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更)

攤上的野果一點點下去。

從圍擁着買彩虹屁到客戶零丁, 野果降落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但老少幼三人小組已經迎來了八百六十塊的銷售額!

十以上的數字,花啾最多能做到比大小,對計算完全無能為力——

“哥哥, 還要多少呀。”

“一百四十塊。”

奶團子仰着小臉站在旁邊,小手乖乖揣着, 紀天銘指尖飛速清點鈔票, 活像一個壓榨童工的地主老財。

“相當于我們還要賣十一條魚……”

花啾想起賣魚時的艱難經歷,小臉一垮。

“別當真,不用賣魚。”

“……炸蟲子賣一百六十八怎麽樣?”

吉利, 還剛好湊夠一千。

雍寶泉不太理解年輕人的腦回路。

這是在村裏,就算有零星幾個游客, 誰舍得花一百多塊買那麽點沒技術含量的炸蟲?

他出聲提醒:“一條鲫魚才賣十塊出頭。”

不食人間煙火的三少爺終于想起來這一茬。

雍寶泉看着年輕的後輩, 以往銳利的目光寬厚平和。

他看出這是個富貴人家的少爺了, 節目目前的任務也是賺錢, 但經歷難得, 随口一說,少年人能聽進去也是好的。

……這也是老人家普遍的習慣了。

紀天銘破天荒地有點臉紅。

他忽然想起自己剛才辛辛苦苦賣魚的窘境。

賣了那麽多魚的錢還不夠他平時買根筆……

他忽然就開始好奇父親是怎麽做生意進項, 紀氏那些員工又是怎麽工作讨生活的了。

雖然他對父親乃至紀氏的那群人,讨厭的要命。

回過神,紀天銘改口,帶了點請教:

“八十八怎麽樣?”

這孩子怎麽對吉利數這麽執着呢……

雍寶泉笑着搖了搖頭:“挺好的,就八十八。”

擺了幾個小時攤, 圍觀群衆早就沒了剛開始的熱情,有能力支持的也已經被奶團子的彩虹屁壓榨過了。

炸蟲一擺出來, 因為看過節目好奇, 賣得倒是挺快, 十幾分鐘就被圍觀群衆瓜分幹淨, 合買嘗鮮的多。

紀天銘終于意識到自己整罐一百六十八短時間內賣給一個人的想法有多蠢了……

得虧是在節目上,不怕沒人買。

要是真去做生意,他估計賠得褲衩都不剩了還不知道症結在哪兒。

這一單賣出去,距離一千塊的目标就只差幾十了。

紀天銘沒打算再讓妹妹吹彩虹屁,但她卻好像吹上了瘾。

“怎麽沒人來買果果了呀……”

“……”

紀天銘指節在她腦門上扣扣:“你哥買,行不行。”

說着拿了兩個果子。

“吹吧。”

花啾看着他那張臉,他那張有點欠揍的臉,沉默片刻——

突然很聰明地說:

“哥哥你都沒錢,用啾啾賺的錢錢買果果,壞蛋!”

紀天銘:……嗯?

他翻車了?

彈幕猛然烏雲罩頂般飄過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信回頭看,蒼天饒過誰!]

[請記住這一刻,被地主老財奴役的童工她覺醒了!]

[她覺醒了,此刻她身上散發着頂流女明星的智慧光輝!]

[笑死,奸商哥哥翻車,舉彈幕同慶……]

雍寶泉笑得差點嗆到。

跟拍導演也沒忍住笑出了聲,趕緊捂住嘴。

錄制現場一片歡樂,沒人注意圍觀群衆裏忽然多了個人……

直到他走到攤位前。

蹲下身,聲線年輕慵懶:“小妹妹,果子怎麽賣?”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紀天銘的眼皮猛然一跳。

他咽了下口水,看向男人。

戴着墨鏡口罩,身條氣質好到不像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像節目組的托。

花啾正準備吹彩虹屁,看着他黑乎乎的墨鏡和口罩,忽然陷入沉默。

她揣着小手。

并且暫時不想接受壞蛋哥哥的場外援助。

沉默片刻,突然開像打通了任督二脈,眼睛一亮:

“哥哥你的眼睛就像佩奇豬豬一樣好看……”

正藏在車上看直播的小胖,想象了一下佩奇眼睛P到紀哥臉上的效果,嗯……

“你的鼻子就像粉紅喵喵一樣可愛……”

“你帥得慘絕人寰,帥得啾啾根本看不清你的臉,因為被帥瞎了!”

