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命格(二)
祠堂位于後院老夫人住的清心院旁邊。連氏帶着兩個女兒和一衆丫鬟到院外時,老夫人已經在大開着的門口外等着。她的對面站着管家和幾個小厮。
顏容好奇地多看了兩眼,但她此時對這些一點印象也沒有,只好又把目光調回老夫人身上。
“怎麽這麽晚?!”老夫人一身深藍錦裙,戴着抹額,頭發灰白,梳得光滑齊整,無一絲不伏貼。
濃綠漸消,枯黃已現的院裏,本就因祠堂而荒涼幾分,老夫人話一出口,更是讓人覺得天又寒了幾度。
“母親!怎麽能勞你在外面等?”連氏慌忙上前,然後兩個女孩兒見禮,完畢後老夫人才一臉傲然地帶着她們進了祠堂。
“祖母!娘!阿宛妹妹,阿容妹妹!”顏寰從院裏迎出來,身後跟着一個老頭子。
那老頭明顯是管祠堂的,只見從腰間拿出一串鑰匙,打開祠堂的門後肅立在門外,面向院子,不同他們一起進去。
剛一進入這個放了幾十個牌位的房間裏,顏容就覺得一陣冷風吹來,不禁瑟縮了一下。
“阿容妹妹,你病才好。都說病去如抽絲,今天忙完就早點休息吧。”顏寰走在前面,卻像是後面長了眼睛似的,在顏容瑟縮之後回頭,溫和地說。
“阿容,不舒服嗎?”連氏緊張地拉過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正常。
“娘,大哥,謝謝你們,我沒有不舒服。”顏容感動着他們的關心,卻更思念自己在那個世界的父母和弟弟。那時他們也是一見面就噓寒問暖。
淨手,點香,跪拜,祝禱。
顏容低垂着眼,腦子裏一片空白。除了像個布偶一樣跟着顏府老夫人的指示動作,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昨日睜開眼後只來得及知道自己已經身處陌生時空,然後就是一整天亂夢。今天一早起來,還記不起來所處環境就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堆人一串事弄懵了,沒有時間細想。
回過神,已經回到了主院,大哥顏寰正在和她道別,又囑咐散了後一定要好好休息。
老夫人不在隊伍裏,顏宛也在半路叉回她的晴柔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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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氏帶着顏容和坐在花廳裏喝茶的南宮老夫人到了右邊的暖閣。
“淑若,可以開始了嗎?”南宮老夫人私底下叫的是連氏的閨名。她耐着性子等了老半天,盼得眼睛都冒星星了。
“可以了。”連氏拍了拍手。
與暖閣相連的正房裏走出來一個丫鬟,她手捧一個大托盤走過來,托盤上面輕微隆起,用一塊大紅布蓋着。
“海棠,給三娘。”連氏很是嚴肅。
“三娘子,請!”海棠是連氏身邊得力的大丫鬟,小臉大眼,嘴巴略大。
這些人能不能不要這麽含蓄!請?給我幹什麽?接過托盤還是揭開紅布?又或者是揭開後把蓋住的東西拿出來?
顏容不明所以,擡着無辜的雙眼看連氏。多做多錯,不如以靜制動。要不,怕是要鬧笑話的。
事實證明,顏容的反應是對的。
海棠把托盤放到顏容坐旁邊的桌子上,退了出去。此時室內只剩三人。
“阿容,這是我的母親--你的外婆餘氏傳下來的镯子。”連氏站起來,親手揭開紅布。
樹皮一樣的深褐色,樹皮一樣的紋路,很簡樸的樣子,就像是樹上剝下來的一塊樹皮做成。
顏容小心地拿起來看了看,又放回去。觸手才知道,那是一只非金非石非木的的奇怪镯子。
“娘親?這是什麽材質?”這樣的場景,這樣的鄭重,她不用猜也知道這東西定是不凡,而且自己見過的可能性很小。
“我也不知道。”連氏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來,她伸出潔白修長的食指和中指,輕輕摩挲着镯子表面,“這是你外祖母當年貼身戴着,只在我九歲生辰的時候拿下來一次。但我和你二姐姐都沒有福氣,繼承不了。今天是你九歲的生辰,你戴上試試看吧。”
她小心地拿起來,把顏容的手拉過去,在托盤上給她套上手腕。
托盤鋪了厚絨布,軟軟的很安全。顏容也很小心,不敢亂動一分。
镯子內壁光滑,外表也沒有突刺,戴着輕巧舒服。
九歲孩童的手腕細小,看起來厚重的镯子戴上之後竟然也很合适。顏容擡起手來仔細地看。
以前看過很多圖片,利用視覺效果,把平面圖畫得立體,或把平面圖畫成多層次。這個镯子看着的時候比現在大得多,難道也是視覺效果的問題?
看着看着,她覺得眼越來越暈,就像盯着強光看久了,又像盯着車窗外快速移動的景物,忙把眼睛閉起來。
“阿容,閉着眼不要睜開。”連氏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如果是平時,她一定會笑話連氏話裏的邏輯錯誤,可現在,她對此毫無意識。
暖閣裏外都安靜極了,連呼吸聲也聽不到。因為唯二清醒的兩個人大氣都不敢喘。看着戴上镯子後只看了一會兒就閉上眼的顏容,連氏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随後就是一陣狂喜。接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顏容,緊張地互絞手指,潔白的手背上青筋顯現。
南宮老夫人也全神地看着那個微蹙眉頭形容瘦小的俏麗女童,眼裏閃着希冀之光。她上身前傾着,雙手互扯袖口,平滑的布料被她揪出無數褶皺。這放在平時是很難想像的,大家閨秀們就是帶子系得松些緊些也有講究,更何況是穿着的衣服出現明顯褶皺。
“你看到了什麽?阿容。”連氏的聲音很輕,輕到堪堪讓室內的另外兩人聽到。
看到了什麽?白茫茫的一片。
“白茫茫的。”她此時顯然是無意識的。
連氏全身肌肉緊繃,她整個身體側向顏容坐着的矮榻,身下只挨了一點點椅子:“有字嗎?”
“字?沒有。”顏容閉着眼睛,如果不是脊背挺直地坐着,此時的她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說夢話一樣。
連氏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
失望嗎?絕對有的。記得母親餘氏說過她九歲時同輩女子中只她一人看到了富貴無邊幾個字。其他姐妹們戴上镯子後一點也不暈,就和戴普通镯子一般。
難過嗎?也是有的。自已不能繼承,女兒們也不能繼承。
不過,這镯子終是找到了傳下去的路途,畢竟阿容戴上後看到的是白茫茫一片,不像自己和二女兒,什麽反應都沒有。以後,這镯子就給阿容,只能期待由她的女兒繼承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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