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紀鑫沒想到自己參加個宴會也能引火燒身, 蔡家不知從哪兒弄來楊老爺子壽宴邀請函,動靜大得好似告禦狀,哭得肝腸寸斷, 聞着傷心,見者落淚,愣是把楊老爺子高高架起,沒法輕拿輕放。

原來金卓靠着楊家二房離開大牢, 蔡家得知此事後不依不饒,死活不肯放過金卓,致使可以逍遙法外的金卓畏首畏尾過日子, 如今更是查到金卓的保護傘是楊家二房,于是蔡家今日便來找楊老爺子讨回公道。

蔡金楊三家的破事怎麽也牽連不上紀鑫, 誰料蔡誦母親看見他的一瞬間,目眦盡裂, 沖上來對他又打又撓, “紀鑫你個黑心肝的白眼狼,我家蔡誦哪裏對不起你, 你要害他至此!”

紀鑫心頭一緊,淚水蓄滿眼眶, “阿姨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蔡誦失去雙腿我也很難過,但我怎麽可能害他。”

“呸!你少假惺惺, 要不是你挑唆, 蔡誦和金卓怎麽可能無緣無故打起來, 你們三個玩在一起, 為什麽唯獨你全身而退?”蔡母宛如護犢的母獅憤怒地咆哮。

她話音落下, 周圍人頓時議論紛紛, 開始對紀鑫指指點點。

紀鑫眼神暗沉,淚水吧嗒吧嗒往下落,弱小可憐又無助,十分惹人憐愛,“阿姨我知道您很痛苦,如果這樣能讓您好受點,您盡可以随意指責我,作為蔡誦的朋友,我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咬住下唇,聲音哽咽,眼睛通紅,努力忍住不讓淚水滑落,倔強又可憐,上一秒風向還倒向蔡母,他一番話過後,又立即倒向他。

蔡母氣結,難怪自己兒子和金卓那個蠢貨着了紀鑫的道,這小子不去做演員簡直浪費天賦。

席昭楠見狀馬上開口:“蔡夫人,你不能見我家鑫鑫脾氣好,容易拿捏就欺負他呀,蔡誦和金卓兩個孩子都是咱們看着長大的,他倆出事誰也不想看到,蔡誦當初入院我們幫着忙前忙後,你可沒怪罪過鑫鑫一句,這才多久就突然翻臉不認人了。”

這話就差沒指着蔡母鼻子罵,拿好處的時候一聲不吭,過後又突然莫名其妙興師問罪,估計是手裏沒錢,不要臉想賴上他們。

蔡母氣得差點背過氣,丈夫拍拍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眼神狠厲盯着紀鑫,“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壞事做多了遲早遭報應,小小年紀心腸如此歹毒,以後有你進去陪金卓的時候?”

紀鑫面不改色,往紀東砺身邊靠了靠,可憐兮兮地仰望父親,肩膀顫抖,“爸爸,蔡叔叔好可怕。”

紀東砺在外做足了慈父的模樣,摸摸他腦袋哄道:“鑫鑫不怕,你從小乖巧懂事,品學兼優,蔡叔叔只是傷心過度胡言亂語,咱們體諒體諒他。”

蔡家夫婦見識紀家三口倒打一耙的本事後恨得牙癢癢,但他們沒辦法,誰讓他們沒證據,即便他們終于從兒子口中問出一些關鍵信息,把真相串聯起來,但出言慫恿金卓對方星泉下手的是蔡誦,對蔡誦動手的是金卓,紀鑫明明做了所有,卻又什麽都沒做,他們抓不到紀鑫的把柄,無法給他定罪。

經過他們這麽一鬧,多多少少還是對紀鑫的名聲産生了些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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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回去後,紀東砺和席昭楠把紀鑫叫到跟前問詢斥責一番。

“該怎麽做,你知道吧?”紀東砺冷冰冰地睨他一眼。

紀鑫倏地攥緊拳頭,順從應答:“知道爸爸。”

