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5
對于鄭西西的回歸,鄭家本來是要辦個認親宴的。
但因為鄭宜之前離家出走,考慮到鄭宜的感受,鄭夫人最終想了個自認為兩全其美的辦法,取消正式的認親宴,而以自己私人的名義将各位太太小姐們邀請到鄭家來玩,以一種更私人的形式宣告鄭西西的存在。
鄭西西一大早便起來被造型師折騰,換上了價值不菲的禮服,頭發也被精心打理過,兩鬓的頭發被編起來梳到腦後,只在側面留了兩縷微卷的側發用來修飾臉頰,剩下的頭發像瀑布一般垂下來披散在腦後。
看似只是自然地披散着,但頭發卷曲的弧度和看似雜亂無章的排列都是造型師折騰了一早上的成果。就連頭發上看似平淡無奇的蝴蝶結裝飾都是大四位數。
鄭西西本就生得貌美,造型師早上還給她用了面膜,十八歲的臉上是滿滿的膠原蛋白。化妝師幾乎沒怎麽舍得下手,只給她修了下眉,簡單描了一下眉形,畫了條內眼線,再塗了點唇膏。
整個妝完成的時候,化妝師自己都看愣了。
沒過多久,客人們紛紛上門,鄭夫人帶着鄭西西和鄭宜一起接待。
鄭夫人坐在中間,鄭西西和鄭宜分別坐在她兩邊。
鄭西西發現,這些貴婦人聊起天來并不比柳家村的人圍在一起唠嗑高到哪裏去。唯一更高明的地方大概是表面功夫更好。
看着一堆人坐在一起表面笑嘻嘻,實則句句機鋒,每一句都暗含攀比、拉踩和陰陽怪氣,鄭西西還挺佩服大家說話的藝術的。
鄭西西感覺耳邊一陣“嗡嗡嗡”地響,聽得她想打哈欠,努力忍住了。
她微微動了下,舒緩一下坐得僵硬的身體,繼續坐在沙發上當花瓶。
她剛被接回鄭家,對她好奇的人很多,打量的視線幾乎就沒停過。
鄭西西規規矩矩地坐着,有人提到她也會禮貌作答。原本想來看笑話的人硬是沒挑出她什麽錯處。
鄭夫人對她的表現很滿意。
自從鄭家抱錯孩子的消息傳出去之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鄭家的笑話。就說今天邀請的這些人裏面,至少有一半是來看熱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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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夫人年輕的時候是聞城有名的美女,嫁人之前追過她的公子哥少說也有幾十個,今天要來鄭家的這些夫人裏面,丈夫追過鄭夫人或者說對鄭夫人表示過好感的就有好幾個。
她們和鄭夫人向來是表面陰陽怪氣,背地裏更加陰陽怪氣。可惜鄭夫人結婚這麽久,兒女雙全,鄭父雖然工作繁忙,但對妻子還算疼愛,也沒有鬧出什麽出軌的醜事,鄭夫人養尊處優,一直過得不錯。
這次鄭家出了這麽件抱錯孩子的大事,她們不想逮着機會冷嘲熱諷一番,鄭夫人是不信的。
但她不會給她們這個機會。
鄭西西的長相青出于藍,比她年輕時的容色還要更盛幾分,還考上了聞大,就算其他方面差了些,也拿得出手。
鄭宜多才多藝,在她身邊長大,脾性和愛好都和她很像,還是舞蹈學院的學生。
這一次陰錯陽差,她并沒有損失什麽,反而多了鄭宜這麽一個可心的女兒,那些想看笑話的人也只能歇了心思,說不定還要回過頭來羨慕她。
抱錯了又怎樣,她一個女兒也沒養廢。
這麽一想,鄭夫人看向鄭西西的目光也更加柔和,甚至還在談話的時候主動提了她兩句。
一個和鄭夫人關系好的貴婦人誇道:“西西不愧是你們鄭家的孩子,能從小縣城考到聞大,真是相當了不起。”
鄭夫人高興地接道:“我們西西确實厲害,從小到大沒上過任何補習班,全靠自己。”
“西西是什麽系啊,我家興洲也是今年入學,念的工商管理,說不定認識呢。”另一個人接道。
“我家西西是物理系。”鄭夫人說道,“我小時候啊就佩服念數學、物理的,自己不敢念,沒想到倒是靠女兒如願了。”
她說完還親切地拍了下鄭西西的手。
鄭西西當然也意識到了鄭夫人的變化,尤其是她的手拍上來的時候,鄭西西着實愣了一下。
她回來好幾天,鄭父和鄭母雖然也都和她說過話,但從來沒有過肢體接觸。沒人問過她這十八年過得怎麽樣,也沒人給過她一個擁抱或者握一下她的手,跟她說歡迎回家。
她畢竟有十三年寄人籬下的經驗,所以她還挺适應,也默認了這樣的距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現在重新培養感情顯然不太實際也不太有效。
所以鄭夫人這個動作,讓鄭西西着實驚吓了一下。
鄭西西想起了自己的舅媽。
她舅媽對她不算好也不算壞,就家裏多她這麽個人,不太費事的情況下養着她。太費事了她就會抱怨,要花錢她也會抱怨。
家裏人其實沒人關心她的成績,成績不好考不上高中,初中一畢業就能出去幹活,更加省事。
所以她的成績,只有她一個人在意,是她最後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有時候她看書寫作業太久了,還會有人嘲諷幾句。
