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他像只靈犬,搖尾乞憐◎
遲露僵直地站在遠處,看完全過程,頓感一陣惡心。
她早料到了逢月城的意圖,仗着早已遣散侍從,逢月城又必須留她開啓陣眼,打算直接迎上兩名修士,見機行事。
但誰能告訴她,現在是什麽發展?
兀自難受着,遲露忽然想起女修的身份。
她和另一個男修是一對兄妹,原是規矩的正道修士,半途改修邪功,不僅廣搜靈丹妙藥,甚至靠吸收他人的靈力提升修為。
若是這種人出在其他宗門,早就被驅逐出去,可偏偏逢月城不僅接受他們,還為他們打掩護,即使他們做盡傷天害理之事,惡名也不曾穿出多遠。
此次兄妹二人來行宮,定然沒安好心,依照他們過去的壯舉,或是打算把宮內其餘人殺光吃淨,對她使用搜魂楔,搜羅完靈華宮的功法後,再交給景逸。
想想就令她犯怵。
眼睜睜看着景述行炸掉女修的一條胳膊,遲露腳仿佛生了根,竟沒有上前的打算。
女修凄厲的慘叫無比刺耳,景述行卻置若罔聞。
他抹去唇角的血跡,摸索着尋到落在地上的手杖,小心地藏到身後,細細檢查。
“還好,沒被你的血弄髒。”
“你,你怎麽可能做到!”女修跪倒在地,滿眼的震驚。她不知道阿兄是如何死的,現在亦無閑暇時間去想其中緣由,為求生路,她飛身後退,揚手撒出一把袖釘。
本想趁亂溜走,誰知景述行不閃不避,任由勁風撲面而來。
他低頭淺笑,笑聲明朗如空鈴,将之前的陰郁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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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笑聲,女修的雙腿消失不見,她維持飛身逃逸的姿勢,僵直地懸停半秒,而後怦然墜地。
她的另一條手臂,也在此時泯為血沫。
鮮血四濺,幾個呼吸之間,先前還不可一世的女修被削成人棍,于地面上徒勞扭動。
白衣長衫的貴公子執起手杖,腳踩黏稠血液,走近女修,探手往她懷裏摸。
遲露看到他取出一枚漆黑的長釘,沾取女修的鮮血,一手撐地,一手專心地繪制法陣。
“借你的法器一用。”
女修立刻明白景述行的意圖,眼中頓時湧起慌亂,而後漫上狠厲。
她自知生機渺茫,把生還的全部希望壓在殺死景述行上,只要她離開此地,便可以請求城主為她重塑靈體。
咬破舌尖,将沁出的鮮血凝成一枚暗器,鉚足靈力吐出,瞄準景述行的眉心。
就在她信心滿滿之際,斜裏打來一道靈力,将血珠打偏,于景述行白淨的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與此同時,景述行法陣繪制完成,揚手将搜魂楔插入女修的眉心。
少年郎的衣裳、容顏被鮮血污染,赤紅随着衣擺向上蔓延,如同身着翩翩紅裳。血水濺在玉白面容上,嫣紅刺目,猙獰得仿佛要撕開嶙峋玉骨,恭請其內修羅。
他的臉上萦繞燦爛的笑容,似乎想到了極其愉悅的事,內心的喜悅根本遏制不住。
而後“轟”的一聲,女修臨死前吐出的血滴子射入行宮,整座宮殿的房頂淩空飛起,伴随爆炸往上騰升數尺,打着旋兒朝遲露飛來。
遲露下意識運起靈力,打算将屋頂從側向打飛。女修最後拼死一搏,只等暗器沒入景述行的身體後,讓他死得不能再死,強大的靈力灌注其中,壓得遲露一步步往後退。
眼看就要被亂石活埋,苦苦堅持的手掌忽然洩力。
先是土石碎塊化為粉塵飄落,宛如戲曲終了後降下的幕布,而後是翩翩少年信步走來。
手杖點在地面上,發出篤篤聲響。他擡手撫上絲緞,加重按壓的力道。下一瞬,血衣變白,冰絲卸漬,方才的一切痕跡從他身上消失。
景述行停步在她身前,微微垂首,神情古怪地駐足。他在苦苦分辨,分辨來的人是少宮主還是她。
遲露不明白,景述行明明沒有一絲靈力,究竟是怎麽做到這些修真者才做得到的事的。
略一思量的功夫,忽略了景述行黯然的神情。
遲露沒有說話,景述行也不再言語,片刻後,他驀地伸出手,冰涼幹淨利落的指尖凍得遲露瑟縮一瞬。
他沒有用殺人的那只手,撫上遲露臉龐的手一直被他背在身後,未曾染上污漬。
指尖順着遲露面頰劃擦,速度極快,像朵飛揚的柳絮拂面而過。
“為何不說話?”景述行溫和了眉眼,語調中再無不久前有些瘋魔的笑意。
他靠以手撫面認出了來者,但心情卻未曾因為這點變好。
不知從何時起,她便與自己主動拉開距離,變得生疏起來。
分明此前時日,還不是這番模樣。
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似乎從某個節點開始,那位對自己毫無芥蒂的姑娘消失無蹤,從最初的逐漸生疏,到最後連續幾天不來見他,他開始被遠離,被隔閡。
而從頭到尾,景述行都沒有明白各中緣由。
哪怕現在也是如此,不論她看到了什麽,她都選擇閉口不談,連句話也不想與他說。
“你害怕了?”他笑問道。
“怎麽可能。”遲露終于反應過來,不再思考景述行的靈力問題,反駁道,“我只是在考慮說些什麽好。”
她聽見景述行不置可否地發出低笑,笑聲中隐隐透露不信的意味。
遲露不管他信不信,忽地眼前一亮,這不是完成系統任務的天賜良機嗎?
“我想說的是,幹得好,此等孽障死不足惜。”
臺詞從口中連串順出,半點兒卡殼也沒有。
景述行笑得很好聽。
“你當真這麽認為?”
遲露被他問的只知道眨巴眼,不然呢,她面對此情此景,甚至若非景述行她鐵定完蛋,還能有什麽別的想法?
景述行伸出手,把遲露的臉捧了起來,像是在托一件精致的物什,他捧得小心翼翼,似乎是佛子破戒,又似是殺胚在壓抑本性。
“你不覺得這是難得的好機會嗎?”
“什麽?”
“我能殺他們,也能殺別人,你難道不想收回此前的要求,去做靈華宮,亦或是逢月城的主人?”他的語調柔和,循循善誘。
遲露擡起睫羽,揚眸看去,發現景述行神色晦暗,像是将被遺棄的靈犬,搖着尾巴祈求主人心軟收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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