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席董, 楊家二少爺在樓下,請問您見嗎?”馮秘書敲門進入。

席亭舟翻看文件的手沒有絲毫停頓,“不見。”

文聖路的項目原本由楊家老三負責, 即便有事找上門,也不該是楊家二少,席亭舟工作繁忙,沒工夫應付不相幹的人。

方星泉同樣納悶兒楊二少找席亭舟做什麽, 前世沒聽說念遠同楊家有太大牽連。

“待會兒陪我出去一趟。”席亭舟放下筆,對方星泉說。

方星泉回神,乖乖應下:“是。”

席亭舟接着囑咐:“中午和‘航星'總裁有個飯局, 你安排一下。”

方星泉跟在席亭舟身邊有段時間,耳濡目染之下逐漸成長, 他勤奮好學,馮秘書他們願意教他, 使得他已經能幫席亭舟處理一些事務。

“我記得‘航星'總裁年輕有為, 是個海歸。”馮秘書說。

“嗯,他老家在北方, 大二出國念書。”方星泉對這人有印象,前世屢屢登上財經新聞, 媒體經常稱他為席亭舟第二。

人家明明年長席亭舟十歲,如此一說倒弄得像席亭舟是前輩,方星泉不清楚對方是何種看法, 反正換作他肯定開心不起來。

馮秘書意外地看了方星泉一眼, “星泉可以啊, 消息夠靈通。”

方星泉腼腆一笑, “是馮姐教得好。”

馮秘書親媽心泛濫, 手癢得很, 好想捏捏崽崽小臉,怎麽這麽乖!

兩人談話間,秘書處一位年輕姑娘上前,“馮姐,楊二少賴着不肯走,一定要見咱們席董。”

馮秘書不以為意,扯了扯嘴角,笑容諷刺,拙劣的手段她見多了,“把人領去會客室,好吃好喝供着,別叫人說咱們怠慢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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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會意立即給前臺撥打個電話。

方星泉托着下巴沉吟,“馮姐,你說楊二少想做什麽?”

馮秘書攤攤手,“他們總想一出是一出,去年某家小姐天天親自來給席董送玫瑰花。”

她張開手比了比,“這麽大一捧,席董根本不搭理她,她越挫越勇,自說自話送了一個月。”

“我們以為她終于放棄了,保潔阿姨每天打掃衛生累得夠嗆,結果第二個月改送愛心便當,席董的辦公室她沒踏進一步,倒是把咱們會客室的小零食吃了個遍,還建議換點進口貨,太廉價的零食她吃不慣,那段時間咱們公司的零食她一個人就消滅不少。”

“所以啊——”馮秘書總結道:“有錢人的心思你別猜,猜也猜不着。”

方星泉聽得咋舌,好奇詢問:“她最後怎麽放棄的?”

馮秘書沖董事長辦公室努努嘴,“咱們席董把她送山區支教去了,說她既然愛心泛濫沒處使,不如去為社會發光發熱。”

方星泉:“……”好狠一男人。

“幾天前那位小姐家裏人得到席董允許接她回家,誰知她死活不肯,堅持留在山區教學,順便說服她爸捐了條路,她媽捐了所希望小學,她哥捐了一堆桌椅板凳學習用品,她弟捐了個人。”馮秘書講到最後有點一言難盡。

方星泉滿頭霧水,最後捐個人是啥意思?

馮秘書為他解惑:“她弟是個纨绔子弟,平時吃吃喝喝,打架飙車到處惹事,她覺得自己弟弟和曾經的自己一樣需要改造,需要被大山和孩子們淨化,強行把人留下做苦力和體育老師。”

方星泉:“……”

忽然不知道席亭舟做的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閑聊一會兒,各自回座位忙活,方星泉處理完自己手上的工作,席亭舟拿上外套起身,“走吧。”

“好。”方星泉快步跟上。

走進地下停車庫,今天仍由席亭舟自己開車,方星泉疑惑:“不是辦公事嗎?”

