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引起衆怒

夜晚，朵帳內的取暖器運作着，光着膀子的泰瑟爾摟着熟睡的拿笯，也在熟睡中。地臺下方，阿必沃和阿蒙達在暖和的被窩裏沉睡，木宰嫌熱，趴在門口，從帳簾的縫隙中吹進來的冷風讓他涼快了不少。

後半夜，阿必沃渴醒了。朵帳內黑乎乎的，醒來的阿必沃熟悉了一陣後，雙眼看到了放在被窩不遠處的水杯。他扭頭看向兩位阿父的方向，就見阿父似乎也嫌熱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都在被子外。阿蒙達睡得呼呼的，一條腿也伸出了被子外，阿必沃輕輕翻了個身，趴着伸手夠到杯子，仰頭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予。溪。篤。伽。

朵帳頂有撲簌簌的聲音，下雪了。阿必沃輕輕放下杯子，輕輕地翻身，躺好。記憶中，和阿父睡在一個朵帳裏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對親阿姆，阿必沃沒有什麽記憶。對米莎，他只有厭惡。想到阿父能帶回穆阿父的原因，阿必沃心裏有點小小的自豪，是他給了阿父機會呢。帶着這樣的自豪，阿必沃再次進入了夢鄉。

※

前一晚沒有被做運動，第二天泰瑟爾起床的時候，穆仲夏也醒了。泰瑟爾讓穆仲夏繼續睡，穆仲夏卻是爬了起來。父子三人穿衣洗漱準備出發，穆仲夏跑去種植朵帳，兩只野雞太給力，竟然又下了四顆蛋！穆仲夏拿了蛋跑回來，趁着父子三人準備外出的行囊時迅速煎了四顆蛋，然後熱了四杯芒木奶，讓父子三人和木宰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走。木宰一口吃掉煎蛋，舔掉半盆的芒木奶。

泰瑟爾把自己的那顆煎蛋咬了一半，另一半喂給穆仲夏，嘴裏說：“蛋你留着多吃。”

穆仲夏推回去：“我看那兩只雞今天還會下蛋，剩下的我和古安吃，你快吃了出門吧。”

泰瑟爾單手摟住拿笯，吃掉了那半顆蛋，然後幾口喝掉芒木奶。給泰瑟爾拿了杯水讓他漱口，穆仲夏第一次在清早目送父子三人和木宰外出。外面下雪了，一夜過去，雪已可沒過鞋子，但對帝瑪塔人來說，這只能算是小雪，他們仍舊需要外出捕魚。等捕魚過了，帝瑪塔人會給他們的朵帳蒙層數不等的白色獸皮，一是為了保暖，二也是為了在只有白色的雪季起到遮掩的效果。畢竟綠色的朵帳在雪季太過顯眼。

裹得嚴實的阿蒙達，腰間插着骨匕和穆阿父給他做的術法匕首，跟着父親和兄長昂首挺胸地離開。只有五歲的他，已經要開始學着獵捕食物。每一個朵帳都有男人或孩子帶着外出的簡單行囊出門。一個個男人、男孩兒彙聚在一起，在頭領朵帳外集合。

天還黑着，穆仲夏在火把的光亮下看着父子三人和木宰離去的背影，眼眶不受控制的發熱。在生存面前，帝瑪塔人是最為頑強的，也是最令人敬佩的。泰瑟爾作為隊長，站在最前方，他扭頭看向自己的朵帳，帝瑪塔人良好的視線讓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拿笯站在朵帳外。

外出捕魚的男人們集合完畢，牽來自己的戰馬，上馬離開。為了給他的拿笯最好的生活，泰瑟爾每天都會申請外出捕獵。只有這樣，他才能分到最多的食物。阿必沃和阿蒙達也同樣為了給穆阿父拿到最多的食物，他們願意在雪季這樣寒冷的時候，跟着阿父外出捕魚。

