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

淩響完全沒想到,那天晚上之後,七滅七生會就這樣消失了。

剛開始他還以為是兩人上線的時間錯開了,然而刻意調整過上線時間之後,卻發現還是遇不上。

一兩天他還能安慰自己說也許是江越在忙什麽事,慢慢地他開始慌了。在線的時間一再延長,七滅七生名字前的燈卻始終是暗的。

漸漸地淩響變得不敢下線,他總擔心自己退出游戲的瞬間對方就會上線,害怕一轉身就會錯過了什麽;不敢去睡覺,哪怕困得趴在計算機前睡著了,也會很快地被游戲音效驚醒;即使離開很短的時間,也要仔細翻看系統紀錄,确認有沒有七滅七生上線的系統消息。

然而一個星期過去,他一無所獲,倒是公會裏的人都發現不對勁了。

「阿響,你是不是一直沒下線?」

「怎麽可能啊。」淩響回了一句,用力地将手上快要燃盡的煙撚熄,又重新點燃一支。

與此同時,手機也響了,淩響一眼就看到來電顯示上「葉庭書」的名字,猶豫了一下,他才接了電話,低應了聲:「喂?」

「阿響,發生什麽事了?」

淩響裝傻:「什麽?」

「你一直沒下線。」葉庭書直接點明。

淩響沈默了下來,他知道自己應該否認,卻不知為何始終沒有說出口。也許是因為真的太累了。

聽不到他的響應,葉庭書擔心地叫了一聲:「阿響?」

「嗯?」淩響無意識地應了一聲。

葉庭書放軟聲音又重新問一遍:「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又沈默了很久,淩響終於低啞地開口:「……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點跡象都看不出來,突然人就不見了。也許還是自己的錯吧,太沖動,脾氣也太壞……

葉庭書在那邊還說了些什麽他也沒有再去在意,随手挂斷了電話,把頭埋進臂彎,腦海中只是反複地想著那兩日短暫的相處,努力想在裏面找出蛛絲馬跡,卻始終徒勞。

只剩下一條路了。

淩響吸了口氣坐起來,看著自己的手機,猶豫了很久才從通話紀錄中翻出那個已經看得熟悉,卻始終沒有登錄到通訊簿裏的號碼,發出一條簡訊:「一直沒見你上線,最近忙嗎?」

手機屏幕上顯示「發送成功」時,他才覺得自己的心跳無法控制地快了起來。

總覺得随時都會收到回複的簡訊,然而又是一天一夜過去,江越卻始終沒有回複。偶爾電話響起,也是來自葉庭書的電話或者簡訊。

淩響怕她太擔心會找上門來,只好咬牙下了線,窩在計算機前看著桌面上《無盡Online》的圖示,卻更加煩躁不安。

到最後實在受不了,淩響就拿著手機在那兒啪嗒啪嗒地亂按一通,每每翻出江越的號碼,又遲疑著不敢按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用什麽理由去打這個電話。接通以後質問對方為什麽不上線嗎?他沒有這個資格。越是明白這一點,就越是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失去了那個人留下來的賬號。

又一次翻出那個熟悉的號碼,淩響無助地蜷縮在椅子上,低頭時不經意地觸到了确認鍵,他愣了半晌才慌忙去看手機,發現果然已經撥打了江越的號碼。他吓得六神無主,想要把電話挂掉時卻又猶豫了。

也許無論如何都再不會找到這樣的勇氣。

他看著屏幕,好一陣,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放到耳邊。

黎明的房間裏幽暗而寂靜,彷佛天地間只剩下心跳聲和耳邊那單調的聲響。

淩響一直低著頭,慢慢地咬住了自己的唇,再之後用手捂住了嘴巴。到最後像是再也抑制不住,拿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起來,直到再也握不住,任由手機從掌心滑落,一如眼中崩潰的眼淚。

電話裏還響著聯機的提示音,卻始終沒有人接聽。

江越回到旅館的時候,在房間門口就聽到自己的手機在響,他匆匆忙忙地拿出房卡開門,剛踏進去,鈴聲就斷了。

他跑到床邊把手機從枕頭下挖出來,果然屏幕上一片漆黑,已經沒電了。

也對,出門忘了帶,在那裏擱了三天不關機不充電,再加上這期間各通來電,還有電就太了不起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江越一邊給手機換上備用電池,一邊拿起房間裏的座機打電話:「莫芩,我找到手機了,果然是掉在房間裏。」

