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十萬貫
明遠想要在宅院裏給舒氏娘子安裝的,便是後世的“盲道”①。
母親舒氏的眼睛是在過去十幾年中慢慢受損的,父親明高義在出門經商之前也曾為她延醫問藥,都說沒什麽指望。
明家人口少,舒氏又是個好強不喜歡麻煩人的個性,平日裏總是獨自待着,不肯讓明遠或者十二娘總是圍着她轉。
過去明家院子地方小,舒氏還時不時會磕着碰着哪裏;如今明遠為自家挑了一間大些的院子,處處是門檻兒和臺階,明遠為了讓母親能夠“自由”活動,決定在家中仿造後世的“盲道”。
再說,他也希望母親能夠時常在院中走走,活動活動,侍弄花草,免得她總是一個人悶着,不憂郁也變憂郁了。
瓦作的老匠人聽明遠這麽一說,拍着腿應允下來。連明遠要給他付一些定金也不肯收。
明遠告別之後,偶一回頭,還看見這老匠人轉過身去伸手揉眼,應當是被觸動了什麽心事。
“親愛的宿主大人,恭喜您,您又獲得蝴蝶值20點,滿50點即可兌換道具。”
腰間的荷包1127悄悄提醒明遠。
明遠大概有些明白了:只要他能将這個時空裏不存在的事物傳授給本時空的“土著”,并且這種事物能夠帶來積極的、正向的影響,他就能夠贏得所謂的“好處”。
“都有哪些道具?”
明遠随口問1127。
“都是錢買不來的:學識、健康、信任、情義……”
1127簡短一句話就解答了明遠的疑惑。
“所以,宿主大人,聰明地花錢吧!”
第二天一清早,明遠趕去牙行,羅壽那邊已經把所有的文書都準備好,只等明遠簽名畫押,交易就算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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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小郎君,還有個好消息。”
羅壽一臉春風和煦:“您新家的隔壁鄰居不住在城中,房子正在閑置。我昨天問過了代他們管房子的親眷,說是願把他們的房子借給你們住,也不需要什麽房租,能夠幫忙照管一下院子就行。”
明遠心裏有個聲音在大叫:不!我可以付錢……我願意付錢啊!
羅壽卻喜孜孜地望着明遠。
“小郎君真是好運道,您家隔壁是藍田呂家②的産業。呂家可是一門四進士,別說是關西,天下都是難得……”
他一邊說,一邊啧啧自豪。
然而明遠卻壓根不知道什麽藍田呂氏。此刻他只想找到那代管房子的親眷,表示他願意付房租。
可是轉念一想,既然對方要他照管一下院子,那他也可以花錢幫人家修繕一下,算是沖抵租金。
“這可以的吧,1127?”
“當然可以,尊敬的宿主,符合人情世故的一應禮尚往來都可以計入您的消費。”
明遠終于放心了,于是跟着羅壽去拜謝了呂家在長安城中的親戚,回來時手中已是拿了兩座院子的鑰匙。
他家中那裏,十二娘已經在幫着舒氏娘子一起收拾家什。明家原本一貧如洗,家中物品變賣的變賣,典當的典當,早已所剩無幾,搬起家來格外方便。到時雇一駕驢車,将箱籠一放,舒氏和十二娘上車,就全家搬來了。
呂家的院子裏,十二娘小孩心性,開心得要命,扶着舒氏到處轉悠,看這看那。舒氏卻一副如在夢中的神情,伸手去觸觸院落裏的青石磚牆,似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明遠卻已在隔壁自家的院落裏忙開了。
昨日在瓦作遇見的年輕小哥自己推着一輛小車,載着“篩土”和石灰趕來。明遠通過名姓,知道他姓姚,江西人,同輩中排行老大,所以人都喚他姚小乙,所以明遠也這麽喚他。
明遠指着新買的院落中幾處上上下下的臺階,告訴姚小乙,他想要用水泥在這些臺階兩側築起坡道。
“明小郎君,你這是要在自家院兒裏走車?”姚小乙滿臉不解。
明遠便解釋給姚小乙,他的母親目力不假,看不清道路,怕會被臺階門檻絆到。
姚小乙頓時“哦”了一聲,恍然大悟。
然而明遠的要求還不止建坡道這麽多。他又帶姚小乙去看了後兩進院落中兩間偏僻的房舍,他是打算把那裏改建成衛浴設施,因此需要用水泥抹平地面,做防水,設排水溝……
姚小乙聽着似懂非懂,但他有一件好處,就是接受起新鮮事物來毫無阻礙,而且很喜歡自己琢磨,明遠說什麽,他就先自己琢磨一陣,等都想周全了,再來找明遠确認。
這邊明遠交代了個大概,門外又有人拍門,說是磚作的王老匠人送了樣磚過來。
明遠接過跑腿的厮兒送來的樣磚,見那王老匠人果然是行家裏手,已經按照明遠所說的,試燒了兩種樣磚,一種是表面帶着直條狀凸起的行進指向磚,一種是帶着點狀凸起的提示磚。
明遠又驚又喜地正在查看,天性好奇的姚小乙也跟了出來湊熱鬧。明遠當即帶着姚小乙和磚作的小厮,一面講解“盲道”的原理,一面将樣磚擺在面前做掩飾。
磚作的小厮頓時“哦”了一聲:“我說為什麽師父對這種磚這麽上心。前年因炸窯,大師兄傷了眼再看不見了,師父就一直郁郁寡歡……”
小厮一解說,明遠才終于明白了昨天見到王老漢時對方為何既激動又失态。
這種物品的存在,不止是對母親,對這世上的很多人都是有意義有幫助的。
明遠當即塞給這小厮幾個銅板,又托他給王老匠人帶句話,說是看看能不能給磚塊上點顏色,使之顏色更鮮亮些。待樣磚燒出來,他打算先預訂指向磚五百塊,提示磚一百塊。
這便是連兩種磚的大致生産比例也告知對方了。
磚作的厮兒懷裏揣着明遠給的銅板,正高高興興打算回去,剛出門,明遠就已經匆匆忙忙地從後面趕上來,又補一句:“剛才給你的,是專門托你帶話的跑腿費!”