男人們騎着戰馬離開，穆仲夏才返回朵帳。平靜了一會兒，他脫掉外衣，開始幹活。泰瑟爾和孩子們在努力，他也要努力。先把朵帳收拾打掃了一番，穆仲夏給自己弄了麥片粥，配上昨晚做的面包填飽了肚子。接着，他開始和面，古安不舒服，早上給她做一碗熱乎乎的湯面，再給她弄一杯熱奶，應該是不錯的早餐。

古安已經醒了。昨晚她的肚子就沒有那麽痛了。她知道這是因為夏哥的精心照顧，因為她在溫暖舒适的朵帳裏。如果是以前，她至少要疼四天。如果是在雪季，哪怕結束了，肚子仍會隐隐作痛。不疼了，古安也就不躺着了。她把褲子綁緊，穿戴好後，确保自己捂嚴實了——夏哥昨天說了她不能受寒——古安提着廢水桶和木馬子出了朵帳。

天還黑着，外出的男人們走了，大部分送男人們出門的女人也都返回了朵帳。古安避開族人，憑着帝瑪塔人良好的視力，摸黑繞路到廁所，倒了還未結成冰的廢水，清理了木馬子，然後又迅速摸黑回來。一進朵帳，古安就看到了夏哥。

“古安，你去哪了？”

一身寒氣的古安摘下圍巾，一臉笑容的說：“我去倒廢水了。夏哥，我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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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仲夏看了眼古安提的兩個桶，沒說什麽，只道：“去洗手，吃飯了。”

“好！”

古安洗了手，脫掉皮襖，坐在桌前，幸福地聞聞湯面的香味，拿起叉子大口吃了起來。桌上不僅有一碗香噴噴的肉絲面，還有一杯奶、兩個面包和一小塊奶酪。穆仲夏幫着古安收拾了一下朵帳，給她燒了一壺熱水，說：“中午只有我們兩個，我煮點粥，烙幾個肉餅，晚上等你哥他們回來，咱們吃餃子。”

古安眼睛亮了：“夏哥，什麽是餃子？”

穆仲夏：“一種胖胖的可愛食物。”

古安糊塗，什麽叫胖胖的可愛食物？

古安吃完飯，穆仲夏拿走餐具回了朵帳，讓古安好好休息。穆仲夏今天要繼續做幾個術法暖手寶，還要把能修的取暖器修好。不過考慮到古安會無聊，穆仲夏從自己的術寶箱裏翻出幾本畫冊拿給古安看。穆修是書呆子沒錯，可是他看得書卻很廣泛，是個特別喜歡看書的書呆子。這幾本畫冊有的是講伊甸風情的，有的是描述伊甸花草的，還有描述伊甸美食的，還有單純的繪畫品鑒。畫多文字少，方便不識字的古安來看。拿到這幾本畫冊，古安高興壞了。

暫時不用操心古安，穆仲夏在朵帳內忙碌。而外出的男人們鑿開結了薄冰的湖面，開始做捕魚前的準備。阿蒙達這樣的孩子負責捕撈上來後把小魚丢回湖裏。帝瑪塔人向伊甸人學會了編織漁網，然後用漁網捕撈湖泊裏的魚用以度過漫長的雪季。

下雪了，也就意味着亞罕會更加的危險，所以今天木宰也跟着出門了。不過木宰不喜歡魚腥味，祂和其他的魔獸在一起，趴在雪地上，懶洋洋地看着遠處的人們忙碌。一只母老虎起身走到木宰身邊，低頭想舔他，被木宰躲開。

“嗷！”

木宰朝母老虎龇牙。母老虎卻不怕他，靠近一步，再次低頭。

“嗷！！”

木宰咬了母老虎的脖子一口，母老虎見木宰确實不喜歡她，悻悻地走了。魔獸夥伴之間也是可以有“愛情”的。不過魔獸夥伴交配得到的魔獸後代會缺少一些血性，為了讓魔獸保持應有的血性，部落裏的魔獸之間産下的魔獸，在學會捕獵後就會被送回森林，他們需要在森林裏錘煉自己，培養自己先天缺少的血性。魔獸的發情期在雪季，産崽期在雪季末，然後等暖季到來後幼崽就可以跟在母親身邊學習捕獵了。