電話那邊果然傳來一陣鄙視,江越按下手機開關,一邊笑著反駁:「那天起得太早,出門又太趕,我還沒清醒嘛,你不也……」

再後面的話就被手機屏幕上的提示堵住了。江越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機,直到電話那邊的人一連叫了幾聲,他才恍惚回過神來,只匆匆說了句「抱歉我有點事,先挂了,你早點休息」,而後就把電話挂掉了。

手機屏幕上的訊息讓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一條未讀簡訊,四十六個未接來電。

他是可以猜到開機後必定會看到未接來電或簡訊,只是平時會找他的人除了雜志社的編輯,也就幾個朋友。雜志社那邊已經用莫芩的電話通知過了,那幾個朋友平日裏都是偶爾聯系,他想不出會有什麽人、因為什麽原因,讓自己的手機上有四十六個未接來電。

所以他遲疑了很久,才打開了那條簡訊。

是淩響發來的,很簡單的一句話,簡單得……讓江越忍不住想,這個人發出簡訊時,臉上是不是會有不甘和別扭?

但緊接著江越就意識到不對了,慌忙調出通訊紀錄查看未接來電,上面來電人一欄上清一色的「淩響」二字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把電話都扔了。

那個人是有多焦急,才會一直一直給自己打電話?江越不敢細想,他甚至不敢去想,面對一直無人接聽的號碼,淩響會有什麽反應,會做出什麽事來。

《無盡Online》、七滅七生……那個人跟自己唯一的交集是什麽,他當然知道。

正因為知道,才更加害怕。

江越用力地吸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怕,剛剛手機還響過,沒事的……」

語言彷佛真的有力量,心跳慢慢平複,江越重新拿起手機,按下了回撥。

然而那邊遲遲沒有人接聽,江越禁不住又急了起來,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終於在他掙紮著要挂掉時,才聽到一聲輕響,接通了。

長籲了口氣後,江越連忙叫了一聲:「淩響?」

那邊傳來一聲很輕的氣音,江越卻聽不清他說什麽,忍不住又叫了一聲:「淩響?」

「嗯……」這次總算是清晰的響應,雖然短得聽不出情緒來。

江越松了口氣,道:「之前忘記帶手機了,剛回來聽到鈴聲,還沒接手機就沒電了。」

「嗯。」淩響又應了一聲,卻像是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沈默著沒有說話。

江越抓了抓頭,想起簡訊的內容,才硬是擠出一句話來:「我這幾天人在外面,所以沒上游戲,過兩天就回去了。之前忘了跟你說,抱歉抱歉,回去請你吃飯啊。」

話是這麽說,但江越知道自己并不是忘了,而是他根本不覺得自己出門要跟誰交代。

一年到頭至少有一半時間往外跑,他也從來沒跟誰交代過的。只是這時為了安撫淩響,道歉的話一順溜地說出來,最後居然還真的覺得有些歉意。

這個人……大概也急瘋了吧。不自覺地想起那四十六個未接來電,江越突然覺得有些難受。

「啊哈,你猜我現在人在哪裏?」像是要刻意忽略掉那奇怪的感覺,江越一邊脫了鞋子窩上床,一邊轉了話題。

「嗯?」電話那邊傳來淩響略帶疑惑的聲音,好半晌才聽到他低聲問,「不在市內?」

「不在。」

「國內?」

「也不在。」

淩響沈默了,江越本以為他在想,可等了一陣也沒等到他開口,終於忍不住問:「喂喂?」

淩響還是沈默,好久才道:「世界這麽大,要我怎麽猜?」

雖然語氣依舊平淡得甚至有點抑郁,江越卻覺得自己能從裏面聽出一絲游戲裏屬於月神之響的嚣張來,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我在Verona。」

「……羅密歐與朱麗葉?」

「Bingo!啊──羅密歐啊,你為什麽要是羅密歐?」

淩響似乎被江越的即興表演逗樂了,聲音裏多了一分淡淡的情緒:「你是朱麗葉嗎?」

江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來:「哎呀說錯了,重來重來。噢──朱麗葉,你為什麽要是朱麗葉~」

