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甜蜜果種子

朶帳內，穆仲夏站在一塊黑板面前，一邊畫自己的構想圖，一邊和塔琪蘭大師、穆希讨論術法單車的機械學與術法學的理論構架。每一件新型術法物品的問世，都需要機械學和術法學理論的支持。解決了理論支持，才能把新型術法物品從理論變為現實。慶娃、通旭和烏哈根在一旁旁聽，這種時候他們是完全插不上嘴的。

慶娃、通旭和烏哈根三人都是表情嚴肅，每人手上一個筆記本，一邊聽，一邊記錄。其中有很多理論對他們來說過于高深，但哪怕他們一時半刻還聽不懂，這樣的機會對無數的機械學學生和術法學學生來說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穆仲夏所有的機械學學識都來自于穆希。涉及到機械學理論基礎支持，這是穆希的強項。對于穆希的天賦，塔琪蘭一開始還半信半疑，而在她與穆希深入接觸之後，她也不得不感慨神明對于穆仲夏和穆希這兩兄弟的疼愛。穆希對機械學在術法物品上的靈活運用或許不及穆仲夏，但他的基礎卻是絕對超過穆仲夏。只要他跟着穆仲夏多學習，多運用，假以時日，他在機械學上的成就不會低于穆仲夏。

穆仲夏認為術法單車的機械學設計難度并不大，難的是術法陣的設計。術法陣的設計直接關系到術法單車正常行動所需的動力、蓄能、控制、傳感這幾方最為關鍵的部分。上一個雪季，塔琪蘭覺得她已經快被穆仲夏折磨瘋了，結果她發現自己天真了。當穆仲夏把術法單車的構想意向圖拿給她看的時候，塔琪蘭在敬佩穆仲夏的同時，也有了極其不好的預感。穆仲夏術法單車的構想和她已知的術法機車的結構有很大的不同，這就意味着她需要設計數量未知的新型術法陣。

塔琪蘭雖然是尚階機械師，但新型術法陣哪怕是冕階機械師也不是那麽容易就随便設計出來的。但穆仲夏對她的要求還不是一個兩個！

可穆仲夏決定了要做術法單車，就意味着她必須去配合穆仲夏的決定。塔琪蘭在被壓迫的同時，又隐隐有些興奮。有一個層出不窮給她帶來麻煩的機械師，困擾和機遇卻是并存的。

機械學理論支持，穆仲夏和穆希一起來讨論。術法學理論支持，穆仲夏和塔琪蘭一起來讨論。不過因為通旭和烏哈根尚不知道他們的老師覺醒了術法凝結能力，所以穆仲夏并沒有當場說太多關于術法學的東西，而是給塔琪蘭提了許多相關問題。塔琪蘭能說明的當場說明，不能解釋的，她會和穆仲夏私下裏單獨讨論。

有人敲門，距離門最近的烏哈根去開門，一人在門外大聲說：“通旭在不在？古安在香腸廠外面吐了！”

通旭聽到了，放下筆記本抓起裘襖和帽子就往外跑。穆仲夏讓穆希和塔琪蘭留下來，他抓着外衣也急忙跟了出去。塔琪蘭追到門邊喊：“薩默哈尼，你戴好帽子和圍巾！別凍到了！”

現在是亞罕的雪季中最冷的時候。大雪紛飛，視野受阻都是小事，寒風裹挾着冰雪能輕易把體弱的人吹飛。烏哈根拿了裘襖和帽子也追了出去。塔琪蘭、慶娃和穆希看到有部落的侍衛把穆仲夏、通旭和烏哈根推到了馬背上。

塔琪蘭很擔心古安，但這種天氣她不敢出去。今天還是穆仲夏帶着穆希過來她這邊。她招來奇澤，揉揉他的大腦袋說：“寶貝兒，去找泰拉諾。”

奇澤舔了舔塔琪蘭，不畏風雪出去了。慶娃很擔心：“老師，古安不會有事吧？”

已經冷靜下來的塔琪蘭語含深意地說：“或許不是什麽壞事。”說完，她眼裏又滑過黯然，道：“我們等消息吧。”

穆希也很憂心，古安雖然比他小，但穆希卻覺得古安就像一位熱心的姐姐，對他好又很關心他。穆希在心裏祈禱古安沒事。

等了有一會兒，泰拉諾騎馬回來了。塔琪蘭告訴他發生的事，泰拉諾一聽非常的焦急，帶着奇澤立刻騎馬離開，去看看古安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

古安和通旭的朶帳內，古安臉色發白地半躺在地臺上。通旭的臉色比她的還要慘白，坐在她身後緊緊抱着她。穆仲夏和烏哈根都在，還有部落的兩位阿嫲。這兩位阿嫲都是在香腸廠工作的。古安嘔吐得厲害，這兩位力氣大的阿嫲把她送了回來。

