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滕錯

保镖恭敬地為塵先生打開門,裏面走出了穿着白大褂的人,對塵先生俯首帖耳,像是來迎接,但都沒有微笑。塵先生帶着南灼進去,讓他在實驗室裏随意看。

反應罐旁邊的錫紙上堆着白色粉末,南灼都不用俯身就聞到了那種有點特殊的酸味。他背對着塵先生,撫過去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他對這東西太熟悉了。

南秀娟死于過度注射,南炎死于吸食者産生幻覺後的暴力,南宏祖死于販賣,以及他的其他一系列罪行。

還有滕勇安。

他死于和它的緝戰。

植物莖梗般瘦長的指伸過來,指尖在南灼眼前輕觸到了粉末,再将其抖落。塵先生已經來到了南灼身邊,他露出了惋惜的神情,說:“小家夥,你看,就是這種東西,讓無數人家破人亡。”

沉靈的聲音成為記憶的引線,類似的話南灼聽別人說過,南秀娟和南宏祖都恨死了白粉,吸毒的人在清醒時也能意識到他們身處歧途。

“兒子,”南宏祖把腰包交給南灼,“知道你手裏的是什麽嗎?”

南灼把拉索打開一半,看了眼,擡起頭說:“海洛因。”

南宏祖伸手狠狠地擰他的胳膊,南灼疼得一個踉跄,小腿磕到茶幾上。他們住的地方不算破爛,但因為南宏祖的生計所以很少開窗簾,屋子裏有很重的黴味,和吃完不扔的廚餘垃圾混合酸臭。

“你想害死老子是不是?”南宏祖撒開手,兇惡地說:“說行話!”

南灼兩天沒吃東西了,臉上有被打出來的傷,他之前和南宏祖頂了嘴,是受的懲罰。南灼被南宏祖帶到逾方市一個月,身上沒有一塊好地方。

他眼前有點發黑,撐着沒倒,說:“3......4號......海白菜,本科。”

窗子沒關,風鼓動起暗色的窗簾,夏末的燥也讓人難受。南宏祖滿意地點了點頭,把煙圈吐到南灼臉上。

“走,”他打開門,“爸為你保駕護航。你口袋裏有刀,出事了別忘了使。”

Advertisement

最近查得嚴,但這批貨必須得出手,南宏祖讓南灼替他去。

南灼邁出門,又被南宏祖揪住了領口。他就穿着件睡衣似的白色背心,整個人被吊得雙腳都快要離地,他沒法呼吸,閉着眼掙了兩下。

“等等,再複習一遍,”南宏祖撐着門框,“要是被抓了怎麽辦?”

“閉.......”南灼說不出話,費力地拍了幾下南宏祖的手,才被松開了。

“閉好嘴,”南灼壓着咳,熟練地回答,“問什麽就說不知道,少管所裏待上幾年,你就來接我了。”

“嗯,不錯。”南宏祖仍然目露兇光,說:“你要是敢張嘴,殃及老子,會怎麽樣?”

南灼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低聲背誦:“出來就是死,你和道兒上的人約好了,他們會先閹了我再揍死我。”

南宏祖哈哈地笑着點了點頭,他帶着南灼出門,使勁兒胡嚕了一把南灼的頭,說:“說不定會先操了你再閹了你!”

他有把握兒子會聽話,這麽大點兒的孩子對他來說就跟動物似的,脾氣再怎麽硬,打幾頓也就行了。而且他兒子在這方面有天賦,會用折疊刀,幾種貨都認得清,接貨人的照片看過了就不會忘。南宏祖在天橋上抽煙,看着小孩兒穿過街道走向約好的郵筒。

然而南灼只在郵筒前站了幾秒,抉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他擡頭看了眼天橋上的南宏祖,轉頭就跑。

路口剛好亮起綠燈,他早就瞄準了行駛過來的一輛警車,迎着撞了上去。車輪因為急剎車而發出膠着的聲音,南灼沒有倒地,駕駛座下來了人,南灼看到了警服,一頭撲了上去。

天橋上有幾秒鐘的混亂,那是南宏祖在逃離。南灼一手抓着警察的衣擺,一手指向那裏。

“我爸販毒,還、還拐人。”他喘着息,“他賣了我媽,殺了我弟弟,要我替他販毒。”

他說完這幾句話,不知道為什麽哭了出來,也許是再也壓抑不住,也許是忽然覺出了委屈。他感到恐懼,甚至不敢擡頭看警察的臉,可是一雙手穩穩地卡在了他的腋下,把他抱了起來。

南灼活了十年,其實已經過了被這麽抱的年紀,但警察還是抱起了他。他兩條枯瘦的胳膊得以環住了警察的脖子,上身貼在警察胸口,是他從未沒有過的姿勢和經歷。

後來,這個被夕陽泫染的瞬間讓南灼反複回味。他做出的是無比冒險的行為,如果這個警察不相信他說的,或者不深查下去,他都将大難臨頭。

然而他遇見的是滕勇安。

那人陪伴南灼的時間是這樣短,十七個日夜,他卻已經颠覆了南灼對“父親”二字的全部認知,讓南灼在今後的日子裏,想起父親的時候腦子裏不再只是抛棄、殺戮、暴力和罪惡。那些殘忍的肆虐的都被滕勇安抹去了,他帶南灼看這人世間美好而真實的樣子。

他是照進沼澤的光,是指點迷津的陽。他的墓碑上沒有照片,但他穿着警服敬禮的模樣,早就成為了南灼的堅信和敬仰。

南灼将滕勇安視為時運的安排和饋贈,每次想起來,都覺得上天對他其實沒有那麽刻薄。可他如今手沾白粉,意識到那一天在絕境裏沖向警車的人是他。事在人為,他可以做很多事。

粉末被抖落,南灼撚動指尖,側頭看向塵先生。

純白的燈光抹平了老人臉上的皺紋,他看上有些年輕,微笑如同假面。他問南灼:“知道這是什麽嗎?”

