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奶狗

八月末的冰江市，太陽剛一出來，地面就被曬得滾燙。街邊柳樹的葉子都微微的打着卷，枝條一動不動，慵懶的垂着頭。

一棟老舊的樓房中，略顯昏暗的房間裏，女孩抽着五官坐在被窩裏，惺忪的眼睛裏寫滿了生無可戀。

“陳真，你給我動作快點，這都幾點了，你怎麽還睡呢？你想讓人家劉廠長的兒子等你多長時間？”門外她那重男輕女的媽媽聲音尖利，語氣中的怒氣瀕臨爆發。

陳真抱着臉，重重的嘆息了一口氣，拉着調子說：“來啦。”她煩躁的蹬了兩下腿，翻身下床。

她昨天半夜才回到家，現在還不到早上八點，媽媽李靈冬就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陳真懶洋洋的趿拉着拖鞋，走進衛生間，看着鏡子中自己明豔又漂亮的臉，嘆了口氣：“你說你長的這麽好，怎麽就混得這麽慘了？”

這時候房間的門發出“哐當”一聲，好像被什麽東西砸了，陳真被吓得不由得哆嗦。門外的李靈冬暴躁的喊：“說你能不能聽？再磨磨蹭蹭的我就對你不客氣。”

不客氣？陳真撇撇嘴，無非就是沖進來打她一頓，她早就習慣了。她非常随意的擰了個丸子頭，穿了一套白色的運動服，素面朝天的走出房間。

客廳裏小她一歲的弟弟陳岩歪七扭八的倚在沙發上，與陳真十分相似的桃花眼微眯，帶着戲谑說：“你就穿這去相親？”

一提這個事情，陳真就來氣。她暑期工只差三天就能結工資了，可李靈冬非要火急火燎的把她叫回冰江來。陳真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誰知道，一進門就被李靈冬照臉摔了一張男人的照片。

如果照片上這男人長的好看，陳真也就忍了。可是他的長相實在是……沒下巴，眼睛小就算了，那一嘴大黃牙，讓陳真看的直犯惡心。

陳真沖陳岩翻了個大白眼，氣惱不已：“關你屁事。”

陳岩好像也很習慣陳真的奚落。他輕嗤一聲，歪着嘴勾勾唇，有點兒歡快的抖着腳說：“我就是……想看看熱鬧。”

“你給我滾。”陳真照腿踢了陳岩一腳，濃重的起床氣順着這一腳徹底的發洩在陳岩身上。

“艹，你真他媽粗魯……”

“粗不粗魯，有你什麽事？”

就在姐弟兩人争吵間，拉着臉的李靈冬從廚房裏轉出來：“陳真，你就不能讓讓你弟？整天就是吵吵吵……”她轉過臉，看着陳真那寡淡的沒一點顏色的臉，眉峰瞬間蹙起來，“你就準備給我這樣去？啊？你這是打算給誰哭喪呢？誰能看上你，我就問問？”

“嘁，誰稀罕他看上，他那副鬼樣子……”陳真特別不滿的嘟囔。

聞言，李靈冬的眼睛裏閃過一道火光，她擡手就沖陳真的腦袋扇了一巴掌，“啪”的一聲，特別響亮。

“你懂個屁。人家劉廠長的兒子剛從美國回來，還是那個I……什麽B的博士，家裏房子就好幾套。能看上你，你都得燒高香。”李靈冬噼裏啪啦的一通說。

陳真腦袋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她捂着頭，咬着後槽牙微微低喘。她感覺自己在李靈冬這裏，就是個貨物，能把她賣個好價錢就是她的終極目的。

陳真也來了脾氣，梗着脖子惱怒的說：“這麽好，你幹脆嫁他啊。”

李靈冬氣得腦袋就好像快要噴發的火山，滿臉通紅。她嘴唇嚅了兩下，沒說出話來，接着擡手就要打在陳真的身上。

倚在沙發上的陳岩慵懶的擡了擡眉峰，一個箭步蹿過來，抓住李靈冬的胳膊，顧左右而言他：“媽，我餓了。”

聽兒子這麽說，李靈冬立馬變了臉色。她狠狠的瞪了陳真一眼，然後和顏悅色的對陳岩說：“媽給你蒸了小籠包，你等等，我去給你端。”

陳真看着李靈冬的背影輕嗤一聲，回過身一臉不屑的對陳岩說：“狗拿耗子。”說完又狠狠地朝陳岩腿上踹了一腳。

“艹”陳岩抿了下嘴，揉着被踢疼的小腿罵道，“你他媽就不識好歹。”

陳真的火氣仿若那燎原的野火，越燒越大。陳岩他就是活該。陳真用力的咬了下嘴唇，語氣惡劣：“你在這裝什麽好人？媽想我把賣出去，不就是為了存更多的錢，給你娶媳婦嗎？”

陳岩站在當地，滿臉的無辜，一時也不知道該接什麽話。

看陳岩的樣子，陳真更生氣：“陳岩，我今年才二十二，你能不能有點良心？”

還不等陳岩說什麽，李靈冬端着一盤小籠包走出來。看陳真還在客廳，脫口而出：“你幹嘛還不走？你除了欺負你弟，你還能幹啥？”

