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小美人魚-2

幽暗的實驗室裏, 剛脫離營養液的顧西洲，披着浴巾站在一堆器材的操作臺前，瘋狂的輸入數據：“delete …delete……delete……”

各式各樣儀器按鍵的微弱燈光，落在她的臉上, 更顯得她那種削瘦且沒有神采臉, 越發可怖。

顧西洲拼命地删除蘇知意被刺傷的那段數據，無論删除多少次, 得到的結果都是“program not allowed!”

顧西洲回頭, 死死地望着站在自己身後的的林零, 幾近瘋狂：“為什麽不可以删除？為什麽不可以！”

林零推了推眼鏡，對她的瘋狂有着一種無可奈何：“當初就說過了, 設置這套程序的時候，為了讓AI察覺不到自己是AI，所有的一切數據都是不可逆的。”

“不可回溯，這是程序規則。就像是命運一樣, 有些事發生了, 她就是發生了。”

“不可回溯……不可回溯……”顧西洲低頭，喃喃自語。她轉身, 望向屏幕裏, 那個垂着頭坐在手術室外，等着蘇知意出來的“自己”, 感到了一種無邊的絕望。

顧西洲擡手，喝着屏幕, 将手指落在手術室的指示燈上, 輕聲呢喃：“知意……”

顧西洲癡癡地望着這扇門, 一如當年, 她将從高樓墜落的蘇知意, 送到醫院後那樣，眼神絕望地像是能流出兩行血淚：“我明明，已經觸摸到你了。明明已經感知到，你在那個身體裏了……為什麽……為什麽……”

這不是林零第一次見顧西洲發瘋了，這六年以來，顧西洲發瘋的次數和程度，令人發指。

林零嘆了口氣，擡手拍了拍顧西洲的肩膀，勸她：“數據顯示，這一刀紮到了知意的脾髒，她會因內髒破裂，出血死亡。”

“好好回到那個身體裏，和她告別吧。”

林零說完，踏着沉重的腳步離去了。黑夜裏，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如此鮮明。顧西洲擡頭，死死盯着屏幕裏那個手術中的燈牌指示，深吸一口氣，脫下身上的外袍，将自己浸入了營養液中。

當綠色的營養液淹沒顧西洲的眼睛時，她的意識被抽出，穿過成千上億的電子纖維，落入了小顧西洲的身體。

————

冬天夜裏的醫院十分寒冷，小顧西洲低垂着頭顱，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三不五時地打着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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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0一回來，就忍不住大喊了一聲：“顧西洲！”

顧西洲被吓了一跳，立馬清醒，環顧四周：“媽？怎麽了？”

蘇南風和蘇知意出事之後，路人立馬打電話喊120，将她們姐妹兩送進醫院。醫生率先安排了急救，到現在兩人都還沒有出急救室。

期間蘇天谕帶着秘書來了一次，做完住院的一切手續後，就離開了。而蘇知意的媽媽，遠在國外，到現在還沒落地。

至于左青……在急救室門前坐了一會，就被警察當做目擊證人帶走了。

只有顧西洲，一直等在手術室外。顧淨在加完班之後，也過來陪她一起……大晚上的，顧淨有點餓了，出去買關東煮，到現在還沒回來。

0820嘆了口氣，聲音有着隐忍的哽咽：“你看起來好像一點也不擔心蘇知意。她流了那麽多血，你就不怕……”

顧西洲咬住下唇，渾渾噩噩地回應自己腦海裏的聲音：“怕什麽？”

0820輕聲開口：“怕自己會失去她。”

顧西洲沉默了一會，緩緩開口：“我很小的時候，就明白“失去”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麽了。我……我去世的媽媽曾經和我說，人死了，其實并不會消逝。她們會化作天上的星星，一直守護着你。”

0820嗤笑一聲：“這種天真的鬼話，你也信？”

“你不也是因為信了愛情這種天真的鬼話，才會讓自己成為系統的嘛。”

0820被年幼的自己堵得啞口無言。

顧西洲擡眸，望着緊閉的手術室門，神情十分冷靜：“知意有着非常堅韌頑強的生命，她很勇敢，她身上的傷，是替自己姐姐擋下災禍才會出現的。”

“她是一個善良且勇敢的人，上天會給予這樣的人獎賞的。命運的奇跡，注定降臨在她身上。”

顧西洲說得如此篤定，以至于0820都懷疑年幼的自己是不是上了什麽神學忽悠課。可冥冥之中，上天就像是聽到顧西洲的祈禱一樣，随着她的話音落下，手術室的大門緩緩打開。

顧西洲猛地站起來，死死地盯着緩緩開啓的門，望着從裏面走出來的護士，聽到了上天打來的福音：“傷者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接下來的幾天，都會在icu觀察……”

