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他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明亮的術法燈下，烏哈根雙眉微蹙，對照着老師給他的答案，認真批改每一份作業。他要在明天上午把批改好的全部作業拿給老師檢查，時間不可謂不緊張。自從正式擔任穆仲夏的助理之後，烏哈根的腦袋只要是醒着的時候就在飛快地運轉，每天晚上他倒頭就睡，根本沒有任何的餘力去感傷他已經逝去的愛情，去思念遠在家鄉的阿爺。即便是這樣，他每天也是把自己睡眠吃飯的時間壓縮到最短。最絕望的那段時間，至少他睡眠的時間是可以保證的，那時候最苦的是吃不飽、穿不暖還有心中的不甘怨憤。現在，盡管累得他好幾次都快撐不下去了，可他的內心卻是滿足的。

捂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烏哈根揉揉酸澀的眼睛。想到面對他每天睡不夠的黑眼圈時老師那副習以為常的平靜表情，烏哈根拍拍臉。也不怪老師這麽厲害，老師本來就是天才，再加上足夠的勤奮……也怨不得伊甸會把那麽多威尼大部的學生退回來。桑珠學院最勤奮的機械師也沒有他這樣累過。而如此辛苦的他，在老師面前，卻不值一提。虞兮正裏。

看看時間，這個時候老師應該已經休息了。烏哈根把有拿不定的作業放在一邊，繼續下一份。而此刻，被烏哈根認為已經休息的穆仲夏卻是躲在自己的房間裏，窗簾拉得嚴嚴實實，術法燈也只點了一盞。他左手拿着一顆白色術法石，右手是術法筆，精神高度集中。穆仲夏的視野範圍內，一條細細的紅色線條，随着他右手術法筆在白色術法石上的描繪而移動。随着時間到推移，白色術法石上一個最基礎的術法陣漸漸成型。術法物品上的每一個術法陣都是由若幹個最基礎的術法陣組成的。穆仲夏現在所描繪的就是這樣的基礎術法陣。基礎術法陣的排列方式不同，組成的術法陣功能就不同。

旁聽了這麽久，穆仲夏終于弄明白了機械師所謂的術法凝結能力是怎麽回事。簡而言之就是把環境中存在的術法元素通過術法師的凝結能力化為實質的可利用能量，可以理解為魔法師的魔法能力。而覺醒了術法能力的術法師必須經過訓練才能具有凝結術法的能力。訓練的方式就是穆仲夏現在所做的。用術法筆在術法石上雕刻基礎術法陣，通過術法石本身具有的術法能量來催動術法師感應環境中的術法元素，再利用術法筆為媒介，加深術法師對術法能量的凝結能力。

對于覺醒兩種以上術法力的術法師來說，同樣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培養自己的術法凝結能力。凝結術法的能力越強，感應到自己覺醒的術法能力數量也就越多。穆仲夏現在只能凝結火元素。這也是術法師中覺醒頻率最高，凝結越容易的元素。

同樣的，經過這段時間光明正大的偷師，穆仲夏也弄懂了術法覺醒的狀态。術法師覺醒術法能力确實眼前會出現元素點，就是他認為的雪花點。元素點的數量越多，元素點的顏色越多，那術法師覺醒的能力越強。當時滿屏幕的雪花點，他記得很清楚有白色、紅色、藍色和綠色。那現在就可以肯定他至少覺醒了4種術法元素。白色是水元素，紅色是火元素，藍色是冰元素，綠色是木元素。

盡管穆仲夏現在只能用術法筆調動出火元素，萬裏長征也只邁出了第一步，但絲毫不妨礙他的興奮與激動。火元素是武器常用術法陣的必備，水元素和木元素是藥劑的必備，冰元素是冷藏箱的必備。已經看到了希望的穆仲夏怎麽能不高興。