木宰對部落裏的母老虎都興致缺缺，不過他也确實要到發情期了。雖然不喜歡那只母老虎，但木宰也被挑逗起了幾分興致，朝泰瑟爾的方向吼了兩聲，木宰離開獸群，向森林的方向奔去。泰瑟爾看到了沒有阻止，他也清楚木宰的發情期要到了。

一網一網的魚被捕撈上岸，孩子們盡責地找出小魚，抓起來丢回水中。如果穆仲夏在現場，看到眼前的一幕，一定會聯想到“查X湖冬捕”的場景。唯一的區別是，這裏沒有衆多趕來的賣家，捕魚的人為的也不是拿去賣個好價錢，這些魚是他們漫長雪季的希望。

大人和孩子一直忙碌到該吃飯的時候。大人們就在湖邊殺魚，點燃幹糞，烤魚吃。泰瑟爾也在殺魚、洗魚，身邊卻圍了一群人。

“泰瑟爾，魚這樣處理真的會更好吃？”

“泰瑟爾，能不能讓我的拿笯去跟你的拿笯學這個平安結？”

“泰瑟爾，能不能讓你的拿笯教教我們怎麽做拐杖？”

泰瑟爾一邊專心處理魚，一邊回答：“好不好吃你們自己烤了就知道。古安會學怎麽編，等她學會，你們的拿笯可以去找古安。拐杖等休息下來之後再說。”

圖拉森在一旁喊：“你們是不打算吃飯了？！”

圍着泰瑟爾的人立刻一哄而散。

泰瑟爾把處理好的魚交給一旁的阿必沃和阿蒙達，兩個孩子負責烤魚。泰瑟爾用雪清洗了雙手。圖拉森、蘇旺比和汗巴納的兒子也拿了父親處理好的魚，和阿必沃、阿蒙達一起烤魚去了。四家的火堆在一起。泰瑟爾走到自己的火堆這邊，坐在獸皮墊子上，從袋子裏拿出四個術法食盒和四條已經凍得硬邦邦的面包。泰瑟爾把面包放在火堆邊，打開四個食盒。

圖拉森、蘇旺比和汗巴納還好些，三人的兒子白西米、查拉薩和依弗賽好奇地盯住了四個他們沒見過的食盒。泰瑟爾有過兩個老婆，有兩個兒子。圖拉森有一兒一女，女兒比阿蒙達大兩歲。蘇旺比和汗巴納都只有一個孩子，也是他們唯一的兒子。汗巴納的兒子查拉薩比阿必沃和白西米都小，才8歲，白西米、依弗賽和阿必沃的年紀相當，三個男孩子經常在一起。

四個食盒裏，一個食盒裏裝着是已經被凍成塊的芒木奶，一個食盒裝的是奶酪，另外兩個食盒裝的是香腸炒飯，當然，也是凍住了。泰瑟爾開啓三個術法食盒，用匕首把奶酪切成四份，然後說：“你們一人拿一份。”

圖拉森、蘇旺比和汗巴納驚喜了。白西米立刻拐拐阿必沃，小聲問：“嘿，阿必沃，那是什麽？”

阿必沃專心烤魚，酷酷地說：“是我穆阿父做的奶酪。”

白西米：“就是用酸了的芒木奶做的那個圓圓的東西？”

“是。”

白西米和依弗賽皺鼻子：“那能吃嗎？”

阿必沃給了兩人一個白眼：“那你們別吃。”

圖拉森、蘇旺比和汗巴納都是吃過香腸的。自從有了新拿笯後就變得格外吝啬的泰瑟爾竟然主動給他們食物！先不管好不好吃，三人馬上動手拿走自己的那一份。泰瑟爾接着說：“面包你們拿走一半。”

圖拉森：“泰瑟爾，你今天很大方啊。”

泰瑟爾：“今天讓你們試吃。”

什麽意思？今天？試吃？

泰瑟爾卻不解釋了。圖拉森也不追問，拿過兩條還沒完全解凍的面包，用匕首切切，三人平均分配。

泰瑟爾這時候說：“奶酪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夾在面包片之間吃。”

