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清水丹是麽?知道了,我會找找看的,你們去忙吧。”
蕭九九抱膝靠在牆上,聽君澤開門同外面人的說話,把腦袋深深埋進膝裏。
她全身幾乎都汗濕了。
方才千鈞一發之際,君澤松開她,拉開門,靠在門框上将外面的弟子攔在門外。
她意識模糊,還是他扶了一把才坐下。
情緒如同翻騰的深海,久久無法平息。
她感受着從未體會過的驚濤駭浪,像一只支離破碎的小木舟。
君澤如此扭曲,實在太合她心意。
君澤高大的身體将她遮擋的嚴嚴實實,兩名弟子直到離去都未能發現書房的端倪。
君澤重新掩上門,在她面前蹲下。
蕭九九不肯擡頭,片刻後,她察覺到一只手落在頭頂。
“怎麽,怕了?”
蕭九九半演半真,哽咽道:“你混蛋。”
君澤笑笑:“再不起來,又有人要來了。”
蕭九九被他一吓,立刻站了起來。
君澤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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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九九惱了,紅着眼推開他,便朝書房木門去。
君澤攥住了她的手腕。
小姑娘眼圈紅紅的回頭,眼神瑟縮。
小姑娘性子軟,膽子小,驚吓過度可不好,得循序漸進。
他取出一塊玉佩塞進她掌心,笑。
“暖玉,平心靜氣。”
小姑娘臉頰一紅,飛快的掙脫他的手,跑出了門外。
·
一離開景塵的宅邸,君澤身邊,蕭九九的情緒便如冰封一般,再次歸于死寂。
她低頭看掌心的暖玉,入手溫潤,絲絲靈力不斷滋養着經脈,是個好東西。
她記得這還是君澤在一次大比中得來的,一直帶在身上,挺寶貝的,居然就給了她,倒是不小氣。
她将暖玉收起,左右無事,幹脆回去睡覺。
睡醒已是日暮。
她百無聊賴,因着前世卷王的本能,下意識走到試煉場,轉手摸劍,才發現自個兒劍沒了,然後想起來,這輩子只要鹹魚談戀愛就行,根本不用練。
于是她便坐在場邊,看秋梨。
秋梨一閑下來,就在試煉場,她很刻苦。
太華宗十二峰,景塵所在為九峰,九峰景塵親傳弟子各個天賦異禀,修為進境極快,紛紛築基,唯她和秋梨仍停留在練氣,她是因為空降且資質差,秋梨則是因為入門晚。
其實秋梨靈根不算差,只是不夠精粹,其他弟子皆家世不錯,家中長輩多購買精粹丹精粹靈根,一點一點洗成了上等靈根,在吸納靈氣上翻了數倍。
秋梨不是輸在天賦,而是輸在貧窮。
秋梨瞧見她,收了劍,跑到她身邊:“我今日差不多結束了,師姐我們回去吧。”
蕭九九點頭。
秋梨悄悄看蕭九九。
師姐的生活委實有些乏味,她一顆心全在景塵師尊身上,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每日除了想師尊,就是照顧師尊,或是救師尊。
她的眼裏沒有別人,甚至連自己也沒有。
可師尊待她向來冷淡,也就偶爾好上一些,甚至沒承認過與她的關系……
師姐這樣下去不行啊。
秋梨清清嗓子,試探的道:“師姐,今夜山下可熱鬧了,我帶你去逛逛如何?”
蕭九九:“沒興趣,不想去。”
秋梨又勸:“你從來都沒下過山,不看看怎麽知道?”
蕭九九無情無愛,從來只做有用效率高的事兒,一切為了目的出發,下山這種浪費時間又無意義的事情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不去,回去睡了。”
秋梨頹然低下頭,默默嘆了一口氣。
兩人這便往自個兒的屋子走。
走着走着,蕭九九忽然覺得靈府不甚舒服,起先只是一陣,很快那陣不舒服便席卷到了整個靈府。
蕭九九立刻內視,便發現無情道封印上空不斷的刮起靈風,形成了一股蠻橫的力量,瘋狂的撞擊着封印。
在靈風的努力下,封印竟然當真“咔嚓”一聲,破開了一個小角。
随後,靈風便被無情道封印湧現的力量徹底撕碎,但破開的小角卻一時半會兒無法修複。
蕭九九大腦一白,整個人懵住了。
就在這時,幾位弟子勾肩搭背的從山下回來,一人抱着一壇酒,喝的醉醺醺的,興高采烈的互相打鬧。
因着修煉無情道,蕭九九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不會傷心,不會痛苦,不會情動,從前看到這種場景,根本不會有任何感覺。
可現下看來,她的心中,卻隐隐多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她想喝酒……想如此閑游……
這是怎麽回事?
