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經過獅鹫颠三倒四的解釋,加文終于明白了一點:他的體液中存在髓液的組成物質。

“這一點也不奇怪,髓液是駕駛員和機甲的精神聯系紐帶,本來就含有駕駛員的腦部提取物。你第一次進入駕駛艙的時候我就發現你精神閥值很高,髓液應該也很美味……”

加文不由自主腦補了神經網附在自己身上拼命舔的情景,頓時一陣惡寒。

“但當時我沒想到你的汗水和血液中也存在這種物質,經過化合,可以當做類似髓液的替代物來使用。後來在旅館裏你睡着了,我發現你頸後出了很多汗,就想試試吸收這種物質來代替能量……”

難怪它當時變成一塊扁扁的泥巴貼在頸後,原來是為了增大體表接觸面積。

“後來保護協會的笨蛋沖進來,打斷了我的化合過程,導致髓液分解不夠,開到在軍校上空時能源耗盡掉了下去。這段時間我一直保持待機狀态,幸好你确實是貼身攜帶我的,現在我從你體內提取出的髓液又勉強夠開機一段時間了……”

獅鹫說得興高采烈,很有點撿了大便宜的驕傲感,但加文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貼身帶這枚耳扣可不是因為跟獅鹫的約定,而是艾德娜的叮囑。

艾德娜把獅鹫交給他時,告訴他“智能機甲會自己選擇最有利的道路”,并明确要求他“貼身帶着這枚耳扣,永遠不要摘下來”。貼身攜帶确實是獅鹫提取髓液的關鍵,但艾德娜怎麽知道?

就算艾德娜能推測出他精神閥值極高,但這個女人怎麽知道他血液中也存在那種特殊物質?

正常情況下不是人腦中才能提取出這種物質來嗎?

“這些都先不提,現在是什麽情況?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這應該是武裝技師的範疇吧?”耳扣蹦蹦跳跳的從窗臺上蹦下來,半空中迅速分解、化形,變成一臺圓球形的光腦懸浮在肩甲上空:“嗯,D級XM109軍方機甲,完全不裝備神經網的純機械産品,傷腦筋啊……”

加文抱着臂靠在窗邊,“你能找出至少一處機械故障嗎?”

獅鹫如同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處?一處?!你在開玩笑嗎?對我這樣高貴的智能機甲來說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故障!”

加文:“……”

加文面無表情的盯着光腦,片刻後獅鹫哭着屈服了:“……它的第四軸承處有根螺旋有點彎……”

加文終于滿意了,親切的拍拍光腦說:“乖。”

考核結束後房門被推開,古德羅帶着毫不掩飾的勝利表情走進來,盯着眼前紋絲未動的肩甲。

“真是太遺憾……”

“第四軸承彎角處微角螺旋向內彎曲了六十度。證據是外殼上擦刮的痕跡,表示有尖銳物體撞擊了肩甲表面,這個角度只有第四軸承才是直接受力點。這種D級XM109軍方機甲的軸承極硬,只有螺旋是柔軟易折的記憶合金,因此在沖擊下只有螺旋會偏移方向,而整體軸承不會斷裂。”

加文露出一個謙遜的微笑。

“要打開驗證下麽,古德羅教授?”

古德羅:“……”

加文此生第一次品嘗到作弊的快感,不由興致勃勃的看着他。古主任不負厚望,很快滿臉漲紅,仿佛随時要暴跳起來,看上去就像一只脹滿即将爆炸的氣球。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口氣竟然沒爆發出來,幾秒鐘後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你想向我證明什麽,你在機甲上的天分超越衆人?”古德羅冷冷道:“這明明不是我們矛盾的重點。”

他這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反而讓加文微微有些內疚,半晌才承認:“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就算你能在我面前證明九十九次,只要戰場上的一次失誤就足以終結一切!那些Alpha永遠有更高的幾率生存下來,而他們永遠不會記得是你犧牲了才華和勝利的機會,才讓更多人得以茍延殘喘——”

“我知道,教授,您本意是好的。”

“不!我什麽本意都沒有!”古德羅嚴厲道:“我只是盡一個老師的責任罷了,你這樣的Beta學生我根本就沒看在眼裏!”

