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假腿也瘋狂

泰瑟爾和泰拉逽從廚房出來時，旅館大堂內的喧嘩聲就頓時小了許多。泰瑟爾剛才穿過大堂進入後廚這一路上就已經引來了議論聲，別說在納季城見到帝瑪塔人是一件稀罕事，就是在威尼大部也少見帝瑪塔人。更不要說此時這位帝瑪塔人身後跟着一位疑似伊甸人的人物。

穆仲夏、泰瑟爾和泰拉逽三人由納古力隊長帶來旅館，并訂了兩間房。早先在一樓大堂的客人都是親眼見到的。只是那時候穆仲夏被渾身濕透的泰瑟爾裹在獸皮裏沒有露臉，剛才穆仲夏出現在大廳又去了後廚倒是沒有引來多少關注，畢竟納季城的伊甸人不少，可泰瑟爾和泰拉逽這兩位帝瑪塔人再次出現，馬上就令旅館內熱烈的氣氛降低了十幾度。兩人身上自帶亞罕的寒冷。還有不少人緊盯着泰拉逽的那條假腿。等到穆仲夏和兩人一起出來，大家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可這些異樣的眼神在某種聞所未聞過的香氣飄入鼻端後，就變成了另一種關注了。三人沿途路過的客人無一例外的腦袋跟随着三人的行動而移動。有人咕咚咕咚咽了兩下嗓子，有人放下了手裏的酒杯，眼睛盯住了穆仲夏手中的那個盤子。

身材高大的泰瑟爾往旁邊瞥了眼，向側方走了一步，讓穆仲夏走到他前面，然後和泰拉逽一前一後護着穆仲夏上了樓。等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樓下的客人們炸開了。

“老板！那兩個帝瑪塔人去廚房拿的是什麽？”

“老板！你就拿這種難吃的幹面包來糊弄我？！當我是沒錢嗎！”

“XX，老板你是不是認為帝瑪塔人比老子有錢？！”

樓下的客人們不幹了。明明有那麽好吃的食物，就給他們這些狗屎？！手裏的肉不香了，就是杯子裏的酒都更馬尿一樣了！

被客人指着鼻子罵的旅店老板欲哭無淚。他急忙跑到廚房去詢問那三人拿出來的什麽。得知是那位伊甸人自己做的，老板只能抹抹鼻子出來解釋。很多客人都不相信，他們又不是沒去過伊甸，伊甸也沒有這麽香的面包！還有那碗裏細細的東西是什麽？他們也沒在伊甸見過！老板都快跪了，你們沒見過，感情我就見過了！

樓下鬧開了。這家旅館內的客人多為走商的商人。途中本就辛苦，每次住店的時候就盼着能吃口好的，能住得舒服點。那令人垂涎的細細白白的東西就從他們面前飄過，還有那透着一股別樣奶香的面包就曾近在眼前。再看一眼手裏灰撲撲的大麥面包，哪還吃的下去！

樓上，泰瑟爾和泰拉逽每人捧着一個大碗，腦袋都快埋進去了。泰拉逽是第一次吃穆仲夏做的飯，好吃得他幾乎要把舌頭吃進去。穆仲夏吃了一份三明治，他的那碗他吃了煎蛋，吃了一半面條和幾片肉就飽了。三人是在泰拉逽的房間裏用餐，穆仲夏把他的碗推到泰瑟爾面前，說：“我先回房間，你們兩個吃完了就拿下去吧，費用他們會算在房賬裏。”

泰瑟爾點了下頭，嘴裏滿是食物暫時開不了口。穆仲夏拿了鑰匙先回房洗澡，泰瑟爾和泰拉逽繼續悶頭吃。

樓下，三位廚師被老板喊了出來。被饞蟲勾的胃部煎熬的客人們把三位廚師圍了起來。老板也不避諱，直接問：“那個伊甸人是怎麽做的？有沒有說他做的是什麽？”

三位廚師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他們剛才也想偷師的，結果發現似乎不行。

“那個伊甸人就是用面粉加了水然後擀成薄片切絲煮……”

“他帶了一塊很香的東西，切成片後放在大麥面包片上，烤箱一烤出來就很香，不知道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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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術法鍋煮了骨頭湯，還放了香料，我不認識，是他自己帶的。”

聽三位廚師所言，那個伊甸人唯二用的自己帶來的就是一塊奶白色的、疑似奶餅的東西和一小包香料，其餘的都是廚房現有的食材。馬上就有一位商人說：“奶餅沒有那麽香。我做了十幾年的奶餅生意，絕對不是奶餅的香味。”

“我也可以肯定伊甸沒有這種把面皮切成細絲的做法。”

“但那個人看起來像是伊甸人啊？”

“老板剛才不是說是伊甸人嗎？”

樓下的客人們七嘴八舌的讨論，卻沒有人敢去樓上問。帝瑪塔人兇名在外，哪怕這裏是納季城，也沒人敢主動湊上前。其中有那麽兩三位商人看着二樓的方向眼底深沉。這三人彼此間的視線對上，默契地迅速移開。

