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誘惑

飛機降低高度,穿過輕薄的雲霧,下方是深不可測的蔚藍大海。負責頭等艙的空少正在最後一次收集旅客的垃圾,有個小男孩坐不住,在座位上爬來爬去。

空少走過去,彎下腰輕聲提醒小男孩坐好。但小男孩指了指他身後,豎起食指放在嘴唇前面,說:“噓——”

空少轉過身,過道另一邊的座椅是放平的,有個人安靜地躺在上面,從頭到腳都蓋着酒紅色的毯子。空少不記得服務過這個位置的客人,除了能看出毯子下的身體很瘦之外,他連這個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這位......”空少俯下身,不确定該叫“先生”還是“女士”。他猶豫了一下,最後說:“這位旅客,醒一醒了。”

幾秒鐘過去,毯子下的人毫無反應。那邊的小男孩已經好奇地跑了過來,從座位邊上伸出小腦袋。

空少猶豫了一下,到底沒直接上手推。他再次俯身,湊近了那人一點兒,說:“這位旅客,我們的飛機已經開始下降了,您......”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只手就飛快地從毛毯下面伸了出來,一把掀開了毯子。躺着的人露出臉,和空少對視了一會兒。

空少當場愣在原地,他想說聲抱歉,但覺得張不開嘴,臉頰和脖子已經開始快速地變紅。而躺在座椅上的人像是對他失去了興趣,把毯子又拉了上來,整個人再次消失在毛料底下。空少這才直起身體,小男孩被他擠到了一邊,他也只是魂不守舍地低頭看了看。

從這一刻開始,每當他再看到飛機毯和被放下的頭等艙座位,他都會想到剛才窺見過的那張臉。

那是一張模糊了年齡和性別的臉,作為男人來講陰柔得過分,放在女人身上略微有點兒鋒利。

詭豔而蒼白的面容,輕浮又慵懶的神态,肌膚像是白玉蘭的花瓣,鼻梁窄而高挺,飽滿的嘴唇看上去就非常柔軟,仿若嬌嫩無助的玫瑰。一對長眉有棱角但不彪悍,高挺的眉骨壓得有點低,那雙眼裏帶着天生的濡濕霧意,看人的時候有種冷漠從瞳孔擴散出去,消失在內扣的眼角和略微上挑的眼尾處,變成極其招桃花的妖氣。

一種被纏繞和邀請的感覺順着空少的視線爬進了他的身體,組成令人興奮又羞恥的欲望。

那個小男孩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的媽媽就坐在鄰座,正舉着粉餅盒照鏡子。小男孩隔着扶手湊過去,悄悄地說:“那邊那個阿姨好漂亮。”

小男孩的媽媽探了一下頭,但只看到一個落荒而逃的年輕空少。她不以為意,而過道對面的人一直躺到了機長再次廣播才有了動靜。

滕錯掀開毯子坐起來,調直座椅,活動了一下肩頸。他的頭發很長,一直垂到了腰窩那裏,他很随意地撥弄了一下,将臉貼近窗口。

伫立在海岸線上的城市呈現出一片鋼筋的銀灰色,再遠一點兒的地方是山野的綠。滕錯被陽光曬得有點熱,擡手解開了四顆襯衫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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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黑色的襯衫,修長蒼白的手指靈活地游走在上面,形成充滿吸引力的顏色反差。他把衣領敞開,還看着窗外,很深地呼吸了一下,慢慢地把臉轉回來,發現過道那邊的小男孩正看着自己。

他看回去,稍微歪了一下頭,動作像極了某種小動物。小男孩被逗笑了,說:“阿姨好。”

滕錯的嘴角動了動,露出了一個很淺的微笑,然後擡起手點了點自己的喉結。

小男孩愣了一會兒,終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小聲說:“叔叔。”

滕錯很滿意,就這樣半敞着衣襟坐回去,機艙裏的廣播響起來,兩名空乘走了出來,開始做落地前最後的檢查。剛才來叫他的那位空少負責他們這一列,經過的時候滕錯擡了一眼,空少沒往他這邊看,但脖子已經紅了。

滕錯笑起來,伸出手碰了一下空少的手腕。

這一下讓空少幾乎原地起跳,視線僵硬地從自己的手臂滑到滕錯的胸前,猶豫了兩秒才和滕錯對視。他看到滕錯擡頭看着他,那雙明亮得像貓一樣的眼緩緩眨動了一下。

滕錯說:“我餓了。”

他很會拿捏,因為他清楚自己長什麽樣子,所以他甚至沒有問還有沒有吃的。他的聲音非常柔和,不響亮,但意外地帶着濃重的少年氣,聽起來很年輕,并不像女人。空少發着愣,拼命克制自己不往滕錯的胸前看。

現在當然沒有了飛機餐,而且滕錯也不吃那個。他仰着臉,知道面前這個清純的年輕人會為他想辦法。

果然,空少反應過來,俯下身,很溫柔地低聲問他:“先生,巧克力行嗎?”