房間裏驟然安靜,加文默然看着古德羅,半晌起身低下頭:“我明白的,教授。”

他簡單收拾了下,把書包提在手裏,越過古德羅走向門外。

氣氛一片緊繃,擦肩而過時他甚至能感到對方強壓憤怒的呼吸。房門大開着,外面是結束考核三三兩兩走出教室的學生,遠處有幾個人在大聲談笑着。

加文一腳邁出門檻,想了想又回過頭:

“抱歉教授,我想有時別人眼裏的失誤未必真是失誤,元帥在金星要塞之戰裏的決定也是這樣的吧。他用一次失敗挽救了帝國和聯盟數以萬計的士兵,不論最終結局如何,他都是自己本心的勝利者。”

“即使再來一次的話,他也仍然會這樣選擇,因為那就是上天賦予他才華的意義所在啊。”

加文沒再看古德羅的臉色,欠了欠身,便轉身離開了。

結果那次考核分數出來,加文再次感受到了來自宇宙的惡意——兩百九十九。

“他竟然因為你‘考試結束後和教授說太多話以致耽誤審評’為由扣了兩百零一分!他到底有多恨你啊?!”獅鹫變成一團白色的光球跳來跳去,義憤填膺問:“要不要我去揍他一頓出氣,嗯?我保證幹淨利索不留痕跡,讓他從此以後一見你就繞着走!”

加文萬年不變的很淡定:“沒關系,古德羅就是……你上次跟我說的那個詞是什麽?”

“傲嬌?”

“對,古德羅就是傲嬌。”

加文轉身離開查詢室,獅鹫立刻緊随而上,就像只蹦蹦跳跳的小皮球。大概因為能源充足,這光球的亮度略高,轉彎時晃得加文眼前花了一下,沒注意跟迎面而來的人當頭一撞。

“小心!”

加文一個趔趄,幸虧被那人抓住手臂:“你沒事吧……嗯?”

“——迪恩?”

走廊上空無一人,陽光從玻璃頂上層層反射,高大的Alpha軍校生仿佛山岩般居高臨下。不知是不是光影角度的關系,他的臉廓格外深邃,一絲笑容都沒有,看起來竟讓人有些心悸。

加文心裏瞬間生出一絲不豫,但沒表現出來,只緩緩站直掙脫了他的手:“多謝。”

迪恩點點頭,“走路小心點。剛去查完分?”

“是。”

迪恩沒問他分數多少——這裏固然有機甲系的學生自視甚高,不大關心技師系情況的因素在,但更多是因為他覺得一個Omega不可能取得什麽成績,問了也是白添尴尬。

“我聽說維修場上那起事故了,”迪恩淡淡道,“據說你從高塔上掉下來,沒傷到哪裏吧?”

“……沒有。”

“那就好,Omega幼年期體質一般都很差,有時僅僅摔一跤就救不回來了,是社會資源的極大損失。”迪恩頓了頓,大概也意識到這話說得實在不好,生硬的轉了個話題:“——這是你的光腦?”

獅鹫高傲的彈了兩下。

“……算是吧。”

迪恩疑惑的看了獅鹫一眼,卻也沒追問,只說:“挺……亮的。”

他們所在的過道并不寬敞,迪恩又是個典型結實的Alpha,往那一站堵了大半空間,要主動從他身邊穿過去就顯得不大自然。加文等半天也不見他走,心裏非常奇怪,便問:“你還有什麽事嗎?”

迪恩咳了一聲,低頭整整黑色指套,漫不經心道:“過兩天機甲隊的內部排名賽就要開始了。”

加文:“……哦。”

一片尴尬的靜寂。

幾秒後加文突然靈光一閃,試探說:“加……油?”

迪恩:“……”

迪恩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丢下一句:“我會的,多謝!”然後側身大步穿過走道,終于向訓練場去了。

加文莫名其妙,站在原地發愣,深深覺得整番對話都超出自己對宇宙的認識之外了。半晌獅鹫蹦蹦跳跳的從他頭頂上跳下來,嚴肅問:“這一位我找不出詞來形容——還用傲嬌怎麽樣?”