“媽……”陳岩拉着李靈冬的胳膊，正想解釋。

陳真暴躁的甩下一句“走就走”，“砰”的一聲摔門離開了。

陳真煩躁的捋了一把頭發，掏出兜裏的手機，看看時間已經快要九點了。原本她是打算去應付一下那個相親對象的，可現在她滿肚子火氣，連應付的那點心思都沒有了。

陳真慢慢悠悠的沿着路漫無目的的亂晃，但冥冥中好像受到了指引似的，居然走回了她的母校——冰江二中。

陳真伫立在校門對面，看着學校裏的景色出神。

整齊排列的楊樹一如當年她入學時候那樣英姿挺拔。略顯空曠的操場，揮灑過她青春的汗水。透過明亮的窗戶，她似乎都可以看到裏面那些穿着藍白校服，趴在桌上奮筆疾書的學弟學妹。

曾幾何時，她也是坐在裏面的青蔥少女啊，如今怎麽都要被逼着相親了呢？

這個時候，學校的遙控門緩緩打開，從裏面走出來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

她穿着藕粉色的雪紡衫，搭一條白色的直筒裙，再配上裸色的平跟鞋，讓這個人看起來既知性又溫婉。

陳真看着女人發呆，這是……她的高中班主任老師程素。

程老師是陳真高中時期最喜歡的老師。她不光課講得生動有趣，私下裏跟學生也像朋友似的。陳真都不記得自己去老師家蹭過多少次飯。

也因為程素的關系，陳真大學時才義無反顧的選擇了中文系。

似乎是感受到了陳真灼熱的目光，漂亮女人擡頭與陳真對視了幾秒，然後帶着一絲驚喜脫口而出：“真真？”

陳真被這一聲拉回了思緒，她勾起唇角沖程素笑笑，擡高聲音喊：“程老師。”說着就跑過去有些親熱的拽住了老師的手。

程素好像也很高興，笑的一臉明媚，拉着陳真問：“你怎麽在這啊？”

陳真被這句親切的問話哽住了呼吸，她苦笑着說，“別提了。”然後就把她被逼相親的事，一字不落的傾吐給程素。

程素也一臉的疑惑：“你這大學還沒畢業呢，你媽媽就着急給你找對象了？”

陳真攤着雙手，聳聳肩：“誰知道她怎麽想的呢？可能是怕我沒有人要吧。”

“沒人要我要。”程素愛憐的摸摸陳真的劉海，“我們這麽漂亮的姑娘，還能剩下了？”

老師的話就好像是融化的巧克力，讓陳真心上泛着甜絲絲的。她咧着嘴笑，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彎着，眼中的碎光輕輕忽閃。

陳真之前的壞心情因為老師的一句誇獎，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擡頭看着天上的藍天和白雲，感覺似乎都比剛才的顏色更豔了一些。

程素拉住陳真的手，笑的一臉熱情：“中午上老師家吃飯去，你已經好幾年沒去過我家了……”程素像個話痨似的，邊走邊說。

這簡直就是瞌睡了有人給遞枕頭，陳真正好還不知道該去哪呢，這下好了，連午飯都有地方混了。

程素和陳真每人拎了着一袋菜，回到她家小區。到了家門口的時候，程素在自己的包裏翻找了一會兒，然後有點尴尬的擡頭看着陳真：“鑰匙，放辦公室了……”

“那咱們回去取？”陳真試探。

“取什麽，小星在家呢。”說着程素就開始敲門，邊敲邊喊，“小星，給媽開一下門，我沒拿鑰匙。”

等了好半天，屋裏才傳來有些懶洋洋的腳步聲，下一刻門就從裏面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拉開了。

“你咋還睡呢？”程素沖着裏面的男孩抱怨了一句。然後側着身讓開了一些，“來客人了。”

陳真順着男孩筆直的腿擡眼看，這才看清楚面前男孩的樣子。

他足有一米八多，寬肩窄腰大長腿，完美的黃金比例身材。頭發有些蓬亂，發絲沒有規則的鋪展着。應該是剛剛睡醒，眼神還有那麽一絲迷離，配合着英挺的鼻子和微紅的薄唇，讓這張臉看起來有一些稚嫩。

雖說是這樣，陳真依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腦袋上瞬間有點兒充血，這個男孩是不是也長得太好看了點兒？

陳真的雙手捏住自己的褲縫，腸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今天能碰到顏值這麽高的男孩，她說什麽都不會穿這套衣服，更不會這麽不修邊幅。

陳真懊惱的低下頭，不敢直視男孩清澈的眼睛。

這時，只聽男孩低低輕笑，淺淡出聲：“姐姐好。”聲音帶着一絲喑啞，語氣又乖又軟。不由的讓陳真産生了很強的保護欲望，她特別想伸手摸摸他的頭。

男孩從容的從鞋架上拿了雙拖鞋，放在陳真腳邊。他穿了一件寬大的T恤，領口有些敞，剛才的微微一彎腰，陳真似乎看到他線條分明的肌肉。

聲音這麽奶，可這身材就……陳真有點兒受刺激，臉上的熱度不斷攀升，這一大早的，這是要讓她瘋的節奏啊。

她下意識的揉揉鼻子，略顯緊張的跟男孩打招呼：“你，你好，我是陳真，初次見面。”

男孩忽的擡眼，眼中滿是錯愕，還帶着一絲讓人心疼的委屈：“姐姐，不記得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