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沢田綱吉的意識在浮沉。
在閉上眼的那一刻, 他終于昏昏沉沉地睡着。
連軸轉的三年給他的身心帶來了極大的負擔,正如同可愛的志保所吐槽的那樣,這樣下去, 總有一天會猝死的。
不過沢田綱吉也不确定他這樣是否算是猝死——不過這和他也沒什麽關系了。
沢田綱吉想,不知道在這片如同母親的懷抱一樣的海中休憩了多久,才終于睜開眼睛。
入目是璀璨的日光。
他坐起身,才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淺灘之中。
身周是海水, 浪潮一般拍打着他的軀體, 但意外地并不冰冷, 反而帶着歡喜的溫暖。
沢田綱吉站起身,身周的疲憊都被洗去了,身體輕飄飄的, 仿佛下一刻就能漂浮起來。
啊不,等等,他好像真的飄起來了?
沢田綱吉驚恐地發現自己往上飄了起來, 脫離了海水,離開了地面, 身體仿佛只有21g的靈魂一樣,不斷往上升。
他擡起眼俯瞰這片土地,發現這裏除了海就是沙灘, 也沒樹木和城市,荒無人煙。
而他向上升起,擡起頭, 看見一顆蔚藍的美麗星球。
那是見過無數次的美麗星球,可它怎麽都不應該出現在現在的情況, 沢田綱吉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是在一顆不知名的星球上, 遙遙瞭望着地球。
……就算是做夢這也太離譜了吧。
沢田綱吉心中吐槽, 隐隐約約聽見有人叫自己名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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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他是驚訝并欣喜了一瞬的,可他朝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卻沒看見任何熟悉的身影。
只有一個……撲棱着掉毛的翅膀的東西。
從沢田綱吉的角度只能看見一雙撲拉着的白色大翅膀,對方似乎是一邊叫他一邊向上俯沖上來,速度堪稱危險駕駛,讓還沒怎麽體會過高空駕駛的教父先生頗有一種将會撞車的感覺。
對方幾乎是九十度地沖了上來,沢田綱吉下意識就閉上了眼。
然而,預想中的撞車事故并未發生,兩個人相撞,就像是兩個巨大的氣泡相撞。
沢田綱吉能夠感覺到自己被輕飄飄地拍得很遠、很遠,而後,再度醒來。
……
他再次身處于液體之中。
與舒适又溫和的淺灘不同,這裏是陰冷且黏膩的,沢田綱吉雙手被束縛在身前,面上被扣住了大概是供給呼吸以及還有什麽奇怪功能的面罩,從鼻梁上扣下去,将教父整個人半張臉都扣得嚴嚴實實。
呼吸之間,有微小的氣泡從他的嘴邊溢出,昭示着存在的痕跡。
但平日裏總是被密切關注着的罐子此刻卻無一人投來一瞥。
因為日本國的戰敗,他們不得不像是喪家之犬一樣收拾好行囊,倉促地回過祖國。
而為了戰争招募的這群人,在戰争失敗過後将會去向何方,始終是存在于這個實驗室的所有人心中的濃重陰翳。
“真是可惜了啊。”
收拾之間,有一名穿着實驗室的白大褂的青年單手撫摸上封鎖着沢田綱吉的玻璃倉,落在棕發少年身上的目光之中帶着幾分可惜與癡迷。
“還不快收拾,”有人抱着紙箱從他身邊匆匆略過,聞言也擡頭看了眼實驗體,冷哼一聲,“有什麽可惜的?”
他的臉色有些扭曲,是了,任誰從戰争開始就被征召到一個據說前途光明的部隊特殊研究部門、埋頭研究結果直到戰争結束也沒得出一個結果,臉色都不會好。
他們當初因為這個項目曾經被視為扭轉戰局的關鍵時有多麽歡喜,現在被迫灰頭土臉地離去就有多狼狽。而且誰知道未來會怎麽樣……上層那些大人物的怒火哪怕稍微傾斜過來一絲一毫,也足夠讓他們這群小人物喝一壺了。
思及此,他不由瞪向對未來一無所知的實驗體,惡狠狠地tui了一口。
站在他旁邊的人拽住他:“喂!”
兩個人打打鬧鬧地走了,他們已經是這個實驗室最後的二人,等他們抱着各自的紙箱離去,曾經繁忙的實驗室就只留下了巨大的玻璃罐子。
棕發的少年漂浮在其中,對外界的議論一無所知,只是在大門被惡狠狠地扣上的時候,輕輕顫動了眼皮。
他即将醒來。
“說起來,我們走之後這裏怎麽辦?”門外傳來尚未走遠的兩個研究員的聲音,似乎是在擔憂未來何去何從,“那個怪物呢?”
