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節

主的禦令,拿着牌子的人可以向長公主讨三道恩典。定論未下時,齊夫人還能用自己的身份攜着居京府尹做些手腳。案宗一旦交至刑部,就遠遠超過了齊夫人能夠運作的範圍,因此不得不擡出齊四的外婆了。——齊夫人齊袁氏正是明蕊公主與禮部侍郎袁順承的獨女。

當他把銅牌交給齊豫風時,齊豫風笑得發冷:“先害人,又救人,你豈不是讓母親白費功夫?”

“我不是要救你。”

“哦?”

“夏啓中也不值得我一救!”

齊豫風背在背後的手捏緊,他已經想好了,準備去衙門自首澄清。只是不能保證啓中從這件事中全身而退,再一則,他若發生不測,不知能将啓中托付給誰。難道真的放他會玉梁樓,再跌入風塵中忍受嗎?還是替他置一塊莊子——可無根無憑的一個人,縱有再多産業傍身,也不過是塊肥美的肉罷了。

“那你拿禦牌來給我看着耍嗎?”

齊豫嵩紅着眼,沖自家二哥怒吼:“我來還欠你的兩條命!”

齊二愣住了,像被一根刺骨鋼釘釘在原地,一字一頓地反駁:“人命,也是能還得起的?”

齊四被噎住,淚滴滾落,“我...我...不是故意謀劃...我只是想讓你丢臉罷了!”一切自欺欺人立即土崩瓦解,他對齊豫風的恨意不足以吞噬掉兩條鮮活的生命。他一直在心裏說服自己,可以,可以,他是享受這一切的!他享受齊豫風的痛苦!享受梁梓芬的哀鳴!但如今他知道,不是,不能,不可以...

齊豫風像看一只怪物那樣看着他,扯過他手裏的牌子:“你欠了你還不起的東西,我也不要你還。明蕊公主的恩典我不會去讨。現在我去天牢同再見啓中一面。而你...我不管你想盡什麽辦法,在我去自首之後,必須把啓中從牢裏接出來!”

好好照顧他。”

齊四抖着唇:“你、你若是死了呢!”

“我死了,你欠我妻、欠我兒的,都一并還到啓中身上。......他從前...既然願意跟你一起走...”

“是,他以前是要跟我走的...”齊豫嵩望着齊二策馬遠去的背影,不知不覺地笑了。

因着在京城一番遭遇中留下的隐患,明蕊公主親自到齊府來了。有人告知她齊家老二拿着銅牌闖天牢的事,那不是她有親緣的子孫,她管不着。現在齊家既然只剩下齊豫嵩一根獨苗,她就不得不重視起來,親自上門,過問這獨苗開枝散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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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老爺信上提的,恰是此事!

齊老爺在信裏轉述了明蕊長公主的意思:齊豫嵩沒得選,六月中旬即與新城穆縣梁家八姑娘成婚!

要說長公主親自做媒,居然都做到偏遠的小縣城了,簡直說不通。但這樣一個人選被看中,其實确實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梁家在前朝原本是紮根在盛平城的,是當地有名的富戶,開國唯一一名女将李玖裳也是梁家的媳婦。建國前頭幾年,梁家本來是榮耀至極的。輝煌了幾十年才由盛轉衰。

明蕊公主小的時候,和梁家同齡的幾個孩子最是親厚。也一直都有意與梁家結親,只是陰差陽錯三番五次地被耽擱,到了孫輩,才把事情說定下來。

這樣一層關系,叫齊老爺怎麽拒絕?因此,齊豫嵩也更沒資格拒絕。他對梁八的第一大不滿,就是她的姓——居然和他二嫂一個姓,怎麽聽,怎麽晦氣!

齊老爺或許也是這麽想,信寫到這裏,話鋒一轉,避重就輕地叫他莫管上代恩怨,與唯一的長兄和睦,兄長受流刑之苦,要時常寫信問候,托人照扶...齊夫人要做的事,齊老爺确實攔不住,可他也有自己的辦法,想必齊豫風在流放的路上,能少經受些不必要的苦楚。

齊四看了,氣不打一出來。囫囵把粥都吞了,自去雲吾縣衙報道。

出門恰巧撞見白守一提前來了,懷裏抱着兩根大甘蔗。那甘蔗紫黑發亮,刺得他眼睛疼。

“齊大人早。”白守一見了他,也沒什麽好臉色。他一天沒有被安排新任務,就一天窩囊在上級的院子裏蹉跎歲月。

“你拿這麽大兩根甘蔗幹什麽!回頭把夏公子吓着!”