活動活動脖子，穆仲夏看着手裏已經完成“雕刻”的白色術法師，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贊，還不錯。随着術法陣的完成，手裏的這顆白色術法石中的術法能量也在緩慢消散。穆仲夏把這顆術法石放到一邊，又拿起一顆新的。等他睡覺前，他會把所有完成的術法石全部銷毀。在回到亞罕前，他不會讓任何人發現他覺醒了術法能力，包括烏哈根。

第二天早餐的時候，師徒兩人這個打完哈欠，那個跟上。兩人都是一副明顯沒睡飽的樣子。烏哈根好奇：“老師，您最近是不是都休息不好？”

穆仲夏眨掉眼裏的生理淚水，說：“回亞罕前要把手頭的事都做完，時間就是金錢啊，烏哈根。”

時間就是金錢……烏哈根失笑：“老師，您是高階機械師，不應該缺錢纔對。”

穆仲夏豎起右手食指，搖搖：“錯，我缺錢得很。”

烏哈根遲疑地問：“您，是為了，阿泰勇士他們嗎？”

穆仲夏深吸了口氣，說：“當你親歷過亞罕雪季的殘酷之後，你就會知道自己是多麽貧窮了。”

烏哈根沉默了良久，說：“老師，您和我以為的機械師都不一樣。”

穆仲夏哈哈笑道：“其實我本來打算當一個農夫，陰差陽錯之下學了機械學。我還會給牛羊接生，不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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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哈根：“……”他不知道自己用什麽表情才合适。

亞罕

第三部落頭領部落，阿蒙達坐在朵帳外看着遠方。術法烤箱裏烤着雞和肉。天快黑了，等一會兒外出狩獵的大部隊就要回來了。阿蒙達孤單地坐在那裏，有同齡的小夥伴來找他，他也只是面無表情沉默地搖搖頭表示不去玩。

號角響起，外出的族人們回來了。部落裏的族人出去迎接，感謝雪神讓外出狩獵的族人平安回來，也把帶回來的豐富獵物搬回部落，準備宰殺、分配。阿蒙達依然坐在那裏沒有任何動作。

随着一個男人扛着屬于他的獵物走過來，周圍人們的喧嚣聲自動消音了幾度。泰瑟爾扛着一只黑羊，手裏還提着幾只野雞。木宰走在他身側，臉上還帶着沒有舔幹凈的血漬。阿必沃和阿父一樣冰冷的臉上沒有豐收的喜悅。他肩上扛着一只體型小些的獵物，手裏也提着幾只活野雞。在兩人走過來後，阿蒙達才站起來：“阿父、阿兄，晚飯已經做好了。”

“嗯。”

把獵物扔在朵帳外，父子三人沉默地進了朵帳，木宰因為家裏最近的氣氛很不好，沒跟進去，窩在朵帳外休息。

古安從奶酪廠回來，得知阿兄已經回來了，她也沒什麽表情。而是回了她和阿姆的朵帳，做晚飯。自從得知阿兄私自把穆哥留在了合薩熱城，古安就沒有跟阿兄說過話。阿必沃和阿蒙達臉上也沒有了笑容。族人們或許已經接受了穆大師不會再回來的殘酷現實，但對有的人來說，這件事在他們心中留下來一道深深的，難以愈合的傷口。

蘇旺比快步來到泰瑟爾的朵帳。朵帳內沒有交談聲，他在朵帳外喊：“泰瑟爾。”

正在安靜吃烤肉的泰瑟爾放下手裏的烤肉，擦着手出了朵帳。蘇旺比看了眼他隐藏在冷漠疏離下實則行屍走肉的冰冷，低聲說：“第一和第二部落明天有人來，頭領讓你明天在家。”

“嗯。”