席亭舟調轉車頭,駛出昏暗的車庫,“不是。”

注意到方星泉眼巴巴盯着自己的視線,席亭舟擡手摸了下他腦袋,“好奇?”

方星泉小雞啄米,“嗯。”

“待會兒到了就知道。”席亭舟保持神秘。

汽車停在胡同口,二人下車,方星泉左顧右盼,這片地寸土寸金,朝裏走多是自家住的四合院,席亭舟帶他來找人嗎?

方星泉挺後悔沒帶相機,他突然愣了下神,記起席亭舟給他用的那臺相機,他第一次使用,裏面保存了許多文聖路美麗的風景,有特色的結構,最關鍵那是席亭舟曾經使用過的相機,偏偏被他弄丢了。

落水醒來後,方星泉一直情緒不穩定,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記起此事,待他再去飯店找人詢問相機的下落,人家店裏的監控視頻已經被新的內容覆蓋,而且店裏服務生紛紛表示沒印象。

席亭舟給他買了新相機,但被他弄丢的那臺相機對方星泉而言意義不同,他很喜歡那臺相機,每每回想起心裏總一陣悵然。

席亭舟腳步停在一戶人家門前,扣響門扉,一位笑容和藹的老太太前來開門,“诶喲,好俊的兩個小夥子,你們找誰?”

“勞煩,我找覃老先生。”席亭舟客氣道。

老太太恍然大悟,“你就是兢則提過的席先生吧,快請進。”

廉兢則是黃醫生的恩師,覃老先生的故友,黃醫生托恩師請早已退休在家含饴弄孫的覃老先生出山為方星泉調理身體。

今日席亭舟特意抽出兩個小時空閑帶方星泉過來。

路上方星泉頻頻幻想席亭舟莫不是要送自己驚喜,玩一玩浪漫,看清開門的老太太後他茫然了,雙腳跨進院子,嗅到空氣中飄散的草藥味,他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脈。

玩什麽浪漫,席亭舟恐怕對浪漫過敏,他居然帶自己來看老中醫!

想到往後要喝苦如膽汁的中藥,方星泉的胃已經開始不适。

“我手機好像忘拿了。”方星泉轉身離開,手腕被緊緊握住,稍稍一使勁兒,他便寸步難行。

“正好讓眼睛休息會兒。”席亭舟冷酷無情地拉着方星泉進了堂屋。

覃老先生抱着孫女挨個兒認識草藥,大胖孫子坐在旁邊玩小汽車,玩得不亦樂乎。

瞟一眼大胖孫子覃老先生就糟心,還是孫女兒聰明乖巧,記草藥又快又準。

“兩位來了,請坐。”覃老先生放下孫女,掃視兩人一眼,目光鎖定方星泉,“把手給我。”

方星泉心說自己看上去有那麽病怏怏嗎?怎麽就篤定有問題的是他,而非席亭舟呢。

仿佛窺破方星泉的心思,覃老先生替他把着脈,解釋道:“這位先生步伐穩健,雙目清明,想必是自律之人,反觀小先生你,腳步虛乏,氣色不佳,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長身體的年紀注意營養跟上,加強運動,可以跟着你叔叔一起。”

方星泉下意識偷瞧席亭舟,耳朵發燙。

覃老先生皺皺眉,“你底子有些虧空,胃也不大好,小朋友要按時吃飯,切記細嚼慢咽。”

方星泉哪敢反駁,點頭答應。

“小小年紀,未來有無限可能,凡事想開些,忌思慮過重,忌情緒大起大落,多和朋友出去玩玩,別整日悶在家裏胡思亂想。”覃老先生眉頭漸漸可以夾死蒼蠅,俨然不大理解方星泉十八歲就搞得自己郁結于心究竟為哪般。