“去吧。”紀東砺擡了擡下巴。

“好,爸爸媽媽晚安。”紀鑫輕手輕腳關上門,駕輕就熟走到樓梯口脫下鞋子,赤着腳一步一步進入閣樓。

那是一間沒有窗戶的狹小屋子,唯獨頭頂一盞昏黃的燈光,堪堪照亮燈下方寸之地,那裏擺放着一個小案幾,上面重重疊疊堆放着黑色筆記本。

紀鑫關上門,屋內僅剩一點微弱的光亮,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瑟縮一下,在門口站了足足十分鐘才慢吞吞挪到案幾前,借着那點微光翻開筆記本,拿起筆一筆一劃寫上:我錯了。

跪伏在案幾前,雙腳早已麻木,眼睛開始分辨不清自己有沒有寫錯字,周遭溫度似乎降低一點,他感覺有些冷。

熟悉的恐慌湧上心頭,紀鑫拍了拍腦袋,控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待在這裏,他失去了時間,冰冷和恐懼像蛇一樣爬上他的身體,将他纏繞,緊緊勒住他的脖頸。

寫字的手漸漸顫抖,筆下的油墨抖出蝌蚪似的痕跡,紀鑫一秒回神,凝視弄髒的紙頁眉頭緊皺,又得重頭寫了。

爸爸說,紀煊四歲開始就常來此地,伴随年歲增長,過來的次數越來越少,這裏逐漸成了擺設,足以見得他的辦法是可行的。

“紀鑫,你要取代紀煊,就得超越他。”

紀東砺的話一遍一遍在紀鑫腦中回放,他咬住顫抖的嘴唇,每一筆都寫得格外用力。

“我不會輸,不會輸。”

他是天生的豪門貴公子,不可能比不過陰溝裏的臭老鼠。

——

方星泉回學校第一時間便聽聞紀鑫請病假沒來學校。

“哈哈哈,報應啊報應!”周壹拍手稱快,“我拜托一個朋友幫忙查了一下,紀鑫那個老陰比果然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他居然請全校喝奶茶,見者有份,難怪票數那麽高,我要有錢我也這麽幹!”

方星泉無語,為了一個校草名額花那麽大一筆錢,只能說紀鑫的日子過得太好了。

“啊,原來奶茶是他請的呀。”埋頭看書的厲民忽然擡頭冒出一句。

周壹眯了眯眼睛,危險地打量他,“你該不會喝了吧?”

厲民不以為意地點點頭,指向喬佑雨,“我倆一起喝的。”

喬佑雨撞上周壹殺人的目光,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慫得像鹌鹑,“厲哥拉我去的,他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周壹撇撇嘴,“你們居然不叫上我!”

喬佑雨腦子罕見靈光一回,奉上自己手機,“周哥請點。”

“小喬子不錯嘛,學聰明了。”周壹不客氣地接過手機,湊到方星泉身旁問他:“星泉你喝啥?”

方星泉喝藥都喝飽了,嘴裏咀嚼着席亭舟給他準備的糖果,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喝。

周壹還想問問他,擡眼發現方星泉舉着手機在拍喝光的藥碗,好奇問:“星泉你拍空碗幹嘛?”

方星泉手上動作不停,把糖果抵到腮幫位置含糊解釋:“我喝藥的證明。”

聽到此話,周壹恍然大悟,“啧啧啧,有個年齡比自己大的男朋友就是不一樣,跟照顧兒子似的。”

“嗯。”方星泉臉不紅心不跳地點頭承認,頓了頓在嘴裏囫囵一圈糖果,消掉苦味,“爹系男友。”

“哈哈哈!”周壹笑得猛拍大腿,“我以為星泉你不沖浪呢。”

他把手機還給喬佑雨,好奇地靠近方星泉八卦道:“星泉,你倆那啥的時候他讓你叫過他爸爸嗎?”

方星泉打字的手一頓,故作鎮定地繼續發完消息,沒好意思告訴周壹,他倆還沒那啥,不過依席亭舟的性子,肯定不會要求,他主動喊兩句逗逗席亭舟倒是有可能。

摸摸鼻尖,方星泉淡定回答:“沒有。”

周壹詫異地睜大眼睛,“男人不都喜歡當人爸爸嗎,你男朋友竟然沒提過,不科學!”