小胖一口水噴了出去——

……啾寶,千萬別懷疑自己。

你看不清他的臉只是因為口罩和墨鏡,女明星可不能為了彩虹屁中傷自己啊!

聽完彩虹屁的紀長一:

……啥玩意兒。

他從懷裏掏出一枚硬幣放到奶團子跟前,又拿了個果子。

花啾新奇地拿起這個沒見過的黃色硬幣。

“哥哥這是多少錢?”

“五毛。”

奶團子依舊好奇:“五毛是多少?”

圍觀群衆裏忽然有人出聲解釋。

“五毛錢,相當于沒有撒,剛才差了五十二,現在差了五十一塊五毛,很少很少。”

“要是都給五毛,你還得再賣一百多個彩虹……果果。”

聞言,奶團子眼睫顫顫,簡直不敢置信。

竟然這麽少嘛!

她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哥哥只給五毛——

壞蛋哥哥說對別人吹彩虹屁,就吹第一時間看到最喜歡的那個五官就好了,她看不見這個哥哥的臉,就直接用自己最喜歡的豬豬和喵吹了……

難道吹得很爛嗎QAQ

奶團子陷入了自我懷疑。

圍觀群衆心疼的要命,想對男人表示譴責,又顧慮于這是不是節目組請來的托——

欺負童工的黑心節目組!

反正不管怎麽樣鍋讓節目組背就對了!

紀長一并未對群衆們譴責的目光有所反應,他視線一掃,落到裝着小銀魚的保鮮盒上。

他指節輕叩,敲了敲碗。

“這個多少錢?”

花啾遲疑開口:“要,要好多好多錢……”

“多少錢是好多好多?”

花啾鼓起包子臉,皺眉苦思,然後想到自己知道最大的數字——

“要一萬塊的噢!”

可是這個天價數字并沒有把對方吓退。

對方從懷裏掏出似乎早就準備好的一沓紙幣,擺在奶團子面前。

慵懶的聲音透着愉悅:

“一萬塊,小魚我帶走了。”

說罷,揉了揉她的腦袋,拿起碗。

起身消失在人群裏。

而直到這人揚長而去,沒有半點重新出現的跡象之後,彈幕才漸漸意識到——

[卧槽這好像不是節目組的托啊!]

[什麽人逛街在身上帶這麽多現金啊,女明星缺你的一萬塊嗎!]

[啾寶乖乖不哭噢,小魚會再有的!]

花啾沒哭。

就是覺得茫然又委屈。

本來她是準備賣掉小魚的,為了跟大家開心地玩;可是随着目标一點點接近,眼看着離那個數字近在咫尺了,能把大家的開心和小魚一起留住……

怎麽忽然就沒有了呢。

留下這些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多的錢,跑得幹幹淨淨QAQ

奶團子眼睫顫顫,抿嘴兒,抱起這些紙幣。

“哥哥,我們有一萬塊錢啦。”

保姆車裏,小胖偷偷抹了一把淚,幾乎快要控制不住對某人的控訴。

他幾次深呼吸,偷偷朝後座看了一眼。

咳嗽一聲開口:

“紀哥大家都在罵你。”

“欺……逗小寶寶幹嘛啊,也沒什麽意思,對吧。”

紀長一正在閉目養神。

忽然開口:“挺有意思的。”

小胖噎住了。

又小聲逼逼:“有什麽意思啊。”

紀長一沒理他。

心裏卻在想,對啊,有什麽意思呢。

也許是看到她被搶走東西時委屈的小表情挺愉快的吧。

紀長一對感情看得很淡,卻也不會無視自己心中的不舒服。

那确實是個可愛的孩子。

——可能就是由于可愛,才會讓暴躁又敏感的三弟變得耐心,欣然接受了家裏忽然多出陌生一員。

——一向想要女兒的老媽的态度自不必多言。

——紀氏掌舵人的轉變呢,也是因為這陌生一員嗎。

算了。

……反正大仇已報。

小胖看紀哥眼睛徹底阖上,就知道他現在處于情緒穩定且懶得要命的狀态了。

“紀哥,魚你還養嗎?”

