲遞過一枚碎銀,他有一雙極漂亮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陽光下白的幾近透明。
“好嘞,您這邊請!”店小二熟練的把手上的巾帕往肩上一搭,快速的清醒過來,他在這店門口站了有不少的年數了,這般氣度,絕不會是常人,想麻煩少些,自然能不招惹,就絕不招惹。
不得不說,在一衆粗豪的漢子裏,身形纖瘦,雪緞長袍的聞人羲格外的格格不入,但是即便是再好奇,也只是快速的瞟上一眼,這些人都惜命的很,自是不會傻到做給自己招禍的事。
“小的先下去了,您有事再叫我!”小二笑嘻嘻的攏上房門,一小塊碎銀足夠抵上他大半個月的月錢,他當然要熱情上不少。
是夜,極細的殘月挂在天上,晦暗不明,寥寥的幾枚星子襯在旁邊,也是亮的有氣無力。
恍惚間,便起霧了,開始是薄薄的霧氣,後來越來越濃,坐在床上打坐的聞人羲睜開了眼睛,看着從窗口不斷湧進的濃霧。
“深夜來訪,所為何事?”聞人羲開口問道,但他的眼前,分明空無一人。
“夜訪佳人,不亦美乎?”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隐約帶上了幾分調侃的味道。
“呵。”聞人羲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并指成劍,點向了霧氣。
“美人太心狠手辣了,可不是什麽好事。”霧氣剎那間淡去,轉眼又再次聚集,此時可見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形隐在霧氣之後。
“西方魔教玉羅剎。”聞人羲點出了眼前人的身份,他雖然常年居于雪山,但對于當今武林之事,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
“昆侖神宮也聽過本座之名,不勝榮幸。”霧氣後的男子低笑。
聞人羲不語,西域魔教擴張極快,勢力範圍與昆侖也多少有些重疊之處,他們一系雖不得下山但也不容有人染指自己的後花園,因而兩方多少有過些沖突,最後鬧到玉羅剎親上雪山,卻被他師傅以籌算五十揭的老底都不剩。
自此兩方劃下楚河漢界,井水不犯河水,沒有過半分往來。
"西門吹雪。"聞人羲攏在袖子裏的手輕掐兩下,報出了一個名字。
對面洩出了些許殺機,又快速的被收斂起來。“神機妙算,名不虛傳。”
“雕蟲小技,當不得。”
“本座若未記錯,昆侖子弟終生不得下山。”
“聞人羲已非昆侖子弟。”
“所為何事?”
“尋仇。”
“何者?”
“女人。”
“何處?”
“南武林。”
“不知姓名?”
“不知。”
“蔔易不出?”
“銅錢成粉,籌算盡斷。”
“本座雖不涉中原四方武林,也知女人千萬,如大海撈針。”
“窮一生之力罷。”
“精誠所至麽,呵。”玉羅剎笑了起來,“本座雖不涉中原,卻知道有一人,定能幫上你的忙。”
“誰?”
“南武林,陸小鳳。”
“可信?”
“是個聰明人。”
“西門吹雪,我會看顧的。”當年雪山之上,算出的玉羅剎最大秘密無疑便是現在西方魔教的少教主玉天寶不過是個冒牌貨,他這麽多年硬是以椟藏珠,誰又能想到,萬梅山莊的莊主竟是西域魔教教主的親生子。
玉羅剎不言,霧氣卻快速的淡去,幾息之間便再無蹤跡,沒有任何痕跡能證明他曾經來過。
聞人羲重又閉上眼睛開始打坐,心裏将陸小鳳這個名字暗暗的記在了心裏。
昔年皇帝昏庸,戰火四起,明聖祖葉氏一統天下,但好景不長,短短不過百年天下四分,東西南北各自為政,就連武林也是四分,沖突不斷。
這場分裂持續了近三百年,直到當朝□□自微末起,帶着自家三百兵丁,許醒掌天下權之宏願,其後大鵬一日如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東征西戰,天下一統,之後便是朱氏天下,但是江湖終還是習慣以東西南北劃分。
至今,已是宏熙六年,百年已過。
第二日,離開小鎮,聞人羲一路向南,開始不眠不休的趕路。
聞人羲沒有去找陸小鳳,他去了五羊城,他走了很久,一路從昆侖到廣州,那幾乎已經是這個國家的最南了,他趕得身心俱疲,幾乎一停下,就會累的直接睡過去,三餐都在馬上啃幹糧,習慣了精羹細哙的腸胃時常會因此隐隐作痛,他一路換了很多匹馬,每一匹都跑的精疲力盡。
快馬加鞭的一路,原本要走近半年的路程硬是被他縮減到了兩個月多三天。
他到五羊城時,已經到了初春草木初萌的季節了,他顯得很是狼狽,風塵仆仆,騎着的馬也是直噴粗氣,疲憊不堪。
即便如此,他的脊背也挺得很直,眼睛也很亮,抓着馬缰的手也很穩。
他賣掉了自己的馬,在一家客棧裏洗去一身風塵,換了一件衣服,徑直去了郊外。
城東墓地,現在還不到祭拜的時節,顯得很是冷清,白幡被風吹的飛舞,無論生前如何,死後也就只是一個鼓起的小土包。
張放沒有親人也未曾娶妻生子,幸而他的镖局有幾分良心,讓他得以逃過被丢到亂葬崗的命運。