方星泉垂下眼睫淡淡瞥他一眼,“我也是男人。”

“啊?”周壹驟然睜大眼睛,眼珠子幾乎要跳出眼眶,“你居然敢讓你男朋友叫你爸爸?!”

他一屁股坐地上,驚恐萬分地捂住臉,口出狂言:“你不怕被哔——死嗎?”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男寝。

門口經過的男同學瞠目結舌,視線來回打量周壹和方星泉,方星泉強忍尴尬上前關門,關門的瞬間與男同學四目相對,刻意放出殺氣,吓得男同學一哆嗦趕緊溜之大吉。

三人腦袋跟向日葵似的,方星泉就是那唯一的太陽,他走到哪兒三人便看向哪兒,方星泉捏了捏拳頭,拿起手機走向陽臺,“我打個電話。”

陽臺門關上,方星泉可算松了口氣,借着夜色掩映住他通紅的耳朵,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此時他無比想念席亭舟。

STAR:方便接電話嗎?

消息發出去,下一秒席亭舟的電話就來了。

方星泉揚起唇角,“喂。”

“怎麽了?”席亭舟低沉的嗓音帶着安撫的力量。

方星泉回想方才的事,耳朵一陣燒灼,周壹腦回路實在清奇,清清嗓子說:“沒什麽,我乖乖喝完藥,想求個表揚。”

耳朵裏傳來低低的笑聲,如有實質般撓搔着方星泉的耳蝸,癢得厲害。

擡手揉揉越來越燙的耳朵,方星泉仰望頭頂黑漆漆的夜空,今晚沒有星星。

“星泉真棒,乖孩子。”

席亭舟哄小孩兒似的話語,方星泉格外受用,心尖酥酥麻麻,面上滾燙一片,語氣不自覺柔軟,撒嬌般重複:“我是乖孩子。”

“嗯,星泉是叔叔的乖孩子。”席亭舟嗓音低醇撩人,似貼在情人耳畔呢喃。

一股電流仿佛通過手機竄進四肢百骸,方星泉身體微微戰栗,眼瞳迅速蒙上一層水霧,他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一動不動僵在原地,心髒劇烈鼓動,好似即将沖破單薄的胸腔。

牙齒咬住嘴唇,方星泉努力克制自己,避免洩出一絲情難自禁的聲響。

對面燈火通明,身後是吵吵鬧鬧的室友,他獨自站在夜風習習的陽臺,因為席亭舟一句話,竟産生了可恥的反應,若是被席亭舟知曉,他大概是不想活了。

臉上的熱意幾乎将他灼傷,耳邊響起席亭舟一聲聲呼喚,可他不敢開口,生怕發出一些難為情的音節。

“星泉,你在害羞嗎?”席亭舟含笑詢問。

方星泉不吭聲,卻不知慌亂的呼吸洩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一聲輕笑如流星轉瞬即逝,席亭舟再度開口:“你做壞事了嗎?”

方星泉心虛地繃緊身軀,褲子陡然摩擦過,刺激得他猝不及防溢出悶哼,立刻捂住嘴巴,掩藏在黑夜中的面龐,紅得滴血。

電話那頭席亭舟的呼吸停滞一瞬,旋即變沉,“壞孩子,你不乖。”

方星泉忍得沒辦法,只好擡手咬住自己手腕,眼睛霧蒙蒙一片,半晌才慢吞吞挪開牙齒,含着哭腔告訴男人:“席叔叔,我是壞孩子,我不乖,您懲罰我吧。”

短暫的沉默後,席亭舟冷感的聲音傳入方星泉耳中:“小狗發情期到了?”

方星泉遽然握緊欄杆,白皙的手筋脈清晰可見,指尖因為過于用力染上胭脂色,少年清瘦的身軀緩緩滑落在地,細小的汗珠一滴一滴墜落,綻開水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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