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兩人正在說話間，上課鈴響了。這節是語文課。

淩菲這幾天在醫院，雖然隔兩天溫逸然就會去看她，但是畢竟不像以前上課一樣可以天天見到她，故以她覺得好久沒有看見她似的。

溫逸然一身水綠色長裙，多褶的裙裾随步蹁跹，再配上高跟鞋，既淡雅又顯氣質。

她抱着教具走進教室，聲音還是淩菲熟悉的清脆與悅耳：“同學們好，我們現在開始上課，請大家把課本翻到……”

五天沒上課了，淩菲甚至覺得有種恍若隔世之感。她也五天沒有看見上課時的她了，真有點想念這樣的她。其實她一向很期盼、很享受上她的語文課，因為這樣的話，她可以默默地看她看四十分鐘而不會讓她覺得奇怪。

現在就是這樣，又可以看着她了。只要看着她，自己就會覺得很安心、很安心。淩菲這麽想着，嘴角逐漸上揚。

祁媛媛趁着溫逸然背身過去寫板書的時候想給淩菲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同桌目不斜視、眸中似有繁星閃爍般盯着講臺上溫逸然柔美的背影，唇邊那勾起的弧度，顯然一臉的“癡漢笑”。戀愛中的女人啊，唉，沒救了！

她忍不住戳戳她的胳膊，提醒她道：“別看了，再看口水就要流下來了。”

淩菲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才發現是在說自己，然後低聲問道：“我有這麽明顯嗎？”

祁媛媛機械地點頭道：“是的。你一直看溫老師，當心她提問你，到時候不會我可不幫你！趕緊用心聽講！”

淩菲只好笑笑，逐漸将注意力放在聽課上，卻聽着聽着，又欣賞起“美人”來。

“請同學們獨立思考課本上的第二道小題。五分鐘的時間，現在開始。”

于是班裏幾乎所有學生都在低頭思考，只有淩菲還在看着講臺上的溫逸然。

她的眼神從課本裏抽離出來，一擡頭，竟發現淩菲在看着自己。

淩菲慌忙低下頭，裝作正在思考的樣子。她秀眉一蹙，噠噠噠的就下講臺了。

她怎麽下來了？淩菲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跳頻率也不禁加快。難道她是來找我的？

Advertisement

終于，高跟鞋獨特的聲音停住了。淩菲不禁擡頭，恰好迎上她的目光。

“溫……溫老師，有什麽事嗎？”她有些吞吞吐吐道。

溫逸然笑了，仿佛能融化冬雪的春風，暖煦襲人。周圍的學生都在思考問題，很安靜，所以她彎低了身體，輕聲問道：“不是你有問題嗎？其他同學都在低頭，就你的頭擡得這麽高，嗯？”

最後的“嗯”字因為聲音低沉而帶有幾分磁性和慵懶，撩得淩菲心神一顫，臉微微有些紅，一時間竟答不上來了：“我……”

溫逸然倒沒發覺她的異樣，看着她微紅的臉，有些擔憂地繼續問道：“你臉有些紅，是腿傷還沒好嗎？”

淩菲這才意識到她不是在撩她，唉，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呢！忙答道：“沒……沒有，謝謝溫老師的關心……”

“那就好。趕緊思考問題吧，一會我就找你回答。”溫逸然笑笑，轉身回到講臺。

旁邊的祁媛媛憋笑憋了好久，下課後她終于張開嘴笑了起來：“唉我說，你不會以為剛剛溫老師在撩你吧，臉這麽紅？”

這家夥，怎麽總能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卻還是堅定地否認道：“才沒有呢！趕緊背你的單詞去吧！”

下節課是英語課，一想到一會要聽寫令她頭疼的單詞，祁媛媛這才閉了嘴。

中午吃完飯，淩菲想了想，決定還是去找溫逸然請假回家看看姥姥，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淩菲将請假緣由給溫逸然說了。她皺眉：“不是還有幾天就放假了嗎？”她一向不太喜歡臨近放假有學生來請假，何況淩菲的姥姥不是已經出院了嗎？

自從父親那天給自己說了姥姥的情況後，淩菲卻沒有安心，一顆心反倒七上八下的。不知怎麽的，在醫院這幾天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如果不回去看看姥姥，她是怎麽都不會放心的。

她請求道：“溫老師，求求你批假吧，我下個月一次假也不請了，行不行？這次我不回去是真的不行。”