穆仲夏問了古安的情況，心裏有某種猜測。但他不是正經醫生，具體是不是他也不敢肯定。通旭緊張得都快哭了。朶帳的門被人敲開，泰拉諾背着大巫走了進來，風雪太大，這種天大巫這種上了年紀的老人也不敢輕易出門。泰拉諾之後，缪什卡和哲拉都來了。幾人在門口拍掉身上的落雪，脫了最外的一件裘襖，都走到地臺旁。

通旭聲音沙啞：“大巫，您快看看古安怎麽了。”但心裏，通旭卻不報太大的希望。亞罕的醫療條件太差了。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古安病情嚴重，他會立刻帶古安回威尼大部，不管路上會有多大的困難。他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古安是他的一切！

大巫沉穩的說：“不要急，我先來看看。”

古安知道通旭很擔心她，她自己主動說：“大巫，我沒什麽，就是突然有點惡心就吐了。可能是廠裏太悶了。”

大巫：“除了惡心，還有別的嗎？有頭暈嗎？”

古安猶豫，穆仲夏：“古安，你如實說，這樣大巫才好判斷。”

古安握緊腰間通旭的手，說：“早上起來的時候，有點頭暈，後來就沒事了。”

通旭急了：“你怎麽不告訴我！”

穆仲夏：“通旭，你先冷靜。”

大巫：“你早上吃飯了嗎？”

古安：“吃了……”

通旭立刻說：“古安最近早上的胃口都不好。今天早上她只吃了一個面包！”

通旭越想越害怕，特別是他陡然意識到古安這幾天體力似乎大不如前，晚上回來吃完晚飯就困了，平常兩個人肯定要做點什麽她才會睡。

大巫點點頭，表示明白，卻并不顯焦急。她枯瘦的手從随身攜帶的挎包裏掏出一個獸皮小包，随後從小包裏摸出一粒黑色的好似種子的東西，遞給古安：“吃吃看，是什麽味道。”

這顆種子一拿出來，在場的哲拉和兩位阿嫲都先是吃驚，接着就露出了“原來是這樣”的深深笑容。就是泰拉諾和缪什卡臉上的擔憂也随着這粒種子而消散，轉而變成了某種驚喜。只是擔心不已的通旭和穆仲夏都沒看到。烏哈根注意到了，很是不解。

而古安同樣一掃剛才對自身身體狀況的擔憂，她眼睛瞪大，驚叫：“大巫？！”

大巫：“嘗嘗是什麽味道。”

古安屏住呼吸，伸手，一人比她更快伸手拿起那粒種子，喂到了古安的嘴裏。古安迫不及待地咬碎種子，當濃郁的甜味彌漫在口腔裏時，古安的眼淚掉了下來。

“古安！”

不明所以的通旭吓壞了。

大巫這時候才露出笑容，宣布：“古安沒有生病，她肚子裏有娃娃了。”

古安往前一撲，抱住了穆仲夏，又哭又笑：“穆哥穆哥！我有娃娃了！”

而通旭則是直接被驚傻了。

烏哈根彎腰用力拍了拍通旭：“恭喜你，通旭，你要做阿父了！”

缪什卡也是樂得呵呵笑。穆仲夏放開古安，通旭立馬抱住她，激動地親吻她的臉。他根本沒想過古安會這麽快有孩子。

朶帳內每個人都給予這一對年輕的準父母以祝福。穆仲夏只覺得很神奇，不明白怎麽一粒黑黑的種子就能判斷出是否懷孕了。

大巫給穆仲夏做了解釋。這是“甜蜜果”的種子。也是帝瑪塔人判斷女人是否懷孕的最有效最準确手段。普通人吃甜蜜果種子是苦的，但懷孕的女人吃甜蜜果種子卻會神奇地發甜。甜蜜果，不僅味道甜蜜，同時也有即将為人阿父阿姆的甜蜜。

穆仲夏聽後更覺得神奇，這真是個神奇的世界。他跟大巫要了幾顆種子。古安懷孕了。甜蜜果只能判斷出她是否懷孕，大巫也只能根據她上一次髒血期的時間判斷她懷孕了多久。古安和通旭結婚後應該就有了，穆仲夏自己在心裏算，古安現在應該有差不多兩個月的身孕，見大巫并沒有特別交代什麽，只是讓古安多注意不要摔跤。

帝瑪塔孩子養的粗糙，孕婦的孕期調養也同樣粗糙。每個帝瑪塔女人都是這麽粗糙地過來，通旭聽得卻是暗暗着急。在大家都離開，只有老師留下來後，通旭立刻說：“古安，你不能再去廠子裏了，你要多休息。以後我每天我給你做飯，你不要多動。”