泰瑟爾和泰拉逽這兩個大胃王很快就把面條和奶酪三明治掃光了，就連湯都沒剩下一口。吃飽喝足，泰拉逽讓泰瑟爾回房，他把餐具送下去，泰瑟爾沒跟他客氣。泰拉逽端着托盤下樓，樓下的客人們看到他下來了立刻竄回自己的位置坐好。泰拉逽似乎沒看到本應該在廚房的廚師怎麽在樓下坐着，他面無表情地往廚房的方向走，被臉上堆笑的老板攔了下來。

“您吃完了？”老板用伊甸語問。

泰拉逽也露出禮貌的微笑，點了下頭。老板馬上狗腿地伸手：“交給我就好了。”

泰拉逽也不推辭，交給老板。馬上有兩名夥計過來幫忙拿去廚房。一名和泰拉逽一樣一臉絡腮胡的男人走到泰拉逽面前，很是友好地朝身側的一張空桌一指，問：“這位帝瑪塔勇士，我可以請您喝一杯嗎？”

泰拉逽不像泰瑟爾那樣，讓人看着就不敢接近。泰拉逽的身上更多了幾分溫和，這也是對方敢大膽上前相邀的原因。泰拉逽微微一笑，馬上令對方臉上努力做出來的親切友好更真誠了一些。

泰拉逽：“謝謝您的邀請。威尼大部的大麥酒很不錯。”

對方立刻哈哈大小兩聲，似乎很滿意泰拉逽的這聲贊揚，從對方的口音裏也能聽出他是迪羅特人。

泰拉逽跟着對方來到那張方桌旁大馬金刀地坐下。泰拉逽站着時就是俯視對方，這一坐下，對方明明也是身強體壯的，在他面前卻仍顯得像發育不良。這麽一對比，更顯得帝瑪塔人在體格上的優勢。別看旅館裏此刻幾乎坐滿了人，這些人卻真不敢對泰拉逽起什麽壞心。端看泰拉逽的那只手，妥妥的能一手就捏碎他們的嫩脖子。帝瑪塔人的兇悍不是說說的。

桌旁還有另外兩個人，應該是和這人一道的。這人先自我介紹：“我叫阿比勒，是來納季城行商的，他們都是我商隊的。”

那兩人對泰拉逽友好地點了下頭，泰拉逽也朝兩人點點頭，拍了下自己的胸膛：“阿逽。”

老板這時候端上來幾杯大麥酒放在桌上，阿比勒把一杯推到泰拉逽面前。大堂內的人雖然還是各做各的，但注意力卻都在這邊。

泰拉逽喝了一大口大麥酒，很是滿足。阿比勒舉杯，兩人又碰了一下，泰拉逽一口下去，一大杯的大麥酒只剩下一半了。

泰拉逽的态度消除了阿比勒心中的許多緊張。其實在攔下泰拉逽前，阿比勒也有點腿軟。他從來沒有和帝瑪塔人接觸過，只看帝瑪塔人的體格就能把他吓得半死。但見泰拉逽對旅館老板的态度似乎還不錯，加上有一位疑似伊甸人的年輕人和那兩位帝瑪塔人在一起，他就有多了幾分勇氣。

又灌了一大口大麥酒，阿比勒才鼓足勇氣說出來意：“阿逽勇士，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您的……是在亞罕制作的嗎？”不敢當着人家的面說“假腿”，阿比勒低頭看了眼泰瑟爾的那條奇怪的左腿，接着就馬上說：“我有一個侄子，他很優秀，可以說他是我們家族的驕傲。可是很不幸，一年前他在一場戰鬥中被敵人砍斷了腿，從此他就一蹶不振。作為他的叔叔，我很為他惋惜，也很心疼他。我看您的這個上面似乎有術法陣。我也曾花大價錢想請一位機械師為他制作一條腿，但機械師很難請，能請到的一聽是要做假腿就把我趕了出來。普通工匠制作的假腿，只能讓他站起來，并不能讓他像您這樣與正常人無異。我就是想問問您，在亞罕可以找到人制作像您這樣的……嗎？”

泰拉逽對自己的這條腿卻沒有絲毫的忌諱，如果忌諱他也不會離開部落、離開亞罕來到威尼大部了。再說，部落裏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他這條假腿。

周圍不少人都豎起了耳朵。相比于帝瑪塔人那美味的晚餐，他們也同樣關注對方的那條疑似術法假腿。

泰拉逽拍拍自己的假肢，很是自豪地說：“我這條腿是我們亞罕的機械師給我做的，是術法假腿。”

阿比勒雙眼圓瞪：“你們亞罕的機械師？！”亞罕有機械師？！

泰拉逽指指樓上：“和我們兄弟一起來的就是機械師，他是伊甸人，現在在我們亞罕生活。”

泰拉逽回答引起了衆人的好奇，伊甸的機械師竟然跑去亞罕生活？這太不可思議了！而泰拉逽的誠實更是讓阿比勒放下了心中的忌憚，急忙問：“阿逽勇士，您這樣的一條術法腿要多少錢或術法石？”