見她如此有孝心，最終溫逸然還是同意了：“好吧。”

下午放學後，淩菲就搭公交車回了姥姥家。

淩菲的姥姥家在靠近城郊的地方，因此坐公車有些花費時間，等到了，天都差不多快黑了。

在淩菲的印象中，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姥爺，小時候她曾經問過姥姥：“姥姥，姥爺去哪裏了？為什麽不來看小菲？”

姥姥拉着她的手，和藹地說：“你姥爺呀，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等小菲長大了，他就會回來看你了。”後來淩菲長大了，才知道姥爺在她剛滿一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之後淩剛、李莉夫婦想把老人家接回來一起住，可是她硬是不肯走。所以這麽多年，姥姥都是一個人在以前的老房子住着的。

“姥姥，我來看你啦！”還沒走到門口，隔着大老遠，淩菲就大聲喊着。

“汪汪汪！”沒能等來姥姥，卻從姥姥家的方向跑來一只黃狗，在淩菲面前停下，然後乖乖地卧在地上。

這是姥姥家養的柴犬，幾個月的時候就被抱到姥姥那養着，現在已經三歲了。由于淩菲經常到姥姥家玩，所以這只柴犬也認識她，剛剛可能就是聽見了她的聲音，然後出來迎接她的。

“板栗，一段時間不見，你又長大了呀，讓我好好看看你——”淩菲蹲下來，将它的兩只前爪拎起來試試重量，然後又用手給它順毛。板栗一邊搖尾巴一邊用舌頭熱情地舔着淩菲的手，這是它表達開心的方式。

其實這只狗才來的時候還沒有名字，姥姥也不懂得起名字，直到淩菲第一次見到它，那時她手裏正在吃着板栗，便随口道：“要不就給它起名叫板栗吧！”

板栗剝開殼裏面也是金黃色的，很符合它的毛色，雖然當時大家都覺得不習慣，後來慢慢叫多了也就習慣了，它自己也認可了這個名字。

和它親熱完，淩菲一路小跑着沖進姥姥家，板栗歡快地跟在後面。

“姥姥！”

淩菲一打開門，院子裏一群雞在互相啄食，中間站着一個背影佝偻、頭發花白、一身花布衣的老人。一聽見她的聲音，老人緩緩轉過身，只見她堆滿皺紋的臉上立刻浮現最燦爛、欣慰的笑容，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小菲來了啊！快進來！”

淩菲立刻笑着飛奔過去抱住了姥姥，在她懷裏撒嬌道：“姥姥，小菲這麽久沒來了，想不想我啊？”

姥姥寵溺地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想，當然想了，姥姥呀想死我這個外孫女了！”

祖孫倆相擁着進屋，淩菲自顧自地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完：“終于喝上水了，坐車坐的渴死我了！”

姥姥從廚房裏出來，把菜擺上桌，看着淩菲慈愛地笑了笑：“快去洗手，要吃飯了！”

淩菲驚奇地“咦”了一聲：“姥姥，你怎麽知道我沒吃晚飯？”

她将盛好的米飯放在桌上，摸摸她的腦袋：“你媽媽給我打電話說你今天晚上要來，我猜想你來肯定沒吃晚飯，所以做的飯有你的啊！”

“哦，原來是這樣啊……”淩菲低頭看做好的菜，不禁發出呼聲，“哇，有我愛吃的青椒炒肉絲和水煮肉片！姥姥你真好！”

“傻孩子，快吃吧！”淩菲和她對視一笑，一起吃了起來。

吃飯間隙，淩菲問了問姥姥的身體好了沒。她答道：“其實也沒什麽事，住幾天院就好了，是你爸爸媽媽大驚小怪了。”

“都暈倒了還沒什麽事？我問爸爸了，醫生說你是心肌缺血，你一個人在這住可要注意了，有什麽不舒服的要及時給我們打電話。”

看着淩菲板起臉小大人一樣“訓斥”自己的樣子，姥姥不禁失笑，卻還是答應着：“好，我知道了。”

她又憐愛地看着淩菲，嘴裏喃喃道：“我們小菲真是長大了、懂事了，所以啊，姥姥是一天比一天老了呦……”

淩菲将碗裏最後一粒米吃完，擡頭反駁道：“誰說的，小菲雖然長大了，可是姥姥你一點都不老，和我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一樣！而且啊，您再老，那也比我媽媽好看！”