古安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情愉悅地說：“你不要擔心，我沒事，我現在一點都不難受了。”

穆仲夏開口：“前三個月要注意，你還是聽通旭的，多休息。我也會過來照顧你。三個月後可以适當地做事，也需要走動，不然生的時候難生。”

穆仲夏以前經常給學院的牲畜接生，不可避免會跟同僚聊人畜懷孕生産的差別。聊的多了，加上信息大爆炸，他自然對女人懷孕生産需要注意的地方有一定的了解。他把他知道的都講給古安，并且讓通旭牢記。通旭原本還覺得帝瑪塔人在這方面太粗糙，結果聽老師這麽一說，他只覺得威尼大部也同樣粗糙！

通旭拿小本本全部記下來。自己懷孕了，本來沒什麽胃口的古安立刻食欲大開。穆仲夏帶着通旭一起把肉菜都清洗、切好，在通旭再三保證他絕對可以做出古安喜歡吃的飯菜後，穆仲夏這才離開。現在還不是飯點，小兩口也需要單獨說些體己話，穆仲夏就沒有多留了。

穆仲夏還是去了塔琪蘭和泰拉諾的朶帳。進去後才發現慶娃沒在，而塔琪蘭的眼圈紅紅的，眼角還有明顯的淚痕。泰拉諾的臉色也不大好，見到他來了，泰拉諾摟了下塔琪蘭的肩膀，放下後說：“穆大師，我還要出去一趟，您和塔琪蘭繼續你們的事吧。我一會兒回來做飯，您就在這兒吃。”

穆仲夏：“……好。”

阿蒙達和耶合都在缪什卡和紮拉，晚上才會回家。

泰拉諾走了，穆仲夏關心地問：“怎麽了？和泰拉諾吵架了？”心下則認為這不可能。全部落都知道泰拉諾又多愛塔琪蘭。

塔琪蘭卻是問：“古安懷孕了？”

很明顯泰拉諾肯定會告訴塔琪蘭。穆仲夏一邊摘圍巾帽子一邊說：“嗯，懷孕了，大概兩個月。她自己也沒發現。”

塔琪蘭：“她自己每個月有沒有不舒服她也不知道？太粗心了。”

穆仲夏：“她以前都不準，後來情況好點了，她可能以為這次還是不準，就沒上心。她和通旭都年輕，沒經驗。”

塔琪蘭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有了陰霾，穆仲夏又問：“怎麽了？真和泰拉諾吵架了？”

塔琪蘭給了穆仲夏一個風情萬種的白眼：“我怎麽可能和泰拉諾吵架，他永遠都不會和我吵架。”

好吧，哪怕明顯在不高興都不忘秀恩愛。穆仲夏很上道地問：“那怎麽了？”

塔琪蘭：“古安懷孕了，我羨慕她。”

穆仲夏立刻明白塔琪蘭為什麽會傷心了，他想假裝不知塔琪蘭不能生育這件事，但又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只能沉默。塔琪蘭看向穆仲夏：“你知道了？”

穆仲夏想了想，還是說：“泰拉諾曾向我請教怎麽緩解你手腳冰涼的問題，提過你曾經小産過，導致不能生育。”接着馬上說：“泰拉諾根本不介意，他就是擔心你的身體，心疼你。”

塔琪蘭的眼圈紅了紅：“我知道，他根本不在乎我以前有過別的男人，還為那種人渣掉過孩子。我只是，我……”塔琪蘭深吸一口氣，看着穆仲夏說：“我只是很後悔，後悔為什麽會為那種人渣要死要活，為什麽會為了那種人渣傷了我自己的身體。我想給泰拉諾生一個孩子，無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只要有一個就好，可是我，生不出來了……”

說到這裏，塔琪蘭的眼淚流了下來。穆仲夏寬慰她：“我覺得，這也不是絕對的。你現在還年輕，好好調養幾年說不定就能生了。注意保暖，多養身，艾灸不要斷，沒有什麽事是絕對的。”

塔琪蘭似乎抓到一根浮木：“真的還有希望嗎？”

穆仲夏：“有的，肯定有希望的。好好調養，順其自然，說不定哪天孩子就突然來了，到時候打您一個措手不及。”

塔琪蘭噗嗤笑了：“什麽叫措手不及。”

穆仲夏盯着塔琪蘭濕潤美麗的眼睛，認真地說：“神明會眷顧善良的人，您不能放棄希望。”

塔琪蘭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擦掉眼淚，笑着說：“薩默哈尼，謝謝你，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