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節

“是啊,”賀中奎見他的表情輕松了,又故意撿一些有趣的事情告訴他:“聽說是帶着不足月的孩子自己上京來的。家裏的夫人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跟他走呢。”

開始夏雲書還憋着笑,後來便忍不住地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哈——你說齊四被人甩了?哈哈哈哈哈。”

賀中奎點點頭,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這麽長時間以來,他還沒見雲書何時這樣開懷大笑過。也許,是時候把過去的心結一一解開了。

白守一在夏公子的書房外練拳,他這三年以來一直在做尚書府裏的護院。最初賀大人并不理他,日久天長,開始給他派一點不輕不重的任務。他也不像從前那樣挑肥揀瘦、急功近利地自我證明了。踏踏實實地做一件事,算一件事,仿佛在贖罪似的。

夏雲書偷偷替他說了不少好話,現在,白守一又重新在衙門裏領了一份差事了。只是一到衙門裏放假,他又像今日這樣跑到尚書府來,等在書房外。夏雲書叫他做什麽,他就替他去做什麽。

“守一。”夏雲書叫他。

他擦擦汗,走到書房門口。

“夏公子。”

“進來吃甘蔗。”

“诶!”他擡腳進門,見到夏雲書正翹着腳躺在椅子上,手裏拿着一本畫冊“嘩啦啦”地翻。

“坐。”雲書見他進了門,朝桌子底下一指:“挑本愛看的,陪我說會話。”

白守一無奈地随手撿起一本,地上碼的整整齊齊的一摞,全是春宮圖。還好他已經娶親了,見怪不怪地邊啃甘蔗邊看起來。

“夏公子最近還在喝藥嗎?”

“在喝,那個藥沒什麽忌口的。甘蔗還是随便吃。”雲書糾正過他好多次,白守一還是叫他夏公子。——雖然他現在真是正經的夏公子了,但還是覺得別扭,畢竟他經歷過的事已經經歷過了。別說叫公子,就是叫王爺他也尊貴不起來。

兩人邊啃甘蔗邊看書東拉西扯地聊了一陣,夏雲書開始進入正題:“你聽沒聽說,齊四也來京城了?”

“夏公子想見他?”白守一揩揩嘴,等着夏雲書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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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雲書擺擺手,“你知不知道……那個小畜生還有個哥哥……”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茶館,今日說書的卻換了一個年輕人。

夏雲書見到那人果真在這裏,不禁一愣,和白守一撿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了。

“他……”白守一牽了牽衣襟,欲言又止。

“噓——”夏雲書用扇子遮住半邊臉,心裏五味陳雜。

那人是齊豫風。不想他竟然淪落至此。夏雲書覺得難以置信:怎麽都是齊家養了十多年的人,就這麽放任着不管了?

一堂鄉野趣事講畢,夏雲書在賞鑼裏丢了三個錢,白守一也丢了兩個。

難為齊豫風一個曾經錦衣玉食的少爺,把和他完全不相幹的事情講得如此生動。

賞錢落在鑼上,“當當當”地響了幾聲,齊豫風朝夏白兩個人看過來,雲書連忙用扇子把眼睛也擋住,不曉得齊豫風此刻究竟是個什麽表情。

約莫他差不多該移開眼了,才把扇子慢慢放下,卻和那人的眼神對個正着。齊豫風像沒看見他似的,抖了抖袍子,轉身朝後臺走了。

這是什麽意思呢?

夏雲書悶悶不樂地喝了一口茶。

白守一見他不痛快,叫個碟花生米:“夏公子先坐一會,我去去就來。”

“你去哪?”

沒有得到回應。

“齊豫風”這三個字,白守一其實聽過好多次了。第一天教啓中認字的時候,他就點名要學“風”字。在新城的時候,他能感覺到“風”是夏啓中最熱烈的渴望。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回京之後他就再也不提了。

表面看起來,好像不提也很快樂。賀大人對他很好。

但如果真的放下了,也不會有今天這樣一出。

後臺稀稀拉拉地坐着幾個人,齊豫風灰衣灰袍地杵在角落裏比比劃劃,想是在排練下一場要說的書。

“齊豫風!”白守一走過去拍拍他的肩。

轉過來一張冷漠的臉。

“你是齊豫風嗎?”

齊豫風不理他,又轉回去做自己的事。

白守一使蠻力拉了他一把:“你不去見夏公子嗎?”

提到啓中,齊豫風推開肩上的手,“這位大人想必與您口中所說的夏公子交情不淺,你們只管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便罷了,何苦來尋我的麻煩。”

“你誤會了,我并不是夏公子的什麽人!”