顧西洲的眼眶一瞬間熱了起來，她望着被慢慢推出來的蘇知意，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腦內的0820難得失去了嘲諷的欲望，看着蘇知意那張面色蒼白的臉，在心中向漫天神佛祈禱了一邊，最後也跟着顧西洲一起，軟倒在地，目送着蘇知意遠去。

————

蘇知意在ICU觀察了七天，确定脫離危險後，才換到了普通病房。

期間沐蘭芝請了護理的人員，給予蘇知意悉心的呵護照顧，保證她能夠好好的痊愈。而沐蘭芝自回國，更是不邁出病房，寸步不離地照料女兒的身體。

蘇天谕也來看過蘇知意幾次，見她醒來，也就放心地去處理莊家的事。

蘇家兩姐妹這次遭難，很明顯就是莊浮白在搞鬼。蘇天谕從底層爬上來，很久沒吃過這樣的虧了。這口氣她忍不下去，最近把莊家和秦家都折騰得死去活來。

大人們有大人的打算，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往來。

自蘇知意脫離危險，住進普通病房，顧西洲也是一天不落地來看望對方。

又是一個灰蒙蒙的傍晚，蘇知意躺在床上，轉頭望向窗外，看着淺灰色的雲，随着冷冽的北風，緩慢而堅定地往前挪，目光極為沉靜。

已經是傍晚六點了，六點過一刻，顧西洲就會準時地出現在病房門口。蘇知意在心中計算着顧西洲現身的時間，默默地計數：“1……2……3……”

近了近了，時間越是接近顧西洲到來的點，蘇知意越是忐忑。

她就像是那只等待與小王子會面的狐貍一樣，在緊張不安中，等待着自己一生至關重要的人到來。

時間流逝得很快，當暮色暗沉下來，病房外終于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快，步履沉重堅定，速度卻很快。像是追逐着太陽奔跑的誇父，卻又仿佛步履輕盈邁入仙境的愛麗絲。

熟悉的腳步聲令蘇知意轉身，在病房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她開口輕聲喚道：“西洲……”

顧西洲門開了一半，擡頭看到了一雙黑亮的溫柔眼眸，很是無奈：“怎麽每次你都能才出來是我，明明我已經換了種步伐走路。”

蘇知意微笑：“可能是對你的身高體重已經習慣了吧，無論你怎麽走，腳步的力道都是這是維持這樣的力道與厚度。”

顧西洲無奈，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她一邊關門，一邊邁向蘇知意：“吃晚飯了嗎？”

蘇知意回答：“吃過了。”

蘇知意想了想，和顧西洲說：“五點的時候，媽媽讓阿姨帶了飯過來給我，我已經吃了。你呢？吃了沒有？”

顧西洲走到病床旁邊的沙發上，一股腦地将自己的試卷作業全都掏出來：“吃了。”

蘇知意看到她擺在桌面上的試卷，有些好奇：“最近作業有那麽多嗎？”

“嗯。”顧西洲點點頭，順勢跪坐在茶幾前，抽出一張試卷回話，“期末考試快到了，班主任說，我們班少了你，就多了很多競争。讓前二十名努力加油，把你這邊虧得分數拉過來。”

蘇知意莞爾：“你門門功課都快拿滿分了，還有什麽進步空間啊，班主任這樣還不如去抓後進生呢。”

顧西洲很執拗，抽出筆翻開題目利落地寫下答案：“那就努力拿滿分。”

蘇知意聽她語氣如此堅定，抿着唇不知道說些什麽。兩人沉默下來，空氣裏填滿着顧西洲的筆尖劃過紙上的沙沙聲。

蘇知意在病床上聽了一會沙沙聲，終究是按捺不住開口：“顧西洲……”

顧西洲沒有回頭：“嗯？”

蘇知意咬住下唇，遲疑了好一會才忐忑着開口：“你……學習那麽繁忙，但還經常來看我，會不會影響你的考試成績啊？”

顧西洲毫不遲疑地回答：“不會啊。”

“也……也是……”蘇知意心跳漏了半拍，連忙給顧西洲找補，“你學習那麽厲害，當然不會影響到你……”

這話聽起來令人心口堵得慌，顧西洲莫名地覺得難受。她仔細地将這句話斟酌一番，才開口說：“我說的不會影響，是因為我的本意就是想來看看你。不如說，看着你讓我安心。”

顧西洲轉頭，眼神真摯地望着蘇知意，一字一句道：“那天在學校門口，我捂住你的傷口，感覺好像失去了你千次萬次。”

“蘇知意，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蘇知意眼眶微微發紅，她看着顧西洲眼裏含着的純粹愛意，終于下定決心，主動問了一句：“顧西洲……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作者有話說：

六一兒童節快樂，存稿箱，每天中午十二點，穩定連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