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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常默默無言,想了會兒,還是踏入工作室。

她今晚的一塊補釉做了一半,實在不能等到明日再做,不然溫度、濕度全都不對,手感也與今晚不同,就算再有經驗的文物修複師,也不可能補出與今晚相同的顏色了。

她坐回工作臺前,執起自己的小狼毫,心裏祈禱想象中的南潇雪可千萬別跟她說話,那可就說明她的“症狀”又嚴重了,今晚又得重花六十去做一遍心理咨詢。

又祈禱一遍:千萬不要。

人人都說安常修文物修“癡”了是有一定道理的,即便這種情形下,一旦執起小狼毫,她還能心無旁骛的投入進去。

靜谧的夜。瓷器散發着時光與灰塵的味道。鼻端缭繞的一縷白煙是銅爐焚香。

與平時一般無異,等靜下來後,安常的世界裏就只剩她和她的瓷器。

她想,等完工以後再回頭,卧榻上的南潇雪應該就已經消失了吧。

畢竟哪有幻象存在那麽久的。

然而此時,有人輕輕的、柔柔的,在她肩頭點了兩點。

安常:……

她決心不去理會這幻象的升級,因為她不想再花六十塊錢去做心理咨詢。

然而天不遂人願。

“喂。”

安常內心長嘆一口氣,暫且停下筆。

她想象中的南潇雪到底還是對她說話了,這六十塊躲不掉了。

而且她發現這幻象很真啊,那一聲“喂”的确就是南潇雪接受采訪時清冷的聲線,就響在她身後,跟三百六十度立體環繞聲似的。

難怪那些出現幻象的人,都言之鑿鑿說自己所見一定是真的。

她回過頭,平靜的望着南潇雪。

南潇雪可真好看,修長疏朗的眉眼像古時一副仕女畫,一頭長發上絲緞般的光澤清晰可見,好像在她肩頭打出一圈光暈,随着她走動滑落一縷垂在她胸前,如雪夜花枝輕搖。

南潇雪帶點莫名:“你不認得我?”

安常依舊平靜點頭:“認得。”

誰會料到現在演藝圈最當紅的女星不是演員而是舞者,從國家接待外國使團最高規格的文藝演出,到一票難求只能抽簽的商業舞劇,都離不開南潇雪這個名字。

更遑論每天微博上那麽多自來粉,把南潇雪的舞劇動圖機場街拍不停刷屏。

也不惹人煩,畢竟人家有下班時一擡手指、把一縷頭發挽回耳後都能沖上微博熱搜的顏值。

南潇雪:“那你為什麽只當沒看到我?”

她真沒見過這種,從來都是粉絲大軍往上生撲,這姑娘倒好,上洗手間回來看她坐在自己的工作室裏,眼睛都沒擡一下。

直接坐回工作臺前開始工作,她等了半天,人家還真沒半點跟她說話的意思。

她只好自己主動。

姑娘還是一臉平靜的答她:“你又不是真的。”

南潇雪:???

“什麽意思?”

面對幻象中的南潇雪一臉疑惑,安常其實有些許不耐煩:這不是她想象中的人麽?不是應該全知全能麽?為什麽還要她費心費力的解釋一遍?

她的顏料都要氧化變色了。

她言簡意赅的說:“你是我想象出來的。”

南潇雪挑眉:“什麽?”

這倒有意思。

狂熱粉絲她見多了,割頭發的寄血書的,倒還真沒見過有誰,實打實想象出一個她每天在自己身邊。

她一般都不怎麽跟粉絲說話,此時來了點興致:“你都想象我什麽了?”

安常又有些不耐煩。

這幻象系統真的不能設置全知全能麽?南潇雪怎麽這麽多問題?

直接答:“與我接吻,同我纏綿。”

南潇雪又一挑眉:“怎麽纏綿?”

這也是她沒見過的,粉絲基本都希望她好好待在神壇之上,沒什麽人敢肖想把她拉下神壇一番雲雨的。

姑娘答:“我縛着你雙手。”

南潇雪驚了:“還是你輕薄我?”

姑娘點頭。

“用什麽縛?”

“睡衣腰帶。”

“怎麽縛?”

“就是,你兩只手腕交疊起來。”

南潇雪配合的比劃了一下:“像這樣?”

安常抿了下唇角。

夢境中的南潇雪與眼前是不一樣的,夢境中還沒真正經過人事的安常,大概潛意識裏總是害羞的,跟南潇雪的雲雨好像總是罩着一層薄薄的霧,連她自己都不是很看得分明。

而此時眼前的南潇雪太3D立體了,帶着一臉孤霜冷傲的神情,丹鳳眼的眼尾挑着,微觑起一點,偏偏身體的姿态又在演繹臣服,兩節旗袍中袖裏露出的雪白手臂,垂順的交疊于身前。

安常是個水鄉姑娘,她能聯想到最好的比喻是,像初夏時的兩段嫩藕帶,剮完皮,白嫩得驚人,一咬就脆生生沁出清甜的汁水。

安常挪了挪眼睛,讓自己不要再盯着南潇雪的小臂看。

“嗯,就是這樣。”她慢悠悠的說。

到現在她徹底覺察出幻象跟夢境不一樣的地方了,幻象太真實了,南潇雪站得那麽近,她都能聞到南潇雪身上那雪後竹林一般的香氣。

清雅得不行,偏偏在與她聊着如此……靡靡的事。

南潇雪還在追問細節:“然後呢?”

