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追憶

文瑾回家時已經将近六點，這時顧非離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見他回來，起身迎了過去，“回來啦。”

“嗯。”那人應了一聲，脫下鞋子就進了客廳，直直地在沙發上躺了下來，頭枕在扶手上，“累死我了……”

“……”顧非離忍著笑，倒了杯水，送到那人手裏，然後在他身前的一點空位上坐下來。

文瑾撐起半個身子，喝光了杯裏的水，将杯子還給顧非離，又躺了回去。他閉上眼睛，微微一笑，“還是家裏有個人好啊……”

顧非離橫他一眼，沒有接話，将杯子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看著那人的樣子似乎真是累得不行，頭上也是不少的汗，面上卻笑意連連。

“你為什麽會累成這樣呢？”顧非離好奇道，“上了很多節課麽？”

“沒，”那人的聲音也透著倦怠，“我今年負責教大一新生，還沒開始上課呢。不過我同時還是研究生的輔導員，那個可就麻煩死了，看文件又寫文件的，還要接各種電話。”

顧非離點點頭，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你要教什麽課啊？”

那人一勾唇角，“就是大約除了文學院和外語學院都要上的課。”

“高數啊？還是大學物理？”

“不告訴你，”那人輕笑一聲，“如果你上我的課的話就知道了。”

顧非離不可避免地繼續橫他，雖然有點不想理他了，還是忍不住又道，“你現在已經拿到課程表了吧，你要不要教我們班啊？”

“拿到是拿到了，”那人微微轉過身體，笑意加深，“但還是不想告訴你。”

“……”

怎麽這麽想揍他一頓呢？

顧非離轉過身，不再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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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瑾低聲笑了一會，清了清嗓子，“讓你買的菜，買了麽？”

“買了。”顧非離口氣很不好。

“那我現在就去做吧……”說完，那人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因為顧非離坐在他腰部的位置，他坐起身來就順手扶一下顧非離的肩，導致他們的距離湊得極近。

顧非離有點不好意思，立刻站了起來，文瑾愣了下，但也沒說什麽，起身向廚房走去。

到了廚房打開冰箱，文瑾意外地沒有看到任何類似“蔬菜”的東西，眨眨眼，轉頭想去問問顧非離，不經意間看到飯桌上四個蓋了蓋子的盤子，好奇地掀開，下面居然是……

呆了片刻，飛快轉身，就看見那孩子在廚房門口，含笑看著自己。

“這個……”文瑾指指桌上的東西，“你做的？”

顧非離點點頭。

“好厲害……”文瑾慨嘆一聲，将那些蓋子全部掀開，只見下面是：紅椒雞絲、青筍肉片、魚香肉絲和麻婆豆腐，各種香味撲鼻而來，讓人食指大動。

“我怎麽沒聽說過你會做飯？”文瑾驚奇地看著他。

顧非離聳聳肩，向他走了過來，“以前老媽做飯時偷學的，自己學了做飯，以後結了婚，老婆不做飯也餓不死了是不是？”顧非離自認為是絕不會娶妻的，他學的全部手藝也只是為了眼前這個人。

文瑾一笑，“那以後是不是都可以讓你來做，我可以清閑了？”

“随便啊。”顧非離攤攤手，“如果你不怕別人說你以大欺小。”

“……”呵……

這是文瑾吃過的最開心的一頓飯之一，哪怕幾十年過去，他也依然記得此時的感覺，不止那孩子出色的烹調手藝讓人驚嘆，還有被人照顧的溫暖，工作一天回到家有人做好了飯在等你，相信誰都不會忽略那種感動。

很長時間過去，文瑾才體會到此時沒有細加品位的另一種感覺，就是和那孩子一起吃飯，居然給他一種老夫老妻般的甜蜜。

這個時候，文瑾可以笑嘻嘻地說“将來誰嫁給你可就有福了”，很久之後卻覺得，如果他也對別人這麽好，那自己真的該傷心死了。

是不是，很多感覺，我都應該早一些體會到呢？如果那樣，我們一定可以相守更長時間。

***

第二天，是東華大學的新生正式報到的日子，對此，文瑾對顧非離說，自從他十年前報到過之後，這麽多年，他都把新生報到當成一道風景來觀賞，因為學校招生逐年增多，報到的場景也就越來越壯觀。

顧非離心想，這種受了虐待就想看別人比他更受虐待的想法也太讓人嫌棄了……

等到顧非離真的經歷了這個“報到”之後，就想，也許他可以每年都和文瑾一起去看看新生們被欺負……

其實顧非離真的算很幸運，正式報到時最受矚目也最磨人的就是學籍注冊和體檢，學籍注冊的人流規模堪稱“一望無際”，可能要站半個小時以上。但因為文瑾的關系，顧非離學籍注冊這一項非常輕松就解決了。

至於體檢，這個涉及到的項目很多，雖說那人幫他排了幾個隊伍，但全套體檢下來，因為天氣的原因，兩個人都有一種要虛脫的感覺。

不過，雖說這個過程有些悲慘，但前後發生的幾件事卻讓顧非離心裏甜蜜非常，比如說，他問那人注冊學籍的時候是不是要排很久，那人自信滿滿地回答“有我在，怕什麽？”；比如說，那個“最美好的場景”又打電話來的時候，也湊巧是他們剛剛弄完體檢的時候，那人接電話的時候說“我快累死了，中午就和小弟一起吃飯了。”