她怎麽好像有了一些自己的情緒?
難道是因為先前與君澤太過刺激,巨大的情緒波動引動靈風,短暫的沖破了無情道的封印?
如若是這樣,只要再多些強烈的刺激,破除無情道封印豈不是指日可待?
蕭九九着實驚喜。
一旁的秋梨見她不動,疑惑的問:“師姐,怎麽了?”
蕭九九默了默,轉向她:“你不是說要帶我下山逛逛,還作數麽?”
秋梨一驚,立刻喜道:“作數作數,我們現在就走。”
秋梨生怕她反悔,立刻拉着她往傳送陣跑,不待她說話便付了靈石。
傳送陣一開啓,兩人便被靈路發出的白芒覆蓋,幾息之後,便出現在了四方城的長街上。
蕭九九睜開眼,聽見了鼎沸的人聲。
四方城是太華宗腳下最大城池,白夜如晝。
墨藍的天空下是一排排熱鬧非凡的攤鋪,屋檐下籠着一團團的暖橘色,無數行人游走其中。
她太久沒有感受過如此真實的煙火氣,一時莫名感動。
秋梨挽着她的胳膊,拉着她往攤鋪上跑。
蕭九九還在适應,一切都由着她。
秋梨在書鋪上左挑右挑,在一本本強取豪奪之間猶豫不決。
蕭九九初獲情感,向自己的人生導師取經:“要怎樣才會開心?”
秋梨想了想:“無拘無束喽。”
蕭九九:“無拘無束?”
秋梨道:“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蕭九九若有所思。
“秋梨,有什麽有趣兒的地方麽?”
秋梨掃過一旁的旖旎二層小樓,壓低聲音:“有是有,怕你不肯去。”
蕭九九情緒逐漸高漲:“我什麽都行。”
秋梨猶豫道:“真的麽?可你一顆心都在師尊身上,從前連山門都不肯出,我要真帶你去,你不會罵我吧?”
蕭九九搖頭:“不會不會。”
秋梨指指一旁的建築,示意蕭九九看。
蕭九九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擡頭。
那是一棟精美的二層小樓,琉璃瓦下墜着宮燈,無數絲綢系在廊柱上,顯得旖旎又風情。
大門正中用金砂寫着頗有風骨的三個字【花間酒】。
蕭九九從來只知修煉,沒見過世面,看見門內閑立着不少姑娘公子,問:“這是做什麽的?喝酒?”
秋梨神秘道:“不止,這是花間酒,合歡宗的産業,解悶纾解的好地方。”
蕭九九眼眸晶亮:“能談戀愛麽?”
秋梨:“能,不過只能談一夜,天亮就分手,要再談的話,就再給錢。”
蕭九九求知若渴,眼巴巴的看着她。
秋梨道:“要不,我帶你去看看?”
蕭九九:“好的好的。”
秋梨叮囑:“可別臨陣脫逃。”
蕭九九:“好的好的。”
·
花間酒·天字包廂
林佑緊張的站在窗邊朝下望,望了許久也沒見那人,還好,還沒追過來,他松了一口氣,随後打開自己的儲物袋,發現靈石不多,這點錢不夠他逃走。
這些日子他狼狽的東躲西藏,就是為了躲那個人,他擦了一把額上的汗,後悔的無以複加,那人明明溫文爾雅,待誰都和善,而且天真好騙,說什麽都信,怎麽翻起臉來如此可怕……他要是知道那人是那種脾性,死都不會招惹他,那家夥絕對有病……
他哆哆嗦嗦的想,被那人抓到就完了,死可能都是最輕松的,他已經在花間酒躲了半月,得立刻走,不過臨走前,還得再賺點錢。
·
秋梨帶着着蕭九九直接上了二樓包間,不一會兒,便有人送來了酒。
秋梨給蕭九九倒了一杯,然後推到她面前。
蕭九九握住酒杯,眼神神聖,片刻之後,一飲而盡。
“咕嘟”一聲,酒液入喉,她停下,細細品味,辛辣香甜,甜美的滋味直沖大腦。
好喝。
她指尖顫抖,有感覺了,好快樂。
于是她喝的飛快,等秋梨發現時,她的眼神都變得迷離起來。
秋梨苦笑不得,按下她倒酒的手:“師姐不能再喝了,再喝待會兒就該不着趣兒了。”
蕭九九暈乎乎的打了一個酒嗝,搖搖晃晃湊到秋梨面前,眨巴着眼兒:“什麽趣兒?“
秋梨還沒說話,包廂的門被敲響了,秋梨說了一聲“進來”,便有一人推門而入。
是個二十七八的年輕男人,生的格外風流俊秀,态度儒雅,帶着幾分笑意。
秋梨示意他坐,他便大方落座,頗有些悠閑潇灑:“我是林佑。”
男人正是打算在跑路之前多掙些錢的林佑。
蕭九九沒想到來了個俊俏小哥,酒也不喝了,看着他笑。
秋梨早就想拉蕭九九來,即便是花錢也要感知一下男人對她好是什麽樣子,好讓她知道,景塵那樣冷淡,根本不算對她好,但蕭九九着魔一般,一頭鑽進去就是不肯出來。
如今機會來了,她立刻同林佑道:“好好陪我師姐聊聊。”
林佑笑:“那是自然,姑娘有什麽要求我都會盡量滿足。”
蕭九九低聲問秋梨:“你叫來的?”