“……有別的麽?”

“沒有了。”

“那就傲嬌吧。”

獅鹫遲疑贊同:“傲嬌也不錯。”說着蹦到加文肩膀上,兩人一起莫名其妙的走了。

雖然跟古德羅主任的約定是考不到300分就自己打報告轉系,但那個充滿惡意的299其實也沒啥影響。古德羅大概知道自己無力回天,幹脆對他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再也不多說什麽了。

加文本來就有一種在逆境中安之若素的品質,古德羅不刁難他,他的日子就又好過了不少,甚至有閑心幫獅鹫清理了一下精神控制程序。

蠢獅對此十分開心,唧唧歪歪的要求他把自己的外殼也清洗一下,被加文當皮球一樣拍了半小時後流着淚放棄了。

有人開心就有人郁卒,相對于加文來說,迪恩這段時間的日子就比較難熬。

機甲隊的排名賽,雖然加文不知道,但對皇家軍校來說其實是件相當重要的事。

機甲戰鬥力對帝國來說重要性如何不言而喻,每年各大軍校都會派出最優秀的精英生進行聯賽,勝利者不僅會收獲巨大的榮譽和獎勵,還會受到皇帝的親自接見。

而皇家軍校在這裏的地位比較微妙——所有人都知道它是機甲實力最強的,同時所有人都知道它不是皇帝最待見的。

這座軍校身上的聯盟味太重,這是帝國上下公開的秘密。

皇家軍校是在一座聯盟低級軍校的基礎上改建的,卡洛琳校長早年曾在聯盟軍隊服役,金星要塞一戰中被俘,轉而投靠帝國。這位Alpha女軍人雖然在戰争後期立下了重大功勞,但無法抹消她曾是降将的事實。

另外還有一層微妙的關系:卡洛琳的伴侶是研究院長艾德娜,而艾德娜早年曾與西利亞元帥有過婚約。

現在可能沒什麽人知道西利亞當年對艾德娜相當鐘情——這是很正常的,Omega女性十分珍稀,而且據說艾德娜和元帥在少年時代就互相認識——但出身于元帥嫡系部隊的軍部将領都對這一點相當清楚。

正因為清楚才不能容忍,在他們看來艾德娜根本不愛西利亞。她在西利亞和卡洛琳之間游走多年,從不明确拒絕任何一方,然後元帥屍骨未寒她就跑去和卡洛琳在一起了。

出于政治偏好和個人愛憎的雙重因素,海因裏希對皇家軍校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熱,也就是沒有故意薄待而已。

相反比較得皇帝中意的是雙子座星際軍校,這座學校一直是首都防衛軍的搖籃。每年聯賽它和皇家軍校都是冠亞軍的種子選手,雖然它得冠軍獎杯比較少,但受到皇帝特別接見的時候反而更多一些。

為了打敗雙子座星系軍校,同時也為了在皇帝面前争一口氣,每年皇家軍校的內部競争都極度激烈。精英生們要經過數十輪殘酷厮殺,從五百人中決出兩百,一百,五十,二十,最終只有三人站在臺上,而能在聯賽正賽中出場的也就一兩人而已。

迪恩毫無疑問是精英中的精英,但任何人想在排名賽中獲得勝利都不容易。

這個Alpha軍校生出身相當不差:父母是标準的AO結合,父親在內閣擔任高官,因為對獨子抱有重望所以從小嚴格管教,八歲就逼他背完了厚厚的《機甲制造理論概述》。十四歲生日那天他擁有了第一臺屬于自己的機甲,為了磨練駕駛技術經常摔得頭破血流,最嚴重的一次差點被虛拟對戰機刺了個對穿,而他爸對此一句話都沒有。