齊豫風還是搖頭,“我難道又是他的什麽人?你來找我做什麽?”

白守一不贊同地皺眉,不知道兩人究竟怎麽了。思索了一陣,掏出三個錢,“下場,我要點你唱首詞。”

“什麽詞?”

“《折花枝》。”

齊豫風聽了心裏一顫,大怒:“我唱不了!”

“那我去找你班頭點你唱了。”

哪怕是在流放的時候,齊豫風也沒經歷過這樣的羞辱。氣得臉都紫了。“這是……這是他的意思?”

白守一不知道答是好還是否好,就沒說話。

“好啊、好啊。”齊豫風苦笑,他果然是恨我的。恨我從前逼迫他,恨我強迫他聽一首《長相思》。

“你把這個給他吧,原本是他的東西。”白守一被塞了一只褪色的荷包,覺得自己此行不虛,這是寄物言情呢!不想又聽齊豫風繼續往下說:“一直都是我想錯了,今日這首花枝折罷,相思亦止,叫他不要再恨了。放下吧,我也放下……”

白守一叫苦不疊,心道,這可糟糕了。

“不行!你把錢還我!我不點了!”

齊豫風眼裏的光暗下來,“也好。”

“你你你!”好心辦壞事的白守一氣得坐在地上,“有什麽話你們不能當面說清嗎?”

“他不見我。”

“他今天不是來了嗎?他今天就是來見你的啊!”

“真的?”

白守一翻了個白眼,拍拍屁股走了。

夏雲書喝了兩盅茶,下一場又開始了。熟悉的旋律和唱詞讓他眼睛瞬間濕潤。——那臺上的是齊豫風啊。是齊豫風啊。眼淚落下來,他都忘了用扇子去遮。

白守一立在一邊,見到他的眼淚,心裏一塊大石落地。果然,他一直做了惡人,如今他把罪算是償了,心裏才算得了自由。

原本夏雲書只是想來看看,并不想做別的什麽。但打一進門起,他的眼神就沒法從齊豫風臉上挪開。三年裏的種種顧慮和重重思量都化作飛煙,頃刻消散。那是他的齊豫風啊,他怎麽能忍心不見他?

“眉間露一絲……”回憶與現實交疊,他記起齊二在雪夜裏唱到最後一句的哽咽。像是失了魂,他恍惚地走向高臺,“你怎麽才來接我?”仰着脖子望向齊豫風那張面帶悲切的臉龐。

齊豫風雙目通紅,喉中哽咽難言,“啓中……”

“哇啊啊……”被叫到的人在大庭廣衆之下放聲大哭。哭聲把齊豫風吓了一跳,他也顧不上別的,從臺上一躍而下,把哭得滿臉通紅的人摟入懷中。“對不起……對不起……”

夏雲書與賀大人辭行,賀大人沒有挽留,只是嘆息着摸了摸他的頭,“你想清楚了就好。”

齊豫風拉着他的手,對賀中奎點頭,“賀大人放心,無論他是啓中還是雲書,我今後都将同他相互扶持,互敬互愛……直到……”

“霜雪白頭,黃泉同舟。”另一道聲音接過他的話,雲書的眼睛彎彎,燦爛地笑了。

兩人在賀大人的目送中登上馬車,向金陵駛去。

“出來吧。”賀中奎對着一叢樹蔭喊道。

齊豫嵩的官袍被樹杈挂住,他狠心扯下一個角。“他們走了?”

賀中奎回頭一看,那小子臉上早已淚落如雨。“你哭什麽?依我從前的脾氣,哪怕你是長公主的親外孫,梁家的乘龍快婿,我也要參到你辭官為止。只是如今你既然肯改過自新,就好生收斂些,別再讓我曉得你又去找雲書什麽麻煩!”

“是。”在賀大人面前,齊四乖得像只鹌鹑。谏議院那幫老家夥天天給他吃釘子,他不僅改過自新,他簡直要重新做人了。想到在金陵和雲吾縣自己曾經做過的事,脖子上涼了又涼。他也沒臉去再見啓中,尤其是在自己被梁如醉甩了的情況下——他還帶着梁如醉的孩子呢。

沒錯,孩子是梁如醉的。也不知她怎麽有的,反正齊四從沒碰過她。甚至于齊四懷疑過,蘇薇是不是個男人。不過,最終也沒結果。橫豎他都是個帶着孩子的棄夫了。梁如醉明确表示過,留給他一個孩子,算是對得起他們齊家了。

哪怕這孩子來得莫名其妙也不要緊。太敷衍了吧,齊四當時幾乎又要流淚了。但他一個字也不敢說。那時——梁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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