淩響似乎笑了一聲,雖然不确定,江越的心情也還是無法控制地好了起來,感嘆道:「這是個适合談戀愛的地方啊。」

「你是去談戀愛的?」

聽到淩響的問話,江越忍不住翻了白眼:「怎麽可能。」

「出差,還是旅游?」

「你猜?」江越越發眉飛色舞了,等發現淩響又在那邊沈默下來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太放松了,簡直是跟死黨聊天似的。

有點尴尬地笑了一聲,他自動揭開謎底:「算出差,也算旅游。」

「是個好差事。」淩響評價。

「還好,幫旅游雜志寫稿,說好聽的算自由業者。」

「不好聽呢?」

江越整個聲音壓低,刻意顯得既可憐又神秘:「無業游民。」

「我這種才叫無業游民。」

江越第一次聽到他說起自己的情況,忍不住就想往深處打聽,但是想了想也明白不合适,便又忍住了。

淩響也沒有再說下去,過了半晌又把話題扯回去:「好玩嗎?」

江越聽他這麽問,也知道他不打算再說下去,雖然有點失望,卻也順著他的話響應:「中世紀的古老城堡、成片的森林、高聳的锺樓、各式各樣的教堂、鬥獸場……歐洲古城中最讓人向往的東西,都可以在這裏找到。」

「真好啊。」淩響在他停下來後應了一聲。

淡淡的響應裏完全聽不出跟話意相通的情緒,好像剛才在對話間活過來的人又沈寂了。

江越說不出自己是難受還是失落,只是忍不住地想要往下說:「去朱麗葉的故居時,我一心一意想爬那個陽臺,可惜被朋友攔住了。

「裏面門上、牆上甚至地上都是海誓山盟,單身一族要走進去真需要勇氣。

「這裏的教堂很漂亮,青銅浮雕、雙層柱式回廊、薔薇圖案的窗子……走進去就會有一種隐隐透出的莊嚴肅穆,即使不是信徒也會忍不住虔誠起來。」

「真好……」

淩響又低應了一聲,似有三分感嘆,卻又帶著三分迷茫,讓江越聽在耳中,只覺得心中彷佛有什麽被撥動了一般,停住了話題,跟著感嘆了起來。

「是啊,真是個很好的地方。有機會你一定要來看看。」

淩響笑了笑,那低得幾乎聽不清的笑聲中卻沒有笑意,反而充滿苦澀,好半晌他才道:「還有呢?」

「還有啊……維洛納圓形競技場,是意大利境內規模僅次於羅馬的競技場,古羅馬時代圓形劇場的遺跡。這邊正好是歌劇節,我這些天光是《卡門》就聽了好幾遍。」江越自然聽得出淩響在刻意轉開話題,他也不在乎,順著淩響的意思說下去。

「還有山上的古羅馬劇場,看完演出後從上面眺望整個城市,入目都是紅瓦白牆,綠樹成蔭,錯落間有锺樓聳立,阿迪傑河就在其中蜿蜒而過,幾乎找不到現代化大都市的喧嚣。」

回憶中那讓人心靜神閑的種種又浮起,江越慢慢停了下來,閉上了眼:「是個好地方吧?」

那邊的淩響卻遲遲沒有響應,江越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忍不住把手機拿下來看了一下,通話還保持著,通話時間已經超過半小時了。

那邊的人還在沈默著,江越一不小心想到了國際長途通話費,忍不住嘆了口氣,叫了一聲:「淩響?」

那邊依舊一片沈寂,江越又仔細地聽了一陣,企圖弄明白淩響那邊的狀況,這才隐約聽到很輕很輕的鼾聲,似乎意味著那邊的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淩……」江越本要再叫,話出口時又收住。