巧克力的牌子挺不錯,一小盒六個,還沒拆封。頭等艙贈送甜品不稀奇,但很少有這樣整盒的,空少端着托盤送過來,還給了一條熱毛巾,滕錯拿過來緩慢而仔細地擦了擦手。

空少全程在滕錯面前半蹲,每隔兩秒就看向他的臉。

滕錯把毛巾扔回托盤,去拿巧克力的動作很慢,空少窘迫地垂下了眼,起身離開時絆了一下腳。滕錯斜倚在扶手上,面帶微笑地目送了一會兒。他無意間轉了轉臉,忽然和坐在他斜後方的男人對上了眼神。

男人穿着西裝,布料看着很貴,被碩闊的體形撐得很滿。他目光直白地看向滕錯,雙眼裏的光暗示出的內容相當猥瑣。他張開嘴,好像想說什麽,但滕錯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身體轉了回去。

沒有人看到,一種冰冷而兇狠的情緒正迅速在滕錯的臉上蔓延開。他盯着窗外,像是獸類一般很具攻擊性地動了一下肩膀,但最終什麽也沒做。

他們還在飛行,事後不好脫身,這不是一個好地點。

下飛機的時候滕錯拎起包往艙門走,穿西裝的男人正在從行李架上往下搬登機箱。這動作對于他來說有些吃力,擡起手臂的時候西裝下擺撐起來,露出被淺色襯衫裹着的啤酒肚。

走道被擋得嚴嚴實實,滕錯站在旁邊等了等。男人舉着箱子,好像是沒有站穩,身體歪了歪,一只手臂狀似無意地伸向了滕錯的腰。

滕錯微笑起來,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沒能得逞,讪讪地收回手,擡起頭毫不收斂地對滕錯笑了笑,臉上的肉向兩側使勁兒擠壓。他借着這個機會上下打量滕錯,目光從滕錯的臉向下滑,最終在腰臀的位置流連忘返。

滕錯幾乎下意識的反應就去摸褲子口袋,結果想起來自己的刀在國外機場安檢的時候就被收了,還差點驚動海關。男人已經轉過了身,他只能跟着隊伍慢慢地往外走,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手指毫無節奏地敲在大腿外側。

出艙的時候那個空少站在門邊送,眼神甚至可以拉出粘稠的絲,然而滕錯目不斜視,表現得對此一無所知,冷血極了。

滕錯沒有托運行李要提,但瞄準了人,繞着行李轉盤走了一圈,然後進了位置比較偏的一個衛生間。裏面不出意外的沒有人,穿西裝的男人進去的時候,滕錯正側身靠在牆上,行李包放在腳邊。

這樣的獨處被男人解讀成邀請,這讓他非常高興。他打開了隔間的門,面朝滕錯,一步步往裏退着走。而滕錯心領神會,順從地跟着他走進去,一邊擡起手熟練地紮起頭發。

男人露出煙黃的牙齒,對着滕錯笑得很興奮。隔間擋住了鏡前燈的亮光,灰暗的陰影裏,滕錯和他一樣,也笑得很興奮。

隔間的門被砰地一聲關上,又在幾分鐘後被猛地一腳踹開,滕錯一個人走了出來。

他氣定神閑,甩了甩右手,眼睛裏只剩下愉悅。他的心情明顯好了起來,幾乎要哼起歌,但一低頭就看見那個在飛機上見過的小男孩呆滞地站在他面前。

而此時滕錯身後隔間的門還大開着,露出裏面的男人跪在地上,頭一整個埋在馬桶裏,肩膀還在抽搐,背後的襯衫上有幾個鞋印兒。從小男孩的高度看過去,這個人就像是沒有了腦袋。

滕錯飛快轉過身,把隔間的門再次關上。但小男孩已經咧開了嘴,表情僵硬了幾秒,然後無聲地哭了出來。

滕錯挑了一下眉,嘴角動了動,很無奈地說:“你......”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蹲下身從行李包裏拿出了還那盒沒來得及吃的巧克力。然後他站起身,把巧克力遞到了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的肩膀還在抽動,帶着一臉的鼻涕眼淚仰頭去看滕錯。

滕錯把巧克力往前送了送,說:“吃糖,別哭了。”

小男孩慢慢地伸出手接過來,滕錯放低聲音,說:“吃完了自己上廁所洗手洗臉,然後出去找媽媽,知道嗎?”