沒有問第一和第二部落要來幹什麽，見蘇旺比沒別的事了，泰瑟爾轉身回了朵帳，繼續吃飯。看到他這副樣子，蘇旺比心裏也難過極了。知道真相後的他也同樣矛盾。如果他沒有離開過亞罕，沒有見到過威尼大部的繁華，他也會認為泰瑟爾背叛了穆大師的信任。可見識過後，他也同樣理解泰瑟爾。他們第三部落，能給穆大師什麽呢。再次深呼吸，呼出心中的那股窒悶，蘇旺比回去複命。

第二天天還沒亮，阿必沃就起來了。阿父今天不去狩獵，他還是要去的。作為泰瑟爾的魔獸夥伴，木宰也就留了下來。等到快中午，第一和第二部落的人到了。來的是老熟人。第一部落的頭領撒考沙帶着他的兩個兒子，赫敦吉和赫爾丁。第二部落的頭領丹埃加，帶着女兒米莎和兒子克木羅。

第三部落這一次威尼大部之行掙了個盆滿缽滿，第四和第五部落分到的肉雖然不多，但也喝了一肚子的湯，反正這個雪季是不用愁了。這次虧損最大的就是伊甸商人。不僅帶來的貨物有三分之一都沒賣出去，賣出去的貨物價格也遠遠低語他們的預期價。因為第三、第四和第五部落擺明了不當冤大頭。第一和第二部落見狀也就不急着交換物資。為了不賠得當褲子，伊甸商人不得不主動降價，把損失降到最低。即便是這樣，這趟伊甸之行他們也是灰頭土臉地走了。

以往，伊甸商人會留到雪季來臨前，抓住帝瑪塔人為了雪季的備戰對藥劑、藥品的急需而從他們手裏換走他們能拿出的最後一批皮子，壓榨出他們能壓榨的最後一筆財富纔會依依不舍地離開亞罕這片寶地。這回，面對底氣十足的帝瑪塔人，他們只能灰溜溜地提前離開。第三、第四和第五部落根本就不把皮子賣給他們，第一和第二部落賣是賣了，但因為想從另外三個部落那邊分點湯喝，也壓下了手裏不少的皮子，所以這回他們能帶回伊甸的皮子數量比往年少了一半還要多。這意味着他們得去威尼大部收皮子，意味着今年的皮料價格會漲。但再漲價，手裏的皮料少，他們賺得還是少了。

伊甸商人走了，第一和第二部落就坐不住了。在得知泰瑟爾回來後，他們就迫不及待地相約來到第三部落。撒考沙和丹埃加的目的很直接，都是帝瑪塔人，第三部落不能只照顧第四和第五部落！

三方就在頭領朵帳內，泰拉逽和泰瑟爾都在。撒考沙和丹埃加雙方的人一進來先是去看泰瑟爾，然後就注意到了泰拉逽的那條假腿。

撒考沙先開口：“缪什卡，雪季馬上要到了。第三部落擁有足夠度過雪季的物資，可我們第一部落還在艱難地為雪季做準備。我們都是帝瑪塔人。無論第一和第三部落之間曾有過什麽誤會，在荒獸面前，我們是兄弟。”

丹埃加緊跟：“缪什卡，我知道你們第三部落可以和外面的伊甸商人交換物資。你不應該瞞着我和撒考沙，帝瑪塔人手裏的彎刀永遠不應該對着帝瑪塔人！”

撒考沙還算克制，丹埃加是赤裸裸的不滿了。兩個部落派出的斥候發現了送往第三部落的長長的車隊，一眼都望不到盡頭。他們不清楚第三部落是去威尼大部做生意，只以為他們利用泰瑟爾拿笯的關系搭上了別的伊甸商人。

缪什卡不心虛地說：“我們第三部落确實可以以低價交換到物資，但那是泰瑟爾，”頓了下，他道：“是他的拿笯為第三部落帶來的機會。兩位頭領不會忘了你們曾對泰瑟爾的拿笯做過什麽吧？”

撒考沙：“第一部落願意做出補償，表達我們的歉意。”

丹埃加：“第二部落也願意。”