張放的墓碑很簡陋,最簡單的樣式,最普通的石料,他的镖局并不是什麽有錢的大镖局,不過是樣子過得去便罷了。
聞人羲把手裏的酒放在墓碑前,仔細的清洗了墓碑,墓碑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人來祭拜他。
“已經快兩年了啊。”聞人羲清洗完了墓碑,他開始燒紙錢,火燃起了濃濃的黑煙,聞人羲他覺得自己似乎被煙熏的眼眶發酸,直欲流淚了。
“我十六歲那年認得你。”聞人羲說,他的聲音有點抖,被風一吹就散了。
“你是個傻呼呼的混蛋,被人一哄就什麽都信了。”
“你記挂着我,我其實很高興。”
“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我下山了,你說的一切我也都看見了。”
“山下很美,你沒騙我。”
“你死的時候,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給你釀了酒,埋在小山洞外的桃樹下了,你自己去找吧,喝了安心上路。”
“你都死了快兩年了,我才來拜祭你,是我對不起你,”
“窮一生之力,我也會為你報仇。”
他買了一壺美酒,自斟自飲。聞人羲并不常飲酒,喝了沒多少就覺得眼前有些暈。
也罷,就為你守上一夜吧。靠在墓碑前,聞人羲只覺得多日的疲憊一起湧了上來,閉上眼睛,他睡着了。
夢裏他又見到了張放,那是三生石旁,奈何橋頭。
張放端着一碗湯欲飲,擡頭看到他,露出了一個笑,說道“我等了你這麽久,也該走了,酒很好喝,你日後保重。”喝完了碗中的湯,然後,前塵盡忘,重入輪回。
他在那站了很久,一直到張放過了橋,再不見蹤影,也還站在那裏,橋前分湯的婆婆嗓音嘶啞的笑了:“莫回頭,莫回頭,前塵種種何必留,人鬼殊途莫強求。”
“我只是來送個朋友。”聞人羲回道,“來送個混蛋傻子過橋罷了。”
說着,他轉身就走:“下輩子,別叫他再遇到我了。”我終是,來得及見你最後一眼。
聞人羲是被鳥鳴叫醒的,睡了一夜疲憊都已煙消雲散,他似乎做了一個夢,夢具體是什麽不記得了,但似乎是個很悲傷,但又很幸福的夢,醒來時他的臉上幹澀,盡是淚痕,但心口卻像是放下一塊大石般輕松。
聞人羲并沒有急着離開,他去找了五羊城的總捕頭魯少華。
他并沒去衙門,而是徑直去了魯少華的家,他在那裏等了兩個時辰,才等到人。
那是一個短小精悍的男人,年紀雖不大,頭發卻已花白,似乎總有着不少煩心事。穿着普通生意人的打扮,但目光炯炯,鷹鼻如鈎,腰上隐隐隆起,衣服裏顯然還帶着軟鞭練子槍一類的軟兵器,也說不定是鎖鏈鐐铐。
他并不認識聞人羲,因為聞人羲本來就在江湖上沒有任何名氣,但是他知道聞人羲是他絕對不能得罪的角色。
因為在他看見聞人羲前,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房子裏進了人,他布在房前屋後的種種陷阱防備沒有半個被觸動,而他引以為豪的耳力,也半點都沒聽到外人的呼吸心跳。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聞人羲比他強的太多,多到讓他心跳不穩的地步。
“閣下不請自來,所為何事?”
“魯捕頭不必擔心,我只是想問一件事。”聞人羲道,“只是魯捕頭實在難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在下身為公門中人,有些事事關機密......”
魯少華還沒說完,便被打斷了,“我的朋友,買了一袋有毒的糖炒栗子,閣下可知此事?”
魯少華失聲道:“熊姥姥的糖炒栗子!”
片刻之後,他說道:“關于此事,在下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她流竄在全國各地作案,而且總是月圓之夜。因為死的多是無名之輩,這件事也只在公門中流傳,外人少知。”
“只有這些?”聞人羲問道。
“只有這些。”魯少華低下頭回答道,後背卻忍不住沁出了冷汗。
......
寂靜無聲,魯少華低頭到脖頸發酸也毫無動靜,終于沉不住氣的擡起了頭,這才駭然發現,眼前已空無一人。
他向來自負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排的上一流了,但對于那人的離去卻一無所知。
他想放松下來喘口氣,發現自己已經腿軟的快站不住了,後背的冷汗浸透了衣服,那到底是人是鬼,一瞬間,他只覺得冷的連骨髓都被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親們的支持,撲到麽麽噠> 3<
這裏是很軟很好捏的死蠢話唠玫子,歡迎G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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