當然迪恩也不覺得父母該說什麽話,他自己找醫療艙出來,把傷治好就回家吃飯去了。

在這樣家庭條件下長大的迪恩對自己有種變态般嚴苛的要求,進入軍校後他所有課程都出類拔萃,不論實戰還是理論,他所取得的成績都當之無愧是軍校精英。

所有老師都認為他足以代表皇家軍校,他自己也這麽認為。

所以他絕不能在排名賽中輸掉。

迪恩在備戰這段時間裏是絕對用心的,每天都要在機甲裏呆十六個小時以上,睡眠時間被壓縮到短短的六個小時。

但問題是這六個小時他都睡不好。

某天深夜他模模糊糊做了個夢,感到全身發熱,血管裏似乎有某種兇猛的欲望在奔騰咆哮。醒來時他感到無比幹渴,連續喝掉兩大杯水後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

被動發情。

那個加文的Omega信息素,在血管中殘留許久後,到底還是對他的Alpha本能造成反應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迪恩只有“……”這一個想法,呆若木雞十分鐘後木然轉身回去睡覺。接下來的夜晚更加難熬,他幾乎是睜眼熬到天亮,因為只要一閉眼他就控制不住想抓個什麽人過來又揉又咬的沖動。

第二天他頂着碩大的黑眼圈沖去軍醫處打針——不僅Omega有抑制劑,針對Alpha的壓制劑也是有的,不然在AO三十比一的今天那些精力過剩的Alpha可怎麽辦——結果走半路上神思恍惚,迎面就撞上了那個叫加文的Omega。

“……過兩天就是機甲隊的內部排名賽了。”迪恩心不在焉盯着自己的黑色指套,遲疑着要不要問下一句話:你想過來看看麽?

抑制劑阻礙了空氣中那股勾人的Omega信息素味道,反而讓他有點說不出的焦躁。

他想過來看看麽?不還是不要了,機甲決戰對Omega來說跟死亡游戲沒什麽兩樣。聽說那天他從高塔上掉下來?真的沒有事麽?我去這Omega的眼神怎麽看起來比Alpha還Alpha?

“哦,”Omega冷靜道,“加油。”

迪恩:“……”

迪恩再次堅定了自己的看法:Omega就不該出現在軍校,簡直是禍水臨頭!

軍校之間的機甲聯賽不僅深深影響着迪恩這樣的精英生,同時也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了很多高層人士。

雙子座星際軍校校長戴納是在皇帝正準備吃午飯的時候來訪的。聽到他請求接見的消息後海因裏希愉快的放下了刀叉:“戴納來了麽?很好,讓他進來吧。”

皇帝顯然對飯吃到中途被打斷這件事習以為常,倒是戴納進來時吃了一驚:“真是罪無可恕,陛下,我竟然……”

“不不,不是你的錯。你還是為機甲鳳凰而來的嗎?”

雖然戴納很有規矩的低着頭,但眼神仍然難忍好奇的往餐桌上溜了一圈。皇帝陛下飲食相當簡樸,主菜是一條海尼星煎魚配辣果,佐以面包和湯,邊上再有幾塊去了皮的水果,這就是一頓飯了——單從食材上看,倒也沒什麽珍奇稀少之處。

“感謝您的寬恕,皇帝陛下——是的,我還是堅持上次的觀點,如果皇家軍校不能此次機甲聯賽中奪冠的話,那他們就沒資格繼續保存機甲鳳凰,收藏這架聯盟傳奇機甲的榮耀必須屬于真正的冠軍。”

皇帝笑了起來,似乎感到很有趣一般:“這麽說來星際軍校對此次奪冠很有信心了?”

戴納謙遜的低下頭:“我們從不缺少必勝的信念。”

海因裏希靠到椅背上,居高臨下的打量着戴納。他眼神裏有點微微的戲谑,但低着頭的校長肯定是看不見的,半晌只聽皇帝懶洋洋道:“那就按你說的做吧。”

“陛下!謝謝您的信任,我對您的理解真是感激不盡……”

海因裏希揮揮手,示意戴納結束他喜出望外的演講,并向自己的午飯注目示意。

“哦是的……是的……您請慢用,打擾您這麽久實在不好意思。”戴納強壓激動的欠了欠身,大步告辭而去。

校長的腳步漸漸遠去,侍從官們識相的守在門外,偌大的餐廳裏就只剩下了海因裏希一人。

“收藏鳳凰的榮耀……”皇帝眼神裏透出一絲嘲諷,“呵。”

