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你一個成年人做事能不能有點分寸?”席昆遠橫眉冷對, 指着席昭楠罵得狗血淋頭,“當媽的人還跟個小孩子似的,需要你弟弟幫你善後。”

席昭楠強忍住眼淚, 聲音哽咽,“對不起爸爸,我錯了。”

席昆遠背着手在書房裏踱步,“你知道亭舟每天多忙嗎?讓他為你這點小事浪費時間, 你臉面可真大。”

狠狠數落席昭楠一通,席昆遠拉開椅子坐下喝了口茶,皺紋深刻的面容依稀可見年輕時俊朗的模樣, “東砺最近在搞什麽?紀氏不打算要了嗎?”

“沒……沒有,爸爸, 都怪席亭舟故意針對他!”席昭楠想起此事怒火中燒,一時忘記分寸, 聲音尖銳刺耳。

席昆遠「砰」的一聲重重放下茶杯, 眼神陰沉,“席昭楠, 你以為你在和誰講話?”

席昭楠瑟縮一下,抖得跟篩糠似的, “對不起,對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求您原諒我的冒犯, 我再也不敢了。”

書房內氣氛凝重可怕, 席昆遠猶如一座難以撼動的大山, 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打斷風雨欲來的局面, 席昭楠猛然轉向大門, 瞳孔顫動,鼻息翕張,直到聽見席昆遠開口:“誰?”

“爸,是我,亭舟。”席亭舟一如既往冷淡的聲音響起。

第一次,席昭楠覺得席亭舟的嗓音仿佛天籁般動聽。

聽清來人身份,席昆遠态度頓時扭轉,面上展露幾分愉悅,壓低聲音命令席昭楠,“起來。”

席昭楠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站起來,揉揉被地板磨紅的膝蓋,拿紙巾擦幹淨臉。

席昆遠上下打量一番席昭楠,确定沒問題,親自上前開門,笑容和藹:“亭舟快進來,我和你姐姐剛好聊完。”

趁席亭舟進屋朝席昭楠說:“昭楠你先回房間休息,待會兒我們全家人一起吃個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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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昭楠無有不從,“好的爸爸。”

瞧見席昆遠臉上的笑容,席昭楠攥緊拳頭,新做的指甲掐進肉裏,與席亭舟擦肩而過,陰沉沉瞪他一眼快步離開。

席亭舟視而不見,總歸他不是第一次被席昭楠厭惡。

關上門,席昆遠和席亭舟說起紀家的事,“你別太趕盡殺絕,東砺到底是你姐夫,現在外面已經有人在傳一些風言風語。”

“我沒刻意針對紀家。”席亭舟态度冷淡,顯然不想多聊此事。

席昆遠嘆了口氣拍拍他肩膀,“亭舟,即便你沒出手,但凡你表露出有這個意思,多得是人替你做,這段時間紀家也吃夠了苦頭,你姐姐和你外甥還在紀家呢。”

席亭舟眉頭緊皺,他之前确實不待見紀家,但他做事有分寸,無意把紀家摁死在地上,他爸說得對,再怎麽紀家和席家也有姻親關系。

一開始他确實動過手,後面沒再關注紀家,紀家會損失一些資源,卻不至于搖搖欲墜,大廈将傾,除非紀氏早就出現問題了,目前看似念遠要搞垮紀氏,實際上念遠只是個背鍋俠。

準确來講,他席亭舟不知不覺間背上了搞垮紀氏的鍋,姐弟反目,豪門恩怨,看點十足。

席亭舟目色沉沉,面上不顯,情緒鎮定地回答:“嗯,我會解決好。”

“你辦事爸爸很放心。”席昆遠神情欣慰地點點頭。

方星泉不在家,席亭舟回去也是一個人,加上确實有段時間沒回來過,便答應父親留下住兩天。

傍晚,林辰手裏晃着車鑰匙進門,“好香啊,爸,媽又做了什麽好吃的?”