“啊?”白守一被劈頭蓋臉一頓呵斥,覺得莫名其妙極了,心想,夏啓中那小子還怕甘蔗?

兩人驢唇不對馬嘴地“溝通”了一番,各自分別。白守一扛着甘蔗到照月軒裏時,啓中已經醒了。

“早啊。”

“白護衛早。”齊為端了盆水走出院門,打算去換掉。

白守一瞥了那盆子一眼,水面上浮着幾瓣梨花瓣,笑道:“夏兄弟過得可真精細,洗個臉也要泡花瓣水!”

啓中聽了神色一變,沖齊為打着手勢叫他不準進來。齊為點點頭,走開了。

“昨天不是還好好的...今天怎麽又不能說話了?”

啓中叉着腰,指頭指了指白守一,又豎在自己的嘴上,白眼一翻,氣呼呼地回到了屋裏。

白守一恍然大悟,把甘蔗搬進門,坐在他旁邊,深有所感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昨日同你吃多了瓜子,也難受得很!這不,今日我帶了甘蔗來,要好得多!”

啓中給了他一拳。白守一才曉得自己會錯意了。從屋裏尋出紙筆,對啓中道:“你寫下來。”

啓中鼓了鼓腮幫子,搖頭。

“哦,你不識字的?”

啓中垂眼,聯想到自己因為不識字連累齊豫風吃了大虧,臉色黯然。

“別難過,別難過!”白守一像是遇見什麽大喜事:“我可算找到事做了!我教你認字啊!”

啓中眨眨眼,不是他不信任白守一,只是這傻缺昨天才洩了密,惹來了齊豫嵩的報複,今天不會又坑他一場吧?

“來來來!”白守一摩拳擦掌,他狗爬一樣的字沒想到有一天也能為師!啓中無精打采地把筆抓在手裏。

寫了一會,啓中已經練得一個歪歪扭扭的“中”了。“夏”字實在複雜,他看白守一也将那一團墨寫得腦袋大身子小,并不符合金陵齊府中他曾見過的那些墨寶的美感,幹脆放棄了。——他的屁股實在疼。

見啓中自己站起來了,白守一曉得他有些煩了,笑道:“我同我兄長學寫字的時候,也煩得很。他讀了二十多年書,還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秀才,還不如當初和我一樣做個武夫!一樣能夠建功立業...”說到建功立業,又想到自己的蹉跎處境,心裏憋屈,抓過自己帶來的甘蔗,掰成四段,遞給啓中一截。

啓中啃着甘蔗,若有所思——自己從前仿佛也跟着什麽人學過抓筆...但怎麽可能呢?...進小倌館以前嗎?

可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只是肌肉還記得,白守一說他握筆的姿勢是對的。

莫不是自己小時候真的是個正經少爺?啓中嚼着甜滋滋的甘蔗有點開心。

一個白天,除去吃飯就是和白守一學寫字,不過學了個“中”和“白”,當然,還有“一”。

白護衛啧啧稱奇,“我怎麽看着你寫的字,居然比我寫得還好些?”

啓中吐了口甘蔗渣,心道,我也覺得是。

“我明天可得正經給你帶本字帖來。我哥讓我多練字...反正我是不會練的,不如給你練!”

啓中鼻子裏“哼”了一聲。比比劃劃地對白守一描述着——“呼——呼——”他兩手一揮,做随風搖擺狀。

“你是說,‘風’?”

啓中點頭笑,用指頭點點筆杆。

“你要學‘風’怎麽寫?”白守一皺眉:“那可有點難。”

然後在紙上鬼畫符一樣畫了一個“風”。啓中見他勾畫,确實有點難,不像“中”那麽好學。就把那頁紙撕下來收在了懷裏。

“你喜歡風?”白守一問,“為啥呀?”

啓中比出一個展翅飛翔的樣子。白守一笑了:“我也是。”

“我哥教我其他的詩句,文鄒鄒的,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一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

我每次念這句,都覺得自己好像乘着風在天上飛,什麽都擋不住我!”

感嘆完之後,白守一又覺得一番豪言壯志說得他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把沒吃完的甘蔗一丢:“今天我當值的時候應該差不多了,我先走啦!明天來教你認字!”

啓中對他揮揮手。

站在屋檐下,望着天邊——太陽落下的地方,是西面。西面吹來了一陣風。風不能讓他飛,風帶給他快樂甜美的自由。

齊豫嵩也推拒了一應邀請,乘着小轎回府。梁八姑娘的事讓他有些頭疼。

不想娶,又不能不娶。

娶回來了,多一個人管着他,實在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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