他在高高的扶手椅裏坐了很久,面容沉靜仿佛死寂。半晌他習慣性的把手伸進口袋,摸出一只小巧的三維立體錄影儀。

那東西不過銅扣大小,邊緣因為常年摩挲而略微光滑,表面還有戰時颠簸而留下的擦刮痕跡。海因裏希按下放映開關,一道紅光瞬間射出,在空曠的餐廳裏縱橫鋪設,迅速形成了一片以假亂真的荒原。

荒原上霧氣彌漫,漸漸鏡頭拉近,一個身形挺拔、穿着白色軍服的年輕人出現在了皇帝面前。

他頭發深黑而膚色白皙,雙眼緊閉好像聆聽着什麽,側臉線條非常俊秀,垂落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都十分清晰。他站立時有種軍人特有的姿态,雖然體型削瘦,但挺拔孤直,有種讓人見之難忘的沉靜的風度。

“加文,”海因裏希喃喃的道。

——聯盟最高軍事統帥加文·西利亞,銀河系公認的聯盟軍神。

“西利亞大人,”鏡頭微微搖晃,緊接着青年時代的賽特·海因裏希出現在影像裏:“艦隊要開拔了,您在做這裏什麽呢?”

“——噓,”西利亞并未睜眼,輕聲問:“你聽見聲音了嗎?”

“……聲音?”

海因裏希疑惑的四處張望,但周圍只是一片濃重的霧氣。

西利亞并未回答,只無聲的笑了一下。半晌後他終于微微松了口氣,睜開眼道:“幽空星的風很有名,你應該經常來走走的。”

“……對不起,我不明白。”

西利亞轉身向營地走去,海因裏希連忙跟上,只聽他問:“你剛才在想什麽?‘軍隊要開拔了,元帥卻還在這裏站着,其實是為了躲懶吧?說是在聽聲音但我明明什麽也聽不到啊’——是不是?”

海因裏希頓時大駭:“不,我——不,您怎麽知道?!”

“風聲告訴我的。”西利亞伸手抓了把潮濕的霧氣,展開給海因裏希看:“這液體裏有無數幽空星人的靈魂,依靠某種特定的電磁做媒介互相傳遞信息,精神閥值足夠高的人能勉強接收他們的信號……最近議會有科學家提到這個,說如果利用幽空星的電磁,并在腦中植入共振器的話,說不定還能把人的靈魂折射出去。”

年輕的海因裏希似懂非懂:“那會怎麽樣?”

西利亞笑了起來。

“不怎麽樣。”

他随便擦了擦手,面上看不出心情喜怒。海因裏希頗有點忐忑,半晌終于忍不住開口試探:“對不起元帥,我知道的實在太少了……”

“不,沒關系。”

“但是每次您說的東西我都完全不知道……”

“沒有必要道歉,”西利亞溫和道,“沒有人一生下來就通宵萬事,所有知識和經驗的積累都必須依靠于時間——你只是還太年輕了。”

他們一前一後穿過荒原,海因裏希望着元帥的背影,視線帶着不加掩飾的火熱和專注。不久後遠處傳來喧鬧聲,霧氣中隐約出現大片灰影,那是即将開拔的艦隊。

海因裏希意識到這段旅途已走到了盡頭。

“西……西利亞大人,”他終于抓住這最後的機會,顫抖着開口問:“如果您以後有時間的話,能多教我一些……一些這樣的知識嗎?”

西利亞詫異的回頭看他。

“對不起這個請求很唐突,但您是我所知道的最淵博、最有智慧的人,所以如果可以的話……”

“我的智慧微不足道,”西利亞笑了起來,說:“但我可以教你,沒有問題。”

……

影像中年輕的海因裏希滿臉喜出望外,現實中的皇帝卻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你騙了我,西利亞。”他喃喃的道,“你永遠都沒教我那最重要的一課。”

他把臉深深埋在手裏,仿佛因為強忍巨大的痛苦而指節發白。三維立體影像不知何時已悄然結束了,幽空星濃重的霧氣和晦暗的風,就這樣呼嘯着迤逦遠去,漸漸消失在了遙遠的回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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