林辰母親手裏握着鍋鏟着急忙慌跑出來迎接兒子,“辰辰,你昭楠姐和亭舟弟弟回來了,你快去陪陪他們,晚飯馬上就好。”

“哦。”林辰愣神半秒,被母親秦嬈推着背往裏走。

席昭楠坐着慢條斯理剝葡萄皮,白了林辰一眼,陰陽怪氣道:“沒想到你還是個大孝子,進門就找你爸,你爸擱屋裏躺着呢,可回答不了你的話。”

林辰臉色霎時難看,“昭楠姐,我爸好歹是你舅舅,說話何必這麽難聽。”

“嫌我說話難聽,我就得閉嘴?我還嫌你鸠占鵲巢,怎麽不見你們母子搬出去?”席昭楠今天在別處受了氣,恰好朝林辰發洩。

林辰不是好脾氣,聞言冷笑一聲譏諷道:“這裏是姑父的房子,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兒有什麽資格指手畫腳?姑父一日不叫我們搬,我就多留一日,以後我還要給姑父養老送終呢。”

“呸!死皮不要臉,吸血蟲,就知道扒着我們席家,狗都比你們識相!”席昭楠拿起手中葡萄砸向林辰,林辰閃身躲開,正好砸中端菜過來的秦嬈。

秦嬈猝不及防「哎喲」慘叫一聲,摔了手裏盤子,熱菜燙到小腿,疼得她冷汗直冒。

“媽!”林辰着急忙慌跑過去查看秦嬈的傷情。

秦嬈嘴唇泛白,仍不忘安慰他:“沒事,辰辰,媽媽……嘶……不疼。”

“媽!您別說話,我帶你去醫院。”林辰手足無措想抱起秦嬈,又怕碰到她的傷口,宛如熱鍋上的螞蟻。

“先用冷水沖一下。”席亭舟冷靜上前攙扶秦嬈,把她帶進一樓浴室,冷水沖刷燙傷處。

幸好燙傷不算太嚴重,目前只是紅了一大片。

“亭舟,謝謝你。”林辰站在旁邊跟木頭樁子似的,半晌才回過神注意到席亭舟有條不紊地為秦嬈處理燙傷。

席亭舟應了聲,沒多說話,讓林辰叫司機把車開出來。

外面突然響起一聲痛呼,席亭舟眉頭擰起,大跨步走去客廳。

席昭楠被席昆遠一巴掌扇倒在地,半邊臉高高腫起,可見他用了多大力氣。

席昆遠年近古稀,若非幾年前生了場大病,需要動手術,醫生叮囑決計不能勞累,現在必定大權在握,每天為工作奔波,近兩年身體逐漸恢複健康,他特意請了專業教練,堅持鍛煉身體,身體素質勝過許多成天躺着不動的年輕人。

他一巴掌,席昭楠根本承受不住。

她倒在地上瑟瑟發抖,淚水暈花眼妝,由于臉腫得老高,求饒的話也講得含糊不清。

席昆遠氣急敗壞走上前,企圖再給一巴掌,席亭舟三步并作兩步一把抓住席昆遠手腕,席昆遠詫異地發現自己居然無法掙脫自己兒子的鉗制。

“亭舟,你放開,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她不可。”

“不敬兄弟長輩,還敢亂扔東西打人,席昭楠你當這兒是哪裏?”

席昭楠哭得聲嘶力竭,不停磕頭認錯,“我錯了我錯了,爸爸我真錯了。”

席亭舟不喜歡席昭楠,卻也不想看見自己親姐姐如此狼狽,他按住席昭楠肩膀讓她別磕了,額頭出血了,又看向總對自己和顏悅色的父親,“爸,送舅媽上醫院要緊。”

經他一提醒,席昆遠如夢初醒,快步走向癱坐在椅子上的秦嬈,不忘扭頭告誡席昭楠,“再有下次,你以後別回來了。”

席昭楠渾身觳觫,這句話的威力遠比一巴掌強得多,“不……不,我會乖乖聽話的,爸爸您別不要我!”