秋梨道:“嗯,我特意叮囑小二哥找個活潑的。”
蕭九九:“能做什麽?”
秋梨道:“花間酒這地方,講究你情我願,他既然來了,只要你花錢,他都願意的。”
蕭九九滿意點頭。
林佑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蕭九九,笑:“我陪姑娘喝兩杯。”
蕭九九正要伸手,門外卻忽而又傳來腳步聲,原本門在林佑進來後虛掩上了,這時一只白皙的手按在門板上,将門推開了一道縫隙。
衆人正巧看過去,便看見了他隐隐約約的側臉,雪白雪白的。
那人開口,如碎玉落盤:“請問,我可以進來麽?”
秋梨想,原來小二哥給安排了兩個,便道:“進來。”
那人便跨進門來。
是個皮膚白皙,俊美異常的年輕男孩兒。
他身材瘦高,骨肉勻稱,鴉黑的發絲用一只木簪束着,露出了那張颠倒衆生的臉。
眼睛漆黑明亮,像是月光下的大海,瞧着溫順平靜,可卻絲毫不敢深究,眼角下一顆鮮紅淚痣,叫那絕美的臉顯出幾分郁色,平添幾分脆弱感。
安安靜靜不說話的時候,叫人心裏一疼。
當之無愧的絕色美人。
一時間無人說話。
青年瞧了片刻,露出淺散笑意:“原來在這裏。”
林佑遞給蕭九九的酒還舉在半空中,聽到這話時指尖一抖,那酒杯便猝然脫手,摔在了地上。
一聲脆響拉回了衆人的意識。
秋梨沒想到小二哥如此靠譜,立刻招手:“快,進來坐。”
青年微微一怔,擡腳走進來,徑自走到林佑身邊,坐下了,林佑吓得身體一抖,臉色瞬間蒼白。
秋梨根本沒注意到林佑的異樣,她的視線都集中在青年身上,她來這裏這麽多次,還頭一次遇到這麽好看的男孩兒,喃喃自語:“天啊,太好看了,居然跟大師兄一樣好看。”
蕭九九微醺,醉眼朦胧的瞧:“好看。”
秋梨又道:“不過,大師兄是不及他的。”
蕭九九:“為什麽?”
秋梨低聲同她耳語:“大師兄花錢也得不到,但這個美人,花錢就能聊一晚上。”
蕭九九想起君澤,暈乎乎的笑:“不,大師兄可好得到了……”
秋梨苦笑不得:“大師兄高嶺之花,碰一下都是亵渎,師姐,你真是醉的過分。”
蕭九九倔強:“我沒醉。”
她将視線再次轉向對面的青年。
醉意朦胧中,美人安靜溫順的看着她,烏睫若羽,眸若碎星,就在她望過來的時候,忽而沖她眼眸一彎。
初入紅塵的蕭九九心尖一顫,這就陷入了。
她搖搖腦袋,努力保持清醒:“你叫什麽名字?”
青年溫柔謙遜:“雲朝。”
真好聽啊,人美名字也這麽美,可千萬不能魯莽,秋梨轉頭,想提醒身旁的師姐。
就見師姐乖巧的坐着,直勾勾的看向雲朝,這會兒甜甜一笑。
“雲朝,可以摸一下你的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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