“……”

“不養給我行不行?”

“……随便。”

“謝謝紀哥!”

小胖一喜,趕緊把小魚抱過來,換到更多水的盆裏。

圈子裏沒有解不開的仇,他得把這條魚好好養着。

等頂峰相見那天,給最可愛的女明星一個驚喜。

……誰能想到紀長一最信任的助理是女明星的事業粉呢。

買賣結束後,嘉賓們了解到這個奇怪的買家,也愕然。

……什麽仇什麽怨吶這是。

嘉賓們幫着痛罵了一頓,安慰了一頓。

往日不講道理也要站在妹妹這邊的紀天銘卻總顯得神不在焉。

男人蹲下時他只是隐約感覺。

但幾乎是起身離開的那個瞬間,他就立刻意識到——

那是大哥!

他回來了?

他回來怎麽沒有通知家裏人……

而是先到拍攝現場欺負了一下啾啾……

他可能不高興了吧。

紀天銘忍不住把大哥的各種情緒想到極致,然後感同身受。

要是他沒了事業出國三年,回來看到……

“哥哥你又不高興了嗎?”

小奶音忽然響起。

紀天銘茫然低頭。

奶團子站在他跟前,沒有質詢和埋怨,只是察覺到他不高興的情緒,安靜地、乖乖地問了一句。

好像是在安慰他。

那雙清透不谙世事的大眼睛好像能容納所有不被她理解的情緒。

然後轉化成平靜溫暖悄無聲息的力量。

……是力量。

能改變別人情緒的力量。

紀天銘剛才還覺得有些愧疚,這一刻,卻突然大孽不道地想……

如果讓大哥接受啾啾的存在,他會被這種力量影響嗎?

他還會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而不高興嗎。

晚上九點,偏遠的民宿寂靜無聲。

懷着某種心思,紀天銘這次沒跟着唾罵男人以達到安慰妹妹的目的。

他耐心給小屁孩子解釋了一萬塊都能幹什麽:

“能買大幾百條咱們白天賣的那種鲫魚……”

“能免費在這棟三層大房裏住一個多月……”

“能坐最舒服的車到景區,吃好的喝好的,看最漂亮的哥哥姐姐跳舞……還花不完。”

“所以你說,願意花這麽多錢買下小魚的人會對它不好嗎?”

花啾抿着小嘴,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上垂下陰影。

“……好像不會。”

聲音奶呼呼的,還是有點低落。

紀天銘點頭,又拿出大哥昔日當愛豆的照片給她看。

“怎麽樣?”

……花啾這個重度小顏控當然看得目不轉睛。

緊接着低迷的小奶音也突然高了一個調:

“哥哥他比你帥。”

“……”誰都比他帥。

紀天銘拍掉膝蓋上的箭,堅強地問:“如果是他做了今天買走你小魚那樣的事呢?”

花啾想了想,小嘴又噘起來:“讨厭他。”

紀天銘:“……行吧。”

他就不該指望一個三歲的人類幼崽能對金錢有什麽概念。

指望她那金魚一樣的七秒記憶在這件事上奏效還差不多。

民宿周圍萬籁俱靜,直播間卻依舊熱鬧。

[地主老財突然走心了,不錯。]

[剛才給啾寶看了誰的照片,比他帥?那得多帥啊。]

[@啾哥,別小氣,給俺看看]

快九點半的時候,紀天銘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是學校那邊打來的。

意思是他這次的月考成績從吊車尾一躍成為全年級第一,引起了全初中部的轟動,明天是表彰大會,希望他能到場,給同學們做做演講,講一下自己的學習方式和進步經驗。

他打電話時習慣手機随手一放,愛開擴音。

聲音就猝不及防地被錄像采了進去。

那邊老師突然閉嘴,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還在直播啊。”

紀天銘:“……”

我在沒在直播您不挺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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