到了覃老先生的年紀,世上之事基本看開了,不贊同方星泉為點小事把自己身體弄成這樣的同時又頗為憐惜這孩子。

方星泉眼神躲避,遲遲不敢擡頭與席亭舟對上目光,只能胡亂點頭敷衍應答。

結束看診,席亭舟摸摸方星泉後腦勺,對他道:“去玩秋千吧,你看好一會兒了。”

老太太笑得慈眉善目,拉着方星泉朝外走,“別客氣,秋千是我家老頭子自己做的,倆孩子天天玩,很安全。”

方星泉羞赧地摸摸鼻子,他以為自己偷看得很隐蔽,既然已經被發現,幹脆破罐子破摔去試試手工秋千。

“覃老先生,星泉的心理醫生說他可能有自毀傾向。”席亭舟支走方星泉,壓低聲音道。

覃老先生神情轉為嚴肅,“你家這孩子思慮重得很啊,長久這般熬下去,會像油燈,遲早有油盡燈枯的一天。”

心髒猝然揪緊,席亭舟呼吸停滞,手背青筋鼓起,一下一下跳動,拳頭死死攥住,或許唯有這樣才可以勉強維持他面不改色的假象。

“請您一定救救他,他的人生剛開始。”席亭舟從未如此懇求過誰。

哪怕覃老先生不清楚席亭舟的來歷,僅觀他周身氣度便知其身份不凡,“言重了,醫者仁心,我必定盡我所能為他調養好身體。”

他望向窗外坐在秋千上彎腰和自家孫女說話的少年,嘆息道:“我醫得了他的軀體,醫不了他的心,能醫治他內心的只有他親近的人。”

“我會的。”席亭舟眸色一沉,仿若落定的棋子,擲地有聲。

“星泉,走了。”席亭舟走出堂屋,沖跟人家兩個孩子玩到一塊兒的方星泉喚道。

方星泉蹦下秋千,小鳥還巢般應聲:“來啦。”

“哥哥要走了,拜拜哦。”

倆孩子嘴巴一癟,哇哇大哭:“不要走,不要走,我要漂漂哥哥!”

老倆口一個頭兩個大,以前咋不曉得倆孩子還是顏控。

在孩子們此起彼伏的哭嚎中,方星泉和席亭舟疾步離開。

方星泉捧腹大笑,“小孩兒太逗了吧,眼淚說來就來。”

席亭舟聞言心念一動,“你喜歡孩子?”

方星泉想了想,誠實回答:“一般般,別人家的孩子可以逗一逗,自己堅決不養。”

“為什麽?”席亭舟見他和倆孩子相處融洽,以為方星泉非常喜歡孩子。

“我養不好。”方星泉不了解正常家庭的樣子,紀家和方家,哪一個都不适合孩子生長,他怕自己無意識中成為自己最讨厭的模樣。

而且他預設中的人生,延續席亭舟的生命後,他會全心全意投入複仇,若是他活着他會用餘生懷念席亭舟,若是他死了,請席亭舟一定要 忘記他這個無恥的騙子。

無論如何,養孩子都與他沒關系。

席亭舟毫無預兆牽住方星泉的手,掌心摩擦出熱意,“我們可以一起商量。”

方星泉身體一僵,側頭看向席亭舟,從男人眼中窺得認真的情緒,心髒重重一跳,慌忙轉移視線。

六神無主的方星泉沒察覺,在他轉移視線的瞬間,席亭舟牽住他手的力度加重了。

“星泉不想和我一起組建家庭,領養孩子嗎?”席亭舟嗓音溫柔。

方星泉卻感覺緊迫逼人,他擠出一個微笑,極力掩飾心虛,“我還小呢,席叔叔你考慮得太遠了。”

他的話确實有道理,以方星泉的年紀,許多事尚且懵懵懂懂,如何負擔得起一個家庭乃至孩子的責任。

“抱歉,怪我操之過急,以後再說吧。”席亭舟收斂鋒芒,輕輕捏了捏方星泉後頸的軟肉。

方星泉偷偷舒了一口氣,暫時糊弄過去了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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