在舅媽眼裏,她考個一百分可能還比不上柳成業考個六十能讓她開心。也只有在跟人吹牛逼的時候,她能把她誇到天上去。
村裏人都喜歡吹牛,偶爾攀比攀比,但大家可以吹牛的素材太少了,吹得太大了還容易翻車。也只有這個時候,她的成績可以成為她舅媽吹噓的資本。
仿佛她是她的驕傲。
就跟眼下一樣。
鄭西西突然覺得挺煩躁的,感覺有什麽東西堵在了胸口,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終于找到一個可以離開的空隙,鄭西西起身去了後花園,深深呼出一口氣。
花園裏從前往後種滿了不同種類的花,鄭西西邊走邊看,覺得心情好了點,甚至還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外面陽光明媚,在太陽下站久了有點口渴,鄭西西打算進去拿點喝的,結果一回頭就跟人撞上了。
鄭西西沒想到後面有人,轉身的動作很大,趔趄了一下才站穩。
鼻尖傳來一陣清冷薄荷香,鄭西西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妹妹。”
顧允說話向來不太正經,尾音勾得很長,無端帶出點撩人的味道,說出的話也很欠揍:“我不得不評價一下,你投懷送抱的姿勢……”
“有點刻意。”
“不太自然。”
“……”
鄭西西面紅耳赤地從他懷裏跳出來,擡起頭,顧允正帶着幾分調侃的笑意看她,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肆意的姿态,讓園裏百花都失了顏色。
鄭西西定了定神,極力排除美色的幹擾,讓自己恢複冷靜:“我又看不到後面,但是你是可以看見前面的。”
“嗯。”顧允道,“所以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撞過來的。”
鄭西西:“……”
臉呢?
如果鄭淮他們聽到她的心聲,會告訴她,臉這種東西,顧大少爺從小就沒有。
“我很好奇。”鄭西西問道,“你從小到大沒有被人套過麻袋嗎?”
顧允還真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遺憾地回答道:“沒有。”
“妹妹要給我套麻袋嗎?”顧允低頭,認真給出建議,“套麻袋前記得先搬條板凳在下面墊着……不然,夠不到哥哥就不好了。”
鄭西西:“……”
“顧狗。”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杜峰叫道,“你不是吧,欺負我們就算了,你連小妹妹都欺負。人家妹妹剛成年呢,良心不會痛嗎?”
顧允誠實地告訴他:“不痛。”
還挺開心的。
“……”
杜峰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在他看來,顧允長了這麽張妖孽的臉,還能單身至今,靠的就是他這張完全不當人的嘴。
鄭西西擡頭,發現在她身前不遠處的葡萄架下,幾個男生正在摘葡萄,鄭淮也在,她之前竟然一直沒有發現。
不過也不怪她沒發現,葡萄架位于花園西北角,長勢茂盛,葡萄藤從頂上挂下來,遮天蔽日的一整片。他們幾個之前一直在葡萄架另一端,被藤曼擋住了,鄭西西看不到。
他們幾個剛剛才繞過來。
鄭西西走過去。
杜峰說道:“你就是鄭西西吧,我叫杜峰,是你哥鄭淮的朋友。”
“你好。”鄭西西說道。
“那個是我表弟,徐興洲。”杜峰指着旁邊一個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說道。
徐興洲回過頭來,笑着朝鄭西西揮了揮手。
“他也是聞大的,你倆還是校友。”
鄭西西同樣和他打了招呼。
剩下一個是鄭淮,鄭西西叫了一句:“哥。”
鄭淮點了下頭當作回應。
“你們摘葡萄做什麽?能吃嗎?”鄭西西問正在摘葡萄的杜峰。
這個葡萄架觀賞用途更多,結出的葡萄是青色的,雖然看起來晶瑩剔透,而且顆顆飽滿,但是莫名給人一種不好吃的感覺。
“昨天玩骰子輸了,我們說誰輸了就把這裏的葡萄摘了,釀點葡萄酒出來。”
他和鄭淮對局顧允和陳明遠,他倆輸了,徐興洲是他叫過來幫忙的。
“釀酒?”鄭西西驚訝道。
就算釀出來,也沒人敢喝吧。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一旁的顧允說道:“別激動,釀好了,我讓他們給你送一瓶。”
鄭西西:“……”
謝謝,并不想要。
顧允是過來監工的,他找了把藤椅,在樹蔭底下一躺,悠哉游哉玩起了手機,其他人願賭服輸,戴着手套摘葡萄。
鄭西西抱臂在旁邊看。
杜峰沒忍住說道:“西西妹妹,你光站在那看有點不太好吧。”
“唔……确實不太好。”
鄭西西拿出手機:“那我幫你們拍個視頻吧。”
杜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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