“然後……”安常忽然想起那晚咨詢師讓她不要講得太細,是會連累網站被查封的程度。

可現在她的話,不會被放在任何網絡平臺上被審核和檢閱,只有她和幻象中的南潇雪,在一件浸透了歲月的舊木屋內,就連玻璃窗都不能被擦得很清透了,細如綿的雨絲黏在上面,勾勒出一初夏的绮靡。

誰說绮麗的秘密只屬于春日呢,在安常心裏初夏才是最暧昧的季節,連綿的梅雨季好似長得永遠望不到盡頭,把一切都浸泡的濕漉漉、潮潤潤的。

夜色裏,連嫩綠的葉片都變為墨綠,而墨綠便是最绮靡的顏色。

南潇雪浸泡在江南的梅雨季節裏,做出這種手腕交疊好似被縛的姿态,就帶給人這樣的感覺。

把整個夜晚都染為墨綠。

銅爐裏焚的香,你想它寧靜時它便寧靜,這會兒人的心亂了,它便缭缭繞繞的似勾着人心緒一般,勾起了安常的傾訴欲。

“就是……”

安常對南潇雪細細描述起了她做過的那兩個夢。

那些她除了對幻象中的南潇雪以外,再不可能對任何人分享的夢。

南潇雪的皮膚也真薄,但不是小宛那種小姑娘清透而年輕的薄,南潇雪的肌膚是一片有故事的雪地,不知被懷着何種绮思的古時女子打翻了燕脂,染出一片不均勻的緋色,彌漫在南潇雪被旗袍領口包裹的脖子上。

安常想:她講得有那麽生動嗎?

大概是有的,因為她感到自己背脊也沁出一層薄汗,又穿越心髒傳遞到她鼻尖。

還有後腰的那一圈濕疹,灼燒一般開始癢起來,皮膚都發燙,帶着一種細細綿密的疼。

銅爐裏的焚香大概快燃盡了,南潇雪的體香反而越來越分明。

直到安常講述完夢裏的一切細節,屋裏有一兩秒詭異的寂靜。

“喔。”南潇雪這才點點頭:“這樣啊。”

安常點頭:“嗯,就是這樣。”

南潇雪瞥一眼安常工作臺上的瓷瓶:“你在修什麽?”

“宋代的一只青釉玉壺春,不是什麽名家之作。”

“你修得倒認真。”

剛才她在這等了好一會兒,眼前的姑娘始終埋着頭,肩膀躬着,連呼吸都一絲不亂。

安常:“嗯,它是不是名家之作,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

“它殘破了,我把它修補好,如此而已。”

南潇雪:“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她往屋外走,走入那綿綿的梅雨之中,腳步之輕靈,絕不是尋常人該有。

安常只望了一眼那背影,便重新埋頭執起自己的小狼毫,她調的顏料真的半分鐘也再等不得了。

投入工作前她的最後一個想法是:原來幻象的消失是這樣的。

她還以為會像小時候看過的《西游記》一樣,嘭的一聲化為一縷白煙,逐漸彌散在空氣中。

沒想到還是這樣實打實走出去的,還挺寫實。

今晚因為跟幻想中的南潇雪聊了這麽一會兒天,安常的工作拖到将近一點才完成。

走到那條河邊,無論是石橋之上還是舊屋檐下,都再沒有那個穿瓷青旗袍的身影了。

看來幻象一晚只出現一次。

安常問自己:若幻想中的南潇雪又出現了,你要做什麽?

她發現心裏有個很大膽的想法——她想吻一吻南潇雪。

她知道在所有粉絲心目中,南潇雪是只可遠觀不可亵渎的,包括毛悅和小宛在內的一切粉絲都默認了南潇雪将獨美到老。

但對安常來說,第一她對現代社會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實在不算南潇雪的粉絲,第二她心裏總忍不住把南潇雪與自己在修的那只瓷瓶對應起來,瓷瓶內壁的那一點朱砂紅破壞了整體的清冷感,就如今晚南潇雪一臉孤傲,卻雙手垂在身前做出臣服又誘人的姿态一般。

都讓她敢于生出這個大膽的想法——下次若是幻象中的南潇雪再出現,她便直接吻上去。

反正幻想中的人,除了她其他人看不到也聽不到,也不可能叫人來抓流氓,對吧?

作者有話說:

大家都回來了好開心~=v=再次手動感謝小天使【照海】的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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