“海洛因。”南灼像是在被那場春雨帶走了所有的情感,他平靜地和塵先生對視,說:“你是做毒品生意的。”

塵先生輕輕地笑了,問:“怕了嗎?”

南灼面不改色,搖了搖頭。在這裏撒謊不是好的選擇,他說:“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了。”

“你是念書的料,”塵先生端詳着他,“尤其擅長化學,是不是?”

南灼的手心出了汗,他當然料到塵先生會對他進行調查,只是沒想到這麽快。他表面上不能露了退卻,對塵先生點了點頭。

塵先生用手掌攤平了錫紙上的藥粉,問:“知道微笑曲線嗎?”

南灼想了想,搖了下頭。

蒼白的指尖在白粉中滑動,畫出了類似坐标的軸系,縱橫向分別是價值和活動,中間漂着U型,像是笑臉上嘴巴的曲線。

“這裏,最不掙錢的地方,”塵先生點到了U型的最下方,“是生産。”

指尖移到右上方,他說:“這裏是銷售,收入當然很不錯。”

南灼垂眼凝神靜聽,塵先生向他示意,他擡指,輕輕地抹開了 U型開始的至高點。

塵先生問:“知道這裏的人是做什麽的嗎?”

南灼稍微用力,在錫紙上留下了一個指尖印兒。他說:“研發。”

“聰明的孩子。”塵先生笑,用冰涼滑膩的手摸了摸南灼沾着幹涸血跡的臉,說:“我把你送到最上游去,好不好?”

他的話雖然是問句,但他不是在征求南灼的意見。他的手帶着一種令人戰栗的力量,從南灼的側臉下去,直到南灼的頸邊。

“小家夥,金三角聽說過嗎?”他耐心地給南灼講解,“國內的市場不好做,前些年坤沙、羅星漢等人相繼衰敗,所以三不管地帶如今是群雄逐鹿。能否勝出,靠的不只是把控或者賣出多少貨,而是在于如何在更新疊代中搶占先機。比如最近,4號海洛因興起,舊貨剛被抛出去,市場就已經在等待新的産品。我在生産和銷售方面都很成功,不缺人,但市場需要的是源源不斷的革新。”

他接過一旁屬下遞過來的手帕,仔細地擦了擦手。他帶着南灼行走在實驗室裏,溫室的門關着,裏面綠莖隐刺,紅瓣似血。

塵先生側身讓南灼仔細觀看,然後問:“認識嗎?”

玻璃上映出花朵,正落在南灼眼眸的位置裏。南灼說:“罂粟。”

“聰明的孩子。”塵先生再次誇贊了少年,他也看向那些含着劇毒蒴果的鮮花,輕聲又陶醉地說:“從罂粟到白藥,碾碎、結晶、液化、提純,這是一個神聖但龐雜的過程。我時常在想,如果有一朵罂粟,聞一下就令人上瘾,那該是多麽美好的事情。”

他睜開半阖的眼,深深地看向南灼,問:“你可以做到嗎?”

南灼誠實地說:“我不知道。”

塵先生說:“你可以學習。”他伸手撥開了南灼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美麗而黯默的眼。他态度溫和地說:“我不喜歡強迫,年輕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你是聰明的孩子,怎麽樣,想要留下成為我的科學家嗎?”

他保持着微笑,深邃的眼很奇異地在光下呈現出窄瘦的金色。南灼從罂粟上移開了眼,轉臉接住了他的目光。

塵先生向南灼伸出手,南灼垂了下眼,給了回應。

兩只手相貼,游走的冰涼從南灼的尾椎蹿到後頸,他被塵先生包裹住了手掌,那裏的觸感像是被蛇纏繞,塵先生微眯起眼,像極了軟體的冷血動物。

他們握了握手。

然而塵先生并沒有松開,他說:“我要聽你加入的理由。”

南灼握着塵先生的手微微收緊,他說:“您救了我,比起當鴨子,我更願意跟着您研究罂粟。”然後他抿唇微笑,“而且我想變有錢。”

塵先生也握緊了他的手,點了點頭。

“是啊,如果不是因為錢,你也不會被賣到那種地方。”他惋惜長嘆,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南灼的臉,說:“跟着我,你不會缺錢。那些人太愚蠢了,你的價值遠不止這幅皮囊。小家夥,人間容不下你,索性出來混。”

笑意逐漸敞開,塵先生稍微俯身,南灼張開雙臂,兩個人笑着擁抱。

實驗室的門被砰地關上,塵先生帶南灼去樓上,那裏有房間,是他未來的安身之所。南灼跟着他,邁出這一步,就是徹底地把平凡人世抛在了身後。

“我會給你打造新的身份,你得有個新的名字。”塵先生在樓梯微微回身,說,“南灼已經死在了逾方市,這個時間,警察大概已經把南灼火化了。”

少年對他亦步亦趨,垂着眼說了聲“好”。

塵先生在臺階上駐足,說:“起名的事,你自己來吧。”

少年略微回首,居高臨下地看着盛開的罂粟,輕輕地笑了。

他擡指在空中緩慢地描出字,說:“滕錯。”

“滕錯,”塵先生微眯起雙眼,俯首看着他,問,“有寓意嗎?”

“現世錯,花中藤。”少年笑着和他對視,問:“因果關系,塵先生覺得怎麽樣?”

塵先生也露出笑容,看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觀閱。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