“長官說會有人來處理的。”那越傳越遠的聲音說道,“會有人的……左右不過是幾顆炸彈的事情。”
他們的聲音逐漸遠了,終于連腳步聲也沒留下。
沢田綱吉的眼睫顫了顫,但始終沒有完全睜開。
他緩慢地呼吸着,感受着幾乎是前所未有的虛弱
不知過了多久,門從外打開了。
沢田綱吉努力睜開眼,想要看向來人。
于是,被封存在玻璃罐中的美麗怪物睜開了眼。
或許直到死去的時刻,森鷗外也不會忘記那一天的情形。
昏暗的房間內,因為戰敗而匆匆逃走的“火炬計劃”被迫中止。
研究員們帶走了個人用品和部分的研究資料,而大部分的、不那麽核心的東西,就都留在了這裏。
而他是偷偷潛入進來的。
同樣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不會太好過的森鷗外早就聽說過所謂的“火炬計劃”的名頭。
和以往無數次的拙劣模仿類似,這一次的實驗是在聽聞了國外的人造神明的實驗之後,日本國內暗地組織的另一場造神實驗。
在那群家夥們的想象之中,這應當是一輪如同日冕一般能夠破除帝國現目前所面臨的一切困難的長矛,他們敬畏地将實驗體稱為“天照”,兢兢業業地進行着調試,希望在戰争落幕之前,将足以對抗超越者的人造武器投入戰争之中,為日本帶來勝利。
然而,這一雄心壯志尚且沒有成功,戰争就結束了。
而這一進行了許久的宏大計劃也不得不草草收尾,甚至帶着些屁滾尿流的意味——原因無他,戰争後的清算即将從戰勝國施加過來,而如果被發現他們在私下裏偷偷摸摸做的什麽勾當……屆時不論是戰勝國那邊還是國內的輿論,大概都會讓背後的權貴們狠狠摔一個跟頭。
森鷗外正是知曉這一點才來“撿漏”的。
這裏還有最後的五分鐘就要爆炸,在眼睜睜看着這些上層的酒囊飯袋毫不知曉用處的珍貴資料灰飛煙滅和自己偷偷摸摸溜達進來撿漏之間,即将處于管控之下的“不死軍團”計劃的發起人森鷗外,選擇了前者。
于是他推開了大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實驗艙。
像是罐頭一樣的東西屹立在房間的正中,四周的電源已然關閉,只剩下罐頭自帶的熒光環,在上下照射,堪堪點亮被封存的實驗體。
那是一個有着棕色短發的少年,身上穿着寬大的白色衣物,整個人飄蕩在營養液之中。面頰蒼白,略顯瘦弱,絲毫看不出是傳說中正在被制造的“人造神明”。
可是神明又怎麽樣?
在被信徒丢棄之後,不也只能陷入如此的境地?
森鷗外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投入在研究員們存放資料的地方。
他手中迅速地翻閱着文件,某些撕下收好塞進包裏,一些則憑借着過人的記憶裏深深镌刻入腦海。
在翻閱到某一頁的時候,黑發青年的手指突然一顫。
門外傳來炸彈的轟鳴,原本預定在五分鐘後的爆炸不知為何提前。
森鷗外心頭一緊,匆匆朝外跑去,卻不敵爆炸來的快速,在地動山搖之時掉頭,盡力尋找掩體。
他倉促地回眸,黑色的碎發在空中飛起弧度。
也就是在這一錯眼間,森鷗外看見了。
那頭被宣布無效的美麗野獸在爆炸聲中緩緩擡起了頭。
黑色的呼吸器遮住了他的口鼻,棕色的碎發随着水流向上漂浮,在少年人睜開眼的瞬間,也能說得上是身經百戰的森鷗外突然有一種被什麽絕對不可抵擋之物鎖定的錯覺。
【危險。】
【快逃。】
【如果不逃走的話……】
轟————
爆炸聲沖天而起,森鷗外因為那頭野獸的蘇醒還未躲進避難之處,他閉上眼,只能用力将自己蜷縮起來。
真是倒黴的男人。
在熱浪襲來的時候,森鷗外忍不住想,在即将被革職的一天死于爆炸……他可真是個倒黴的男人。
然而,預想之中的痛楚并未襲來。
一只不算強壯的手抓住了他。
森鷗外忍不住睜開眼,看見自己的雙腳已經騰空,在爆炸到來之前,被人抓住逃出生天。
而抓住他的……
黑發紫瞳的男性忍不住擡起頭。
那是方才才見過的面容,然而比起在營養液罐頭中的要死不活,現下飛行起來的少年顯然更加靈動。
白色的寬大的衣袍在空中沙沙作響,他擡起頭,只能看見一段過分蒼白的皮膚,以及冷漠而精致的下颌。
有火焰一樣的光在他的眼前閃過,森鷗外愣了兩秒,才發現這并非是自己的錯覺。
他回過頭,爆炸場地距離他們已經有了很遠,而這火焰……
大抵是安全了下來,少年将他放在了地面。
此時,森鷗外也終于确定,那些星星點點的火光正是來自于少年——在棕發少年的額心,閃爍着火焰一樣的光彩。
他咳嗽了一聲。
“咳咳,鄙人森鷗外。”他輕聲說道,帶着一**哄的意味,“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沢田綱吉擡起眼。
他覺得對面的家夥看起來像是不懷好意的樣子。
可是大概是因為剛做了一個被白色羽毛翅膀糊了滿臉的奇怪夢境,沢田綱吉的腦袋還懵懵的,因此他擡起頭,搖了搖頭。
哦不對,他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沢田……綱吉。”他自我介紹。
森鷗外看了眼遠方的火光。
雖然很巧合,但是幸運的是現在還沒人發現他們。
腦袋相當聰明的青年一個轉眼,看着幾乎只到了自己腰間的少年——或許更應該稱為男孩,他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或者更小,半蹲下身。
閃爍着微光的紫瞳擡起,貌似真誠地望進那雙曾經反射過火焰的棕瞳之中。
“我是你的兄長,阿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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