也許這些事情那人并不會放在心上，可自己卻可以體會到那一絲一縷滲入心底的溫情。

其實生活中并不一定要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是不是？

***

當天晚上，文瑾在自己房間上網的時候，聽到了敲門聲，轉頭就看到那孩子推門進來，不禁一笑，“有事麽？坐吧。”說著指了指自己椅子後面的沙發。

顧非離關上門，走到他指的地方坐下來，“我想問問你關於軍訓的事。”

“軍訓怎麽了？”文瑾轉過椅子面對他，道。

“軍訓可不可以不參加啊？”

那人想了想，“是這樣，除非你有醫院開的不能軍訓的證明，否則是一定要參加的，不然就沒有畢業證了。”說到這，那人壞笑道，“你不想參加軍訓麽？”

他聳聳肩，“不想，以前參加的那幾個軍訓除了累就沒有別的感受。”

那人點頭表示同意，“如果不參加的話，最多軍訓就給你個六十分，對學期末評優、評獎學金那些是非常不利的。相反，如果你被選為領隊，或者是軍訓優秀标兵的話，可是有非常多的加分的。”

顧非離想這些和他在乎的那個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

“想我當年，”那人繼續道：“就是我們那個方隊的領隊，軍訓成績是九十分，所以那學期期末非常輕松就得了個一等獎學金。”說完是止不住的得意。

“你是領隊啊？”顧非離睜大眼睛。

“啊。”那人一點頭，“有照片為證的，要看不？”

“要！”

文瑾忍著笑，到櫃子裏找出一本相冊翻了翻，翻到一頁之後就走過去坐到顧非離身邊，指著一張照片，“看。”

顧非離仔細看去，只見照片上的文瑾身著彌彩軍裝，英姿飒爽，正在向右側敬軍禮，這是領隊們走過主席臺時的标準姿勢。那人手指修長，微碰帽檐，正步走的姿勢非常标準，因為天氣的原因微微皺著眉頭，可那樣子真是可愛得讓人想抱回家收藏。

不知為何，顧非離突然想到那人一身戎裝領兵上陣時的場景，那時的他也是那麽意氣風發。當年自己親自送了他十裏，又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當時的年紀和這張照片上的相差不過一兩歲，都是那麽容易觸動自己心底的那根弦。

天知道，顧非離有多麽摯愛洛文瑾在陽光下神采飛揚的樣子。

“怎麽看傻了？”那人見他半天回不過神來，輕輕碰了碰他的手，“不會是被當年那麽帥的我迷住了吧？”

“才怪，”顧非離擡起頭，白他一眼，“你這樣子要是帥，那天下的男人沒有不帥的。”

“……”文瑾雙手環在身前靠著沙發，獨自生悶氣。

顧非離看著他，想笑又忍住，拍拍他的手臂，“這本相冊都放了些什麽照片啊？”

“你自己看呗。”那人冷冷地回道，很明顯怒氣未消。

顧非離轉轉眼睛，“我想聽你講講。”

那人看他一眼，坐起身很大力地将相冊搶過來，翻到第一頁，指著第一章照片，“這個，……”

他的聲音還是含著火氣，卻也溫柔了不少，顧非離很喜歡他孩子般鬧脾氣的樣子，也喜歡他對自己的寵溺和包容，他醇厚的聲音在自己耳邊，比世間的任何音樂都要讓人迷醉，也許，自己可以這樣聽他一直講到地老天荒吧……

在他的敘述中，那些塵封多年的記憶在老照片的銘刻下奔湧而出，流年似水，有誰還記得兒時淘氣爬過的老樹？又有誰還能憶起草地上追逐過的蝴蝶和螞蚱？在你還因為被蜜蜂蟄了手指而嚎啕大哭的時候，已經有人為你畫下那無可代替的風景，它們在你沒做好準備時突然跳到你眼前，真的讓你驀然發現童年的記憶竟是那麽華麗璀璨，便是爛漫的星河也無法道盡它的刻骨銘心。

他一張一張講述著，聲音含著自己也不曾察覺的笑意，照片上有兩個男孩爬山涉水、奔跑嬉鬧的美景，在當年清澈河流和蔥郁山巒的映襯下，他們在一點一滴的成長，一分一秒記錄他們彼此的相伴。

“……看，這張，”他修長的手指點在一張照片上，“搶我風筝還不還我，那個蜻蜓樣式的我可喜歡了，你說你搶走就算了，還笨到把它弄壞，要不是我媽讓我不和你計較，我非扒你褲子打屁股不可……”

他敘敘地說著，顧非離卻早就為了另外一張照片紅暈滿面，真不敢想象那人看到這張照片時，會怎麽……

“……你那時真是太調皮了……這張，……”他似乎無止盡的聲音就這樣停了下來，手指點在上面，微張著口，下面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照片上，一個男孩和一個少年挨得很近，少年摟著男孩的腰，嘴唇……貼著男孩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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