也不知道那邊的人是怎麽一個狀況,為了個游戲賬號甚至可以難過得不想活下去,這些天一直看不到七滅七生上線,只怕也會不安得無法入睡吧。

心不自覺地就軟了,江越聽著電話中那淺得幾乎聽不清的鼾聲,居然有些舍不得挂斷,直到有人敲門,他才猛地驚醒,慌亂地把電話挂掉。

打開門時,外面站著的女人朝他嫣然一笑就湊過來親了他一下,帶著一陣沐浴乳的清香。江越退了一步,倒也沒有推拒,只是順勢把人拉進房間裏,又随手掩上了門。

關上了門,那人就更加放肆了,摟住江越的脖子,臉貼臉地蹭了幾下,最後吻上了他的唇。

江越下意識地把人推開一點:「等一下,莫芩。」

那叫莫芩的女人有些意外地放開手看著他,目光轉了一圈後落在江越的手機上,最後聳了聳肩,轉身坐到床上,調侃道:「我說你怎麽挂我電話呢,手機找回來發現這幾天相好找得很急?」

江越眉尖莫名一跳,最後笑著在她身邊坐下來:「是又怎麽樣?」

莫芩誇張地嘆了口氣:「有了新相好,忘了舊相好,我心都要碎了。」說罷,還一副哀痛欲絕的模樣往江越懷裏倒。

不可否認莫芩是個美人。眉目秀雅,一颦一笑足以銷魂,這樣的美人投懷送抱,江越也便自然地摟了過來,順勢翻身把人壓在床上:「衣不如新,人不如舊,沒聽過?」

莫芩側身躲開,靠著枕頭坐起來一點,笑看著江越:「這種沒誠意的調情就免了,你今晚看起來真讓人沒性趣啊。」

江越挑了挑眉。

被女人在床上嫌棄說看著你沒性趣,一般男人就該做點什麽找回場子了。但莫芩於他,既是多年朋友,也是工作上的好搭檔,兩人在床上默契也很足,更重要的是彼此都足夠清醒,不會糾纏不清,所以江越并不打算勉強繼續。

往另一邊翻過身,跟莫芩并排坐在那兒,他下意識地摸出了煙叼上。

「我還是頭一回看到你這模樣,沒精打采,心不在焉。」莫芩看新奇玩意一樣地看著他,半晌才一手抽掉江越手上的煙,直接撚滅在床頭櫃上:「連我最讨厭男人在床上抽煙這點都忘了,根本就是一副為某人苦惱的樣子嘛。」

「胡扯什麽呢你。」江越笑罵,有隐晦不明的念頭在那一瞬間掠過,他下意識又想摸煙盒,被莫芩捉住了手。

「說!你現在想到了誰?」

一張清秀而蒼白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江越把自己吓了一跳,連忙拉開了跟莫芩的距離:「發什麽瘋,看著你當然是想你。」

莫芩盯著他的眼笑得燦爛,最後放開了江越的手說:「不承認就算了,睜眼說瞎話确實是你的強項。」

聽她這麽說,江越更是哭笑不得,最後幹脆坦白:「好吧……是一個男人。」

莫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道:「老天,你被雜志社那幫人帶壞了!」

「嗯哼,不是你跟我說只要有感覺,男人女人都不是問題嗎?」

莫芩側頭想了一下:「話是這麽說,可是……親愛的,三天前我們還上過床吧?」

江越大笑出聲:「那又怎麽樣?」

莫芩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等他笑完了,才問:「那是個怎麽樣的人?」

「不知道。」江越唇邊的笑容漸淡。

「嗯?」

「只見過一面,長得不錯。」

莫芩偏過頭看他:「你只看上了人家的臉?」

「大概是個挺嚣張的人吧。」

「大概?」

「現在他把自己壓抑得太厲害了,」江越想起了電話裏那些一瞬即逝,輕得幾乎聽不清的笑聲,「一直處於随時會崩潰的狀态,讓人看了覺得很著急。」

莫芩蹙起了眉頭:「怎麽回事?」

江越往後一靠,嘆了口氣,從自己買游戲賬號開始發生的種種,細細地說了一遍,莫芩剛開始還有點漫不經心,到後來神色就有些凝重了。

直到江越停下來,她才吐出一口氣,遲疑了好久,才道:「這樣聽起來,你只不過是同情心泛濫,可憐他而已吧?根本不是愛呀。」

江越勾起了唇:「一直說我愛上某個人的是你吧?」

莫芩一愣:「啊?」

「我确定,是你說我愛上他的。我只是剛挂掉電話,在想他的事而已。」

莫芩嘴角微抽,最後幹脆整個人壓到江越身上,掐他的脖子:「你耍老娘呢!」

江越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我什麽都沒說過,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明明是你在誤導我!」莫芩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放開江越,卻仍靠在他身上,「不過看起來你确實很在意他。啊││這心情太微妙了,總有種随時會輸給個男人的不好預感!」