淩菲俏皮讨好的話哄得姥姥眼睛笑的只剩下一條縫：“就你會說話哄姥姥開心！好了，你坐沙發看電視去吧，姥姥把碗筷收拾一下……”

她話還沒說完，淩菲就站起身，将她手裏的碗筷又重新放回了桌子上，開口道：“我來吧。姥姥，你都說小菲長大了，那洗碗的活當然要交給我來做啊！”

姥姥看着外孫女一臉認真“想為自己幹活”的樣子，便點頭同意道：“好，那這活就交給小菲了，姥姥就清閑一回！”

“好的，保證完成任務！”說完，淩菲就拿着兩人用過的餐具進廚房了。

“這孩子……”

第二天早上，由于淩菲只請了一天假，所以今天上午得趕回去上課。

姥姥給她送到公交車站。臨走時，姥姥提醒她道：“小菲，東西都帶好了嗎？”

淩菲有些不耐煩道：“哎呀姥姥，在路上你都問了好幾遍了，別擔心，我都帶好了！”

“那就好……”姥姥看了她半晌，之後卻突然将她擁入懷中，語氣有些哽咽，“小菲，讓姥姥再好好抱抱你……”

姥姥突然抱住了自己，淩菲瞬間有些疑惑。以前每次到姥姥家玩，分別的時候她也沒怎麽抱過她啊，現在這怎麽整得好像她以後不會來了一樣？

“姥姥，你怎麽了？我又不是不來了，一放月假我立馬就來找你好不好？”聽姥姥的聲音好像哭了，淩菲連忙輕聲哄道。

這時姥姥放開了她，爬滿皺紋的眼角旁還有一滴晶瑩的淚水：“好，好，姥姥在這等你……”

淩菲從書包裏拿出紙巾，溫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珠：“那說好了啊，姥姥不哭了啊……”

聽她哄小孩子一樣的哄自己，瞬間破涕為笑道：“好了，快去吧，車來了！”

淩菲轉頭，車離這裏還有五米左右的距離，是該走了。

“那我走了，姥姥。”淩菲重新把書包背好。

“好，走吧。”姥姥站在原地目送她。

就在要上車的時候，淩菲不知怎麽的心髒驟然一緊。她猛地轉頭，看着那個用慈愛的眼神目送她的矮小、孤獨的身影，在晨光中，周身籠罩着一層金色的薄紗，看着看着，只覺得她整個人快要接近透明一般，再也消失不見。

淩菲的心頓時慌了起來，她再也上不了車了，轉過身飛奔回姥姥的身旁，一把将她抱住，比剛才她抱她時更緊。

“怎麽回來了？”

“我想等下一輛車再走，好嗎？”

“好。”

良久，淩菲放開她，再一次問她：“姥姥，要不你還是搬回去，跟我們住在一起吧，我們也方便照顧你。”這番話淩菲問過她很多次，父母也問過她很多次，可是，每一次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果然，姥姥又一次拒絕了：“這裏是我和你姥爺的家，他雖然走了，可家還在，我待着安心。和你們住一起，終究是不大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你還是怕到我們家依然是一個人？那我和老師申請，下學期不住宿了，每天放學回來陪你……”

淩菲話還沒說完，立刻被她打斷：“胡說什麽呢，在學校住校學習效率才高，天天回來你也不方便啊，坐車就得花費一個多小時……好了，這麽多年我已經習慣了，你只要放假時來看看我，姥姥就心滿意足了！”

看着她堅持的樣子，淩菲只得道：“那好吧。”

兩人又說了一小會，第二輛車來了。

“那，姥姥，我走了。”車門已經打開，前面的乘客已經陸續上了車，淩菲不得不走了。

“好，去吧。”姥姥像剛才一樣，輕輕地向她揮手。

淩菲剛坐上車，車子立即啓動。看着眼中那個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的姥姥，淩菲瞬間覺得鼻子有些酸，一下子打開車窗，朝她那個方向大聲喊道：“姥姥，我放假一定會來的，你一定要等着我啊……”

這麽遠，也不知道姥姥聽沒聽見……

合上窗子前，一陣風吹過，撫在淩菲臉上，如刀割般刺骨，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北風來了啊……冬天，是不是已經快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除夕，祝大家新年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