阿比勒這麽一問，剛才還很誠實的泰拉逽頓時心虛了。而阿比勒見他這樣，咬牙說：“阿逽勇士，您只管說就是，我知道肯定不會便宜！”但想到自己的侄子，阿比勒認為不管需要多少術法石他都會想辦法拿出來，而且他的兄長也不是窮人。

如果是以前，泰拉逽肯定就如實回答他花了100枚白色術法石。這次出來，他是切實地感受到了機械師的地位之高，收費之貴。他再不懂行情，也清楚他這條術法腿絕對不止100枚白色術法石。泰拉逽道：“我的弟弟和薩默機械師的關系非常好。我這條術法腿所用的材料是部落出的，我用術法石、獵物、草藥、獸骨向薩默機械師換來了這條術法腿。天冷的時候，我這條腿可以自主保溫，讓我的腿不會被凍傷。”

請雪神原諒他說了謊話！

“自主保溫？！”

阿比勒一聽，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一定要為侄子定制一條！

想到亞罕機械師的缺乏，對方又和那位叫薩默的機械師有一點關系，但交換的價格肯定也不菲。阿逽勇士不直說，阿比勒心中則有了計較。阿比勒又要了好幾杯大麥酒請泰拉逽品嘗，懇請泰拉逽為他引薦薩默機械師。泰拉逽沒有當場答應，只說他會先向薩默大師提這件事，對方要不要見他不能決定。薩默大師此次随他們來威尼大部，一是為了找人，二是幫助他們銷售亞罕的特産。

阿比勒一聽泰拉逽是來銷售亞罕的特産，問都不問對方賣什麽，立刻拍胸脯說：“阿逽勇士你手裏有些什麽貨物？我很感興趣。”

馬上就有一位同樣一臉絡腮胡的行商擠過來：“阿逽勇士，我的貨物是可以賣到伊甸的，你們手裏有什麽特産？皮子、獸骨、獸油我都可以收。只要您能幫我引薦薩默機械師。”

泰拉逽因為他那條假腿和他的誠實友好引起了大堂內商人的注意。且不說自己身邊有沒有需要術法假腿的人。能趁此機會與一位機械師取得聯系，對他們的生意只有好處！阿比勒急了，明明是他第一個向阿逽勇士這位帝瑪塔人表現出善意的，其他人竟然厚顏無恥地來截胡，太過分了！

泰拉逽當然希望他們的貨賣得越多越好。他很大方地把自己的假肢取下來給衆人觀摩，然後告訴大家他們亞罕有什麽特色商品。有精美華貴的各式皮草，有款式新穎的皮包，有美味的奶酪，有誘人的香腸，有分類嚴格的獸骨、獸油和皮料，有……

本來只是想借着和對方做生意簽上那位伊甸的機械師——在羅格裏格大陸人的心裏，伊甸的機械師是最“正宗”的——卻沒想，對方帶來的亞罕特産竟然引起了他們濃厚的興趣。得知阿逽勇士晚上吃的那噴香的面包，人家又叫奶酪三明治就是用奶酪做的，在座的商人都表示出了購買的意願。

泰拉逽在樓下用他的那條術法機械師作為他們在納季城貿易的敲門磚，樓上房間裏，穆仲夏已經在泰瑟爾的懷裏沉睡了。樓下的吵鬧聲隐隐地傳入房間，泰瑟爾對去樓下喝一杯什麽的都沒有興趣。他時不時摸摸穆仲夏的額頭，生怕對方淋了雨發燒。穆仲夏其實沒有淋到多少，只是鞋子和褲腿濕透了。穆仲夏在亞罕生凍瘡又高燒吓壞了泰瑟爾，他生怕對方受涼。

等到穆仲夏完全睡熟，泰瑟爾慢慢放開他，輕聲下了床。兩人都帶了換洗的衣服，卻沒有帶鞋子。泰瑟爾出了房間走下樓，樓下熱鬧的大廳驟然安靜了下來。已經裝回自己假肢的泰拉逽站起來：“阿泰。”

泰瑟爾淡淡說：“我找老板要一個取暖器，薩默的鞋子濕透了。”

還不等泰拉逽回應，腆着肚子的胖老板就揚聲喊：“有有有！我馬上拿給您。”

泰拉逽用帝瑪塔語說：“泰瑟爾，他們很多人都對我們的商品感興趣。他們也想請穆大師給他們制作術法物品。”

泰瑟爾：“仲夏睡了，明天我跟他說。”

“好。”

在座的都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麽。老板很快提着一個術法取暖器過來，泰瑟爾接過後就轉身上樓了。等到泰瑟爾離開，樓下的衆人才一個個大喘氣。阿比勒輕聲問：“阿逽勇士，那位是你的弟弟？”

泰拉逽的臉上是自豪的笑容：“是，他是我弟弟，是我們部落最勇猛的戰士。”

阿比勒咽了下嗓子，搓搓胳膊，難怪氣質那麽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