他不發狠的時候極具誘惑力,這種誘惑力本質上對大人小孩的作用都是一樣的,就是讓人想聽話。小男孩抱着巧克力點點頭,沒再流眼淚,滕錯很滿意地拎起包,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逾方市是南方最發達的城市之一,機場大廳裏人很多,八月的熱浪從外面撲打進來,空調開得很足。滕錯輕快地穿過人群,在角落的位置停下腳步,靠在了柱子上。

他四肢修長,襯衫的袖子很随意地挽着,黑色長褲緊包着雙腿,褲腳下露出了一點腳踝,踝骨和跟腱突兀得有點吓人。這樣靠着站的姿勢讓他看起來有點懶散,半眯着雙眼,看起來根本沒有聚焦。

一個女人穿過大廳向他走來,兩個人隔着至少三四十米,但女人走得很快,仿佛早就确定了滕錯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滕錯看到了她,笑了一下,揚了揚下巴。

這個女人很吸引目光,戴着墨鏡,嘴唇塗得猩紅,頭發只比寸頭稍長一點,穿着黑色的高領背心。有細長的紋身圖案從她後頸和手臂後面的皮膚上延伸出來,但不能判斷是什麽,機場裏有很多人盯着她的背影看。

她走到滕錯面前,滕錯抱着手臂,說:“嗨,藍蝶。”

藍蝶和他對視了一小會兒,然後點了點頭,用很冷淡的聲音說:“滕錯。”

滕錯站直身體,說:“好久不見。”

“确實很久了,”藍蝶說,“十年整。”

他露出個笑,伸出細長的手指勾走了藍蝶臉上的墨鏡,露出後面那雙漆黑的、毫無波瀾的眼。這個動作很輕佻,藍蝶皺了皺眉,滕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把墨鏡架到自己臉上。

他從鏡片上方看着藍蝶,深刻的雙眼皮和眼窩很抓人視線。

“女大十八變,很不錯啊,酷姐。”他聽上去很感慨,問:“最近生意還好嗎?”

藍蝶并不回答,轉過身說:“走吧。”

滕錯沒有問去哪兒,跟着藍蝶繞進了候機大廳,走向靠近國際旅客入口的咖啡廳。咖啡廳裏的人不少,大多都是飛機晚點了在這兒坐着耗時間的,更多的人在排隊買了就走。藍蝶帶着他直接進去,滕錯趕上去和她并肩。

藍蝶目視前方,說:“塵先生在等你。”

滕錯垂了一下眼,“嗯”了一聲。

他們沒往裏去,在門邊找了個座位。最角落的位置裏坐着一個學者模樣的老人,深灰色的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白色的襯衫非常得體。老人正在看書,在嘈雜的人群中心無旁骛,行為低調。

滕錯的目光從他身上滑過去,沒做停留。

藍蝶坐在他對面,撥通了一個電話,然後将手機放到了他們的桌子中央。手機上連着有線耳機,滕錯和藍蝶一人一只,看起來就像是一對朋友在一起聽歌。

藍蝶的聲音有點低,她非常恭敬地說:“塵先生。”

“嗯。”耳機裏傳來的聲音有些蒼老,語調非常和緩。塵先生說:“滕錯。”

他要和滕錯說話,藍蝶就規矩地摘下耳機,轉頭看向咖啡廳外的人群。滕錯摘下墨鏡,低頭盯着手機顯示屏,低聲說:“塵先生。”

“诶。”塵先生應了一聲,說:“回來啦?”

他的語氣自然而慈祥,仿佛此刻的對話是熟人之間最普通的問候。

滕錯沉默了一會兒,說:“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預警】

1. 高大溫情糙漢攻x瘋批冷血妖孽受,蕭過攻滕錯受,不拆不逆。1v1,HE,每日19點更新。

2. 現代架空,披着懸疑外衣的感情流,人物劇情狗血虛構,邏輯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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