泰瑟爾這時候突然出聲：“我的拿笯不需要你們的補償。”起身，他丢下一句，“泰拉逽，交給你。”

然後對阿父微微行禮後，他就轉身大步走了。撒考沙和丹埃加見他如此無禮，絲毫不給他們面子，兩人都臉色都十分的難看。

米莎起身跟了出去，泰拉逽道：“撒考沙頭領、丹埃加頭領，你們可以把你們的獸皮、獸奶、獸骨和獸油賣給我們第三部落，我們第三部落會給你們一個絕對比伊甸商人優惠的收購價格。不過我們手裏的物資刨除雪季必須的，富餘的也不多，所以我們收購的數量也不會太多。來年的暖季，如果我們第三部落仍然有機會和別的商人交換物資，我們願意向兩位頭領收購更多的貨物。但第一和第二部落加入，我們第三部落做不了主。”

泰拉逽相信哪怕穆大師不回來了，這次穆大師幫他們牽線搭橋的貿易線也不會受影響。但這兩位頭領都不是什麽好人，泰拉逽更不會拿第三部落的利益去交換第一和第二部落所謂的兄弟情義。他們第三部落以前只有被第一和第二部落壓制的“情義”！

正是知道泰拉逽是最合适的談判者，泰瑟爾才選擇離開。穆仲夏已經為他們兩兄弟分配好了責任，泰拉逽負責給部落掙錢，他則是部落的武力支持。泰瑟爾往朵帳走，後面傳來女人的叫聲：“泰瑟爾！”

泰瑟爾停下腳步，轉身。米莎停着她高聳的、特別露出深深乳溝的胸脯走到泰瑟爾的面前，似笑非笑地說：“泰瑟爾，你的伊甸拿笯呢？”

泰瑟爾眼神瞬間冰冷。

米莎：“泰瑟爾，你的伊甸拿笯沒有跟着你一起回來，我知道。”

泰瑟爾轉身就走。

米莎跟着他，嘴裏則繼續刺激：“我說過，他一定會離開你。他受不了亞罕的寒冷，只有我才是你最合适的拿笯。”

泰瑟爾頭不回地甩出一個字：“滾。”

米莎的眼裏閃過怒意，臉上卻不見怒色：“泰瑟爾，我的身體很健康，我還可以為你生下健康的孩子。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我們還有阿蒙達。我離開你也是因為尼姜。我不允許我愛的男人心裏有別的女人。泰瑟爾，我知道你還是喜歡女人的。男人有什麽好？他能給你生孩子嗎？他甚至沒有女人柔軟的身體……”

米莎的話中斷在泰瑟爾猛然轉身掐過來的大掌下。

掐着米莎脖子的泰瑟爾居高臨下看着這個令他無比厭惡的女人，聲音如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我的拿笯，只會是他。阿蒙達，是他和我的兒子。”

進入肺部的空氣越來少的米莎用力去拽泰瑟爾鉗子般的手，卻驚慌地發現對方的手掌正在收緊。周圍沒有人勸泰瑟爾松手，他們知道泰瑟爾不會殺米莎，也清楚米莎觸了泰瑟爾的逆鱗。回來後的泰瑟爾，不允許任何人在他面前提穆大師。

在米莎脖子快斷的前一刻，泰瑟爾把她甩了出去，不看她狼狽的臉，他轉身大步離開。米莎一邊大喘氣一邊咳嗽，身體控制不住的發抖，她剛纔真的以為泰瑟爾會殺了她！

回到朵帳的泰瑟爾一看到睡覺的地臺上擺放的穆仲夏的枕頭，心中快要壓制不住的暴虐慢慢地平息下來。他走到地臺前，坐下，拿起穆仲夏的枕頭放在鼻端。雪季快到了……仲夏說他雪季前會回來……仲夏知道他的決定會恨他吧……仲夏……會留在威尼大部，還是回伊甸，還是……

泰瑟爾閉上眼睛，他快要堅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