「誰會随便愛上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啊?何況他有深愛的人,甚至為那個人自殺,根本不可能愛上別人,我是那種自讨苦吃的笨蛋嗎?」

莫芩想了一陣才用力地點了點頭:「也對。你也別想太多,你們根本沒什麽關系,他做什麽你管不著,他就是自殺成功了,那也不是你的責任。」

江越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知道淩響不是自己的責任,也足夠清醒地知道自己跟淩響不過兩條不相交的并行線,然而越是清楚明白,卻反而越是在意。也許真像莫芩說的那樣,同情心泛濫了吧。

胡亂地想了一會,他才像想起什麽似的,道:「買什麽做伴手禮合适,明天陪我去買吧?」

莫芩微愣,随即表達自己的鄙視:「剛才是誰說自己不是笨蛋的?你還真準備去搞同性戀?」

江越回了她一個白眼:「賠罪用的。出門忘了跟他說,害他緊張了那麽久,怪不好意思的。」

他說得理所當然,莫芩也沒再說什麽,但江越自己明白,這不過是……借口。

最後江越買了一個精致的手機吊飾,上面挂著羅密歐造型的銅人,英氣勃勃,帶著燦爛無比的笑容。

淩響收到時臉上的表情似乎扭曲了一下,卻還是說了句「謝謝」收下了。

這是星期三下午,露天咖啡屋裏的人并不多,兩個人窩在角落裏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著,大多數時候是江越在說,淩響聽得心不在焉,不時回一兩句,總把江越堵得哭笑不得。

「我明白了,你是看我說不出話來就開心了對吧。」

淩響很無辜:「你是靠寫游記吃飯的,我這是以純讀者的立場表達我的疑惑,你不能冤枉我找碴。」

我還沒說到這分上,你自己倒說出來了,這分明就是找碴啊大哥。江越心裏的小人又一次淚流滿面,心情卻比平時要高昂得多。

初見也好,游戲裏也好,電話裏也好,淩響給他的感覺就如他跟莫芩說的一樣,始終壓抑著自己。即使偶爾流露出一絲喜怒,也很快就又抹去,好像在他看來,這種種情緒對逝去的戀人來說都是亵渎。

可是這個下午的淩響就顯得有活力多了。他依舊在為難著自己,心不在焉,笑得很淡,卻總算是笑了。

江越想,如果沒有那個死去的人,淩響一定是個很耀眼的存在。

似乎感受到江越的目光,淩響擡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地摸出信用卡就要招服務生來結賬:「時間也不早了,走吧。」

那服務生走過來,江越連忙抽出幾張鈔票塞到他手裏:「我來就好,說好請你吃飯賠罪的,換成咖啡算便宜我了。」

淩響也不計較,站起來往外走,一邊揚了揚挂在指頭上的手機繩:「那謝啦,還有謝謝你的禮物。」

江越笑了,跟著走在後頭:「在那邊逛的時候最想買的是雪糕,可惜不能帶回來。」

淩響忍不住回頭:「雖然聽說Verona的雪糕不錯,但我又不是小孩……」

話沒說完,他就一頭撞上了一個人,江越要提醒已經來不及了,連忙伸手去扶,以免淩響因為沖撞往後倒。

另一方傳來一陣低罵,江越見淩響站穩了,才轉頭去看,只來得及看清楚被撞的是個五十來歲的婦人,就看到對方臉色一變,揚手「啪」的一聲甩了淩響一個巴掌。

咖啡屋內外瞬間安靜了下來。

淩響被打得臉都歪向一邊,僵立了好一會才轉回去,卻是垂頭道歉:「對不起。」

那婦人像是沒聽到似的,揚手又是一巴掌打過來,江越下意識捉住她的手:「這位阿姨,他撞了您是他不對,可他也道歉了,您犯不著打人吧?」

那婦人掙紮了一下發現掙不開,就幹脆冷笑一聲:「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我這是命硬沒被撞死,要是被撞死了,道歉有什麽用?」