嗯？這怎麽吃？

泰瑟爾切下兩片邊緣變軟的面包，切了一片奶酪夾在兩片面包中間，張嘴吃下。

這麽吃？

“阿父，我試試！”白西米自告奮勇。圖拉森把匕首給他。

兩條大魚烤好了，阿必沃把魚放在幹淨的獸皮上，準備切成幾塊。他先抽出骨匕，切到魚大骨那裏就不好切了。阿必沃把骨匕丢到一旁，又抽出一把匕首，就聽輕微的“咔”的一聲，大魚粗壯的骨頭被輕松切斷。

“阿必沃！你有術法匕首？！是吧！上面有術法石！”依弗賽突然大叫，正要嘗奶酪的白西米楞了下，急忙看過去。就是圖拉森、汗巴納和蘇旺比都楞住了，周圍聽到的人也都看向了阿必沃。

“真的是術法匕首！阿必沃！你哪來的！”白西米尖叫。

阿必沃擡頭看了兩個大驚小怪的夥伴一眼，繼續切魚，嘴裏說：“我穆阿父給我的。”

“……！！”

圖拉森、汗巴納和蘇旺比的腦袋統一轉向已經開始吃飯的泰瑟爾。

白西米：“阿必沃！給我看看！”

阿必沃：“我要切魚。”

“你拿術法匕首切魚？！我要殺了你！”白西米和依弗賽要瘋了。

坐在阿父身邊準備吃魚的阿蒙達不知是有意還是什麽，從腰間拔出自己的術法匕首，切了一塊魚肉，塞進了嘴裏。

“阿蒙達！你也有？！”

白西米和依弗賽要瘋了。

這一天，泰瑟爾父子三人徹底引起了衆怒。

他們專門帶了午餐，也就算了。可他們用的卻是術法食盒！可以自動加熱！

他們帶了午餐，也就罷了。可他們的午餐卻那樣的豐盛和美味！好吃的面包，好吃的奶酪，聞着就令人流口水的所謂香腸炒飯——他們好想知道那是什麽味道！

最最令人嫉妒的是！阿必沃和阿蒙達兩個孩子竟然有術法匕首！雖然是最低等的初級術法匕首，也足夠令人眼紅。

圖拉森、蘇旺比和汗巴納恨不得合夥上去把淡定地吃飯的泰瑟爾打一頓，這父子三個人根本就是來刺激他們的！

阿必沃和阿蒙達給小夥伴們看了看他們的術法匕首，就把匕首收了起來。兩個孩子一臉的雲淡風輕，好像術法匕首根本不算什麽的樣子，心裏卻絕對不是表面的那樣淡定。我們的穆阿父（阿姆），是亞罕最好的阿父（姆）！你們都沒有！

飯後的捕魚，小夥伴們都沒心思抓小魚了。跟阿必沃和阿蒙達關系好的小夥伴們纏着兩人，想再看看術法匕首，被兩人無情地拒絕。

頭領部落，天暗了下來，穆仲夏估摸着時間開始煮餃子。他包了很多，剩下的明天那父子三人可以當便當。到時候他們用術法食盒煮成湯餃子，暖和又頂餓。外面突然熱鬧了起來，穆仲夏走到窗邊往外看，應該是大部隊回來了。把最後一鍋餃子撈出來，穆仲夏倒好一盆熱水，把煮好的餃子盛了一些在今天新做的一個術法食盒裏，又盛了一碗甘茅蛋花湯，放到食籃裏。穿戴好，穆仲夏提着食籃去給古安送飯，等到他從古安那邊出來，遠遠的就看到了熟悉的三人一虎。

“嗷～”

木宰永遠是速度最快的。穆仲夏張開雙臂抱住奔過來的木宰，親親他的腦袋，再揉一揉。阿必沃手裏提了四條大魚，阿蒙達提了一條，泰瑟爾提着一個沉重的袋子，明顯裏面也是今天的收獲。穆仲夏：“先把魚放到外面，洗手換衣服，準備吃飯。”

父子三人的臉上出現了少見的微笑，他們的步伐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