明明已經做了孩子的母親,人到中年,走過大半人生,席昭楠此時卻如同一個害怕被抛棄的孩子,惶恐不安地哀求着越走越遠的父親。

目送父親,秦嬈,林辰三人離開的背影,席亭舟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

搖搖頭,甩掉這個荒謬的念頭,奔三的男人,怎還學上席昭楠的小心眼兒,自己回來時間少,多虧林辰經常陪伴父親,他們仨每天一起生活,關系親近實屬正常,沒什麽可嫉妒的,往後多抽空回來就行了。

晚飯沒吃成,席亭舟自己進廚房做了碗沙拉,煮上一杯咖啡,端進餐廳準備湊合着吃。

席昭楠目光陰郁注視他,席亭舟毫無心理負擔有條不紊進食,良久她終于忍不住開口:“你不嫉妒嗎?你不覺得爸爸對他們母子好過頭了嗎?”

見席亭舟不搭理自己,席昭楠攥緊餐桌布,全身緊繃,牙齒咔哧咔哧作響,似乎焦慮到了極點。

她猛地擡起頭,語速加快:“秦嬈那個賤人是不是勾引了爸爸?他們母子惺惺作态,觍着臉讨好我們家的人,不就是想留下來嗎?秦嬈那個賤貨,想男人想瘋了……”

“啪!”

叉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席亭舟面如寒霜,厲聲警告她:“禍從口出,下次可不一定還有人替你攔住爸爸。”

席昭楠瞳孔緊縮,呼吸急促,蜷縮在椅子上,抱緊自己瑟瑟發抖,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好似快沒油的簽字筆,“你……你……你為什麽要幫着他們?”

“秦嬈要奪走媽媽的位置!我不允許,我不允許!”

她目眦盡裂,眼睛布滿紅血絲,新做的指甲過于用力斷掉,“席亭舟,白眼狼!活該你不懂情愛,孤獨終老!”

席亭舟被她吵得吃不下飯,掀起眼皮漠然地凝視她:“大姐,紀鑫已經上大學,你年紀不小了,別再成天活在你的幻想中。”

“我沒有!我說的是真的!”席昭楠高聲反駁。

席亭舟與她對視:“你有證據嗎?”

席昭楠像被掐住喉嚨,久久無法張嘴,氣急敗壞扔出一句:“反正我沒撒謊!”

席亭舟生出把她送去看看腦子的念頭,“無憑無據,信口雌黃,你以後讓爸爸和舅媽如何相處?又把舅舅置于何地?他還好好活着呢。”

“你認為林辰會眼睜睜看着自己母親當着父親的面和自己姑父發生點什麽?”

一句句問得席昭楠啞口無言,腦子慢慢降溫,理智回歸,她驟然反應過來自己作了大死,素來看不順眼的弟弟居然幫了她。

席亭舟見她把自己的話聽進耳朵裏,三兩口解決剩下的食物,端起盤子放進洗碗池,順手洗幹淨。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席昭楠望着席亭舟的背影,有些恍然,席亭舟何時學會做飯洗碗的?她至今不會,家裏有傭人,用不着損傷她的手。

席亭舟高大寬闊的背影,忽然變得好陌生,印象中他仍是那個小豆丁,哭唧唧跟在她身後叫姐姐,她是怎麽做的呢?煩躁地快步走開,厭惡地推開他,她對他一向不好。

今天他卻幫她攔住震怒的父親,怪不得他能從父親手下護住自己,原來曾經的雄獅走向年邁,小小的幼崽成長為健碩的獅王。

嘴唇嗫嚅,心中百感交集,席昭楠想說點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席亭舟依舊疏離淡漠的視線掃過她,恍如一桶冰水兜頭澆下,熄滅她所有希冀與幻想。

席亭舟思量半晌,沖席昭楠道:“回去查查紀東砺有沒有大筆資金往來。”

“憑什麽!”席昭楠警惕地瞪他。

席亭舟不緊不慢回答:“憑你想繼續做富太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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