「您這是無理取鬧吧,他為什麽要故意撞……」對方咄咄逼人,江越也有點生氣,還要再理論,沒想到衣袖一緊,卻是淩響在一旁拉他。

「看吧,他自己也心虛了。」婦人把這一幕看得清楚,更是得理不饒人。

淩響只是低頭:「伯母,對不起,是我不對。有什麽事盡管找我……」

那婦人臉色一沈,聲音反而高了:「哪敢麻煩你啊,我兒子都被你害死了,我還想留著這條老命呢。」

這話一出,圍觀的人都小聲議論了起來,江越也是心中一震,轉頭去看淩響,卻見他始終垂著眼,看不出情緒。

那婦人見江越轉頭,趁機又掙了一下抽回手,對他道:「我說你也小心點,別哪天被害死了後悔莫及。」頓了頓又像是忍不下一口氣,冷哼一聲繼續道,「不過像你們這種惡心的同性戀,還是早點死光的好。」

周圍又是一陣嘩然,原本偷偷往這邊看的人也變得光明正大起來,落在淩響和江越身上的目光也多出了幾分異樣和鄙夷。

淩響卻反而擡起了頭:「伯母要怪我沒關系,他跟我只是個普通朋友,請不要牽連……」

後面的話被那婦人照頭潑來的一杯冰水堵住了:「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會這樣護著你?你這種只會爬男人床的人配有普通朋友嗎?你……」

「喂,你适可而止一點,別給臉不要臉!反正你現在也沒事,我們不奉陪了。」江越看不過去了,感覺到周圍的議論和指指點點越來越多,幹脆一把捉住淩響的手腕,把人連拽帶摟地帶出了咖啡屋。

那婦人猶自在身後罵個不停,淩響卻只是毫無反應地任他擺布。江越把人帶到停車場,塞進副駕駛座裏,一邊打開車上暖氣,一邊從車裏翻出紙巾遞過去:「快把身上的水擦一下,別感冒了……哎,你倒是動手呀!」

這邊動作利落,那邊卻依舊木偶一般毫無生氣,江越急了,輕推淩響一下,他卻始終沒有反應,水就順著他的發梢不斷滴下,人都開始發抖。江越沒有辦法,只好自己動手,抽出紙巾擦淩響身上的水。

紙巾一沾就濕,一濕就爛,實在不夠用,江越幹脆翻出準備在車上的薄外套,毫不溫柔地按著淩響給他擦頭發,嘴裏一邊念念有詞:「不就是個只會撒潑的老女人嗎,別理她!趕緊把水擦幹,別發燒感冒了讓她更得意……」

他手上動得利落,嘴裏也說不停,卻還是在那輕擦而過的接觸中,感覺到了淩響的體溫,以及那越來越明顯的、無法控制的顫抖。

漸漸地江越的話就說不出來了。手上的薄外套幾乎全濕了,頭發似乎比之前要幹爽得多,他卻還是看到有液體一滴接一滴地落下來。

他遲疑了很久,久得手上的動作都在不經意間停下來了,江越才小心翼翼地低下了頭。

然後他就看到淩響的臉。蒼白、充滿痛苦,死死地咬著唇,緊閉的雙眼裏不斷有淚水落下,在臉上留下班駁的痕跡。

那一剎那心就像被什麽用力地抓了一下,江越著魔一般地伸出了手,輕輕地撫上了淩響的眼。

指尖與肌膚相觸的瞬間如同觸電,他不知道是自己動了還是淩響動了,淚水的溫度迅速在指尖蔓延至心髒,生出一種火炙般的痛。

江越忍不住湊了過去。想要吻住這個人的沖動完全支配了他,以至於唇吻上那緊閉的雙眼時,他竟覺得歡喜而滿足。

只是下一刻,淩響就用力地推開了他。江越猛地回過神,發現淩響已經睜開了眼看著自己,眼中滿是驚惶和絕望。

「我……」江越張了張口,卻完全說不出話來。

淩響也像是被眼前的狀況吓到了,整個人僵在那兒,手還維持著推江越時的動作。

江越尴尬了,封閉的車內那仍纏繞不去的暧昧更讓人無所适從,剛才那完全是頭腦發熱而做出的行為讓他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他不能拉開門逃出去,最後只能刻意地咳了一聲,握住了方向盤,含糊地道:「我、我送你回去。」