小厮“唉”了一聲,揣着錢出了巷子,才伸手撓了撓頭,不明白明遠為啥非要這麽鄭重解釋這些。
“宿主大人,其實您不必這麽擔心。”
系統1127的聲音響起。
“正常的禮尚往來支出,小費、打賞,都會從您的‘獎金池’扣除的哈。我們沒這麽摳門。”
明遠頓時松了一口氣,然後又覺得很好笑。
——這到底是誰在摳門喲!
他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有一天這麽锱铢必較地,努力要把他身家都花出去。
要是這裏有人認識以前的他,肯定會很驚訝吧!
此刻姚小乙正低着頭丈量臺階的尺寸,計算需要多少磚塊與泥灰,猛地一擡頭,便見到明遠正站在階下,怔怔出神,冬日裏淺淡的陽光剛巧勾勒了他面龐的輪廓線。姚小乙眯着眼去看明遠,覺得這明小郎君簡直就和廟裏牆上畫着的神仙一般好看,忍不住啧啧贊嘆兩聲,才低頭繼續忙活。
時光于忙碌中悄無聲息地溜走。待到二月裏,春風吹至函谷關,長安城中已是一片新綠。
這天,舒氏娘子和明十二娘由明遠陪着,終于來到了隔壁她們“自家的”宅院裏。
經歷了一個多月的緊張施工,明遠終于覺得院裏的各種設施初步齊備,是時候給母親和妹妹一個驚喜了。
“遠哥,這是……”
舒氏娘子視物模糊,但是能夠依稀見到,眼前好像有一條顏色鮮明的橙黃色道路,正在向遠處延伸。
“來,阿娘,您走到這些磚塊上來,您能感覺到腳下的不同嗎?”
舒氏扶着明遠的手,果然覺得腳下有些不同。
“這是,這是……遠哥專門修來給我走的道兒?”
舒氏想到這個可能性,卻根本不敢相信。
明遠卻并不急着答話,而是扶着舒氏走了幾步。舒氏頓時覺得腳下的感覺變了。
她睜大了無神的雙眼,茫然望着明遠:“遠哥……”
卻聽見明遠在耳邊柔聲說:“阿娘,您記住這個感覺,走到這裏,要麽是前面有門檻需要邁過,要麽是需要拐彎。但您不需要驚慌,您可以一伸手,就可以扶這裏……”
在所有帶有點狀凸起的提示磚附近,明遠都特意請了木匠來,在牆壁上安裝了木扶手。舒氏可以完全不需要他人幫忙,自行在院內活動。
于是,明遠帶着舒氏慢慢逛遍了整座三進小院,扶着她的手觸碰花圃裏新栽的花苗。
在他們身邊,十二娘不斷發現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設施:屋內砌着特制的“地爐”,一旦點起,便是一室如春;床榻上鋪着厚厚的毛氈子,摸上去軟軟的,和以前又冷又硌的硬板床無法比拟……
小姑娘的活潑天性盡顯無疑,大呼小叫着不斷來找明遠。
“遠哥,這是什麽?”
“遠哥,這要用來做什麽?”
“遠哥,這真是茅房嗎?這麽好看的茅房?”
“遠哥,拉一下這根繩子就能出水?”
“嘩啦啦——”
明遠親自演示了一下自動沖水器。
不止衛生間裏安裝了方便沖水的沖水槽和自動排水的管道,浴室裏也安了排水管,甚至還有一個銅花灑。這些衛浴設備甚至又為明遠掙來了20個“蝴蝶值”,讓他開始初步具備兌換道具的能力。
十二娘卻突然感到有點不好意思,頭一扭就跑了,卻躲在遠處偷偷對手指,想到以後家中能節省了多少清掃的工夫,小姑娘臉上便抑制不住笑容。
“遠哥,這宅子,你花了不少錢吧!”
舒氏娘子的語氣裏滿是感動,但話裏話外裏還是有些心疼錢。
“真不多!”
這是明遠的心裏話。
院落本身的價錢是360貫,再加上給牙人的傭金,給官府的稅金,“裝修”院落用的各種新材料新裝飾,以及為呂家宅院做的修繕,林林總總,滿打滿算差不多有500貫。
都還未達到他本人的預期。
兩個月花掉500貫,一年也才3000貫,按這個速度要花掉一億貫要猴年馬月去了。
“阿爹好不容易寄了這麽多錢回鄉,不就是想讓阿娘您過上幾天舒坦日子?”
明遠一面說,一面揚起兩道秀氣的長眉。
如果有一天渣爹突然得知自己花了“他”這麽多錢,不知道會作何感想,震驚還是生氣,郁悶還是惋惜。無論是哪一樣,明遠應該都很樂意看到。
一家人正站在院中說話,忽聽外面有人小心翼翼地拍門。
明遠出聲請進以後,一張表情谄媚的臉從門外探進來。來人是明遠的三叔明高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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