淩響依舊看著他,好像還沒回過神來,江越更是失措,伸手想要替他綁安全帶,剛伸出手淩響就先往旁一躲,氣氛就更尴尬了。

幸好淩響似乎也終於意識到兩人的處境,不太自然地坐回去,自己綁好了安全帶。

一路無話,好不容易到了淩響家樓下,江越停下來時也不禁暗暗地松了口氣,一旁的淩響卻出乎他意料的沒有動。

「呃……到、到了。」說話完全是結巴的,江越在心裏掴了自己一個巴掌,太不争氣了。

就在這時,淩響突然開口,聲音很低,不認真聽就聽不清了。江越轉過頭去看他,卻發現他低著頭,似乎在看自己的手,而他的手已經緊握成拳頭,用力得關節泛白。

「是不是……我讓你上一次,你就可以把賬號還給我?」

短短的一句話,淩響卻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江越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怔坐在那兒,完全反應不過來。

淩響等了一陣,見他沒有反應,便傾過身,顫著手去脫他的衣服。

指尖隔著襯衣觸碰到胸膛,江越吓得渾身一震,下意識地捉住淩響的手。淩響卻反而激動了起來,另一只手開始毫無章法地去扯江越的鈕扣,人也湊到了江越身上,眼看著就要吻上了。

江越動作也快,慌忙把他另一只手捉住,将人推離:「你瘋了嗎!」

淩響一不留神被他推得撞在車門上,卻完全不覺得痛似的,只是拼命掙紮著要往江越身上蹭,理智全失。

江越抵抗了一陣也有點擋不住,咬咬牙抽出手狠狠地掴了過去,「啪」的一聲打在淩響臉上。而後就如同打中了什麽機關,淩響整個人安靜了下來。

「你瘋了嗎,為了個破游戲賬號随便讓人上?」壓力減少,江越想也不想就破口大罵,「那只是堆虛拟數據,根本代表不了什麽。那個人已經死了,難道你就打算抱著堆虛拟數據過一輩子?哪天游戲停運、關閉服務器,你是不是要抱著服務器去死?」

「就算我要抱著服務器去死也跟你沒關系!既然你覺得那賬號不重要,賣給我就好了,你偏不……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誰要你來多管閑事!」

聽到淩響吼出來,江越也難免激動了起來:「誰讓我他媽倒黴地遇上你自殺?要死就死遠一點!死在我面前我能不救?」

「我就是死了跟你又有什麽關系?」

「死死死,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一天到晚要死不活的,死去的人能安息嗎!」兩個人一句比一句大聲,江越也硬了脖子,非要把淩響的聲音壓下去。

淩響顯然也是一樣心思,扯了嗓子吼出來:「不關你的事……」

最後一個字出口,江越一拳打了過去,淩響又一次撞在車門上,唇角滲出血絲,後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江越似乎也被自己的暴力吓住了,只是聽著這個人一次又一次地說著「跟你沒關系」,心就像被利刃一刀又一刀地戳,滿腦子只想著要堵住對方的口,讓他再說不出一個字。

他想,自己這次是真的完蛋了。

狹窄的車中又沈默了下來,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只那麽僵持著,不肯退讓。

不知過了多久,淩響終於動了。他用手背擦去了唇邊的血跡,一邊摸出了煙咬在嘴裏,而後笨拙地伸過手去拿車上小抽屜裏放著的打火機。

「喀嚓喀嚓」的聲音在車裏響起,火花閃爍,卻始終沒有把煙點起。眼淚開始大滴大滴地落下,淩響的手越抖越厲害,以至於到最後幾乎握不住打火機。

他放棄似的開始啜泣起來,連身體都顫抖得厲害,手慢慢地攥緊了那打火機,像是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直到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幹燥、溫暖、修長,那只手穩穩地握著他的手,按開打火機,點了煙。

淩響的眼淚掉得更厲害了,江越沒有說話,只是一直握著他的手,不肯放開。

最後是淩響自己抽回了手。他夾著煙轉過頭,開了車窗才長長地吐出煙霧。有風從半開的車窗鑽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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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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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