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忘情

回到卧室，坐在床上的顧非離還是氣憤難平。即使天下人都說顧覺輝不對、說顧覺輝應該娶妻，可文瑾，你怎麽可以這麽說？你這樣把顧覺輝那十年又置於何地？

當年顧覺輝甚至可以領兵打仗，就算再勞累十年也不會早逝的。再說，就算早逝，怎麽會那麽巧就在那一天死亡？你沒有注意過那天是什麽日子？

顧覺輝臨死前還心心念念想著和洛璟在一起的一年時光，現在你洛文瑾希望他娶別人……

顧非離此時的心情，像是多年的辛苦被人全盤抹殺，多年的癡戀被一遭否定，心痛得如同被鈍刀來回切割一般。

突然，門被輕輕打開，只見那人走了進來，顧非離看他一眼就轉過頭，一點都不想看到他。

文瑾微微一笑，走到他身後坐下來，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顧非離這時不想被他觸碰，毫不猶豫就掙開。文瑾愣了下，這次是用雙手握住他的肩，竟如同将他抱在懷裏，顧非離一瞬間感覺那麽疲憊，像是奔走許久的人終於可以休息下來。

文瑾不曾想過，這個孩子如今也有這般寬闊的肩，仿佛可以支撐一片藍天，有他傾力守護的人，一定會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吧。

“你剛剛說的話，我仔細想了想，”文瑾深吸一口氣，“是我大言不慚了。就像你說的，沒人想的到愛人不在了自己會怎麽樣，無論做任何設想都只是空話而已。所以，如果顧覺輝真的為了愛人做到那個地步的話，我會一生敬佩他的。”

顧非離沒說話，甚至沒再看他一眼。

對於他的反應，文瑾沒有惱，而是微笑著輕輕搖了搖他的肩，“可是，你說的不也是假設麽？又沒有證據證明顧覺輝的真實想法，你沒必要因為這個和我怄氣吧。”

“……”顧非離心裏舒服了一點，可還是不想開口和他說話。

文瑾也不生氣，湊近了一些，聲音是自己也沒注意到的柔情，“好了，不氣了，聽話。”

文瑾似乎還從未像現在這樣安撫過一個人，百般的耐心，百般的溫柔，也從未如此在意過一個人對自己的态度，好像他不理會自己，全世界都會黯淡無光一樣。

顧非離微偏過頭，此時兩人的距離極近，顧非離只要稍微向後一些就會挨上那人的身體。同樣，頭微微向前湊近，就會吻到那人的唇。

看著那人近在咫尺的唇，形狀優美，仔細看去唇線上還有細微的絨毛，顏色也是晶瑩的粉色，那般誘惑著自己。這是自己曾經千百遍地品嘗過的唇，至今仍記得那溫熱柔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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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顧非離卻沒有其他動作，輕嘆一聲之後轉過頭，仍是沒有開口。文瑾也不再強求，只是依舊維持著動作。

午後的陽光灑向屋內，映照在那對相依相偎的人影上，像是千百年不變的守護。

周一的高數課下課前，文瑾讓課代表下午放學後将作業送到他的辦公室。

於是放學後，其他同學都開開心心地跑去吃晚飯，兩個倒黴蛋就要抱著那麽厚的一疊本子到洛老師的辦公室。

那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顧非離和楊季寧。

“你家那位對你還真好啊，連帶著我都沾光了。”去那人辦公室的路上，楊季寧對顧非離感慨道。

顧非離沒說話，因為氣得說不出話來。

到了那人的辦公室，裏面除了那人之外就沒有別人。這也是正常的嘛，誰會在這種時候給自己和別人找罪受？除了眼前這個不正常的？

“辛苦了，”兩人将作業放到辦公桌上，文瑾道，看向楊季寧，“這位同學，你先回去吧。”

楊季寧同情地看了顧非離一眼，“那我先走了，老師再見。”

他走了。顧非離看著文瑾，想知道這家夥留下自己是要幹嗎。

“小弟，幫我把這些作業改了吧，省的拿回家改了。”

“……”顧非離此時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麽……“這，這些都要弄啊？”

這一共八十多本，每本至少寫了三四頁，全部翻完也要很久吧，更別提還要寫個評語日期之類的？

“我們一起弄嘛，晚上又沒課，趕快改完回家就輕松了嘛。”文瑾含笑道。

“好吧。”

顧非離在他對面坐下來，文瑾遞給他一支紅筆，又将一疊本子推給他，自己拉過另外一疊。

“這個，答案你都知道吧。結果都對就給個‘A+’，要是錯了就标出來，下面寫個‘閱’字，日期就寫今天。”

顧非離點點頭。

一時間，辦公室內寂靜無聲，兩個相對而坐的身影，臉上是如出一轍的認真，給人那般和諧的感覺。

已不記得是第幾個本子之後，文瑾看到了本上“姓名”那條線上寫著“顧非離”三個字，不禁一笑，這孩子的字寫的還真是不錯。

翻開首頁，文瑾壞心地想著，要是他寫錯了，自己就在“平時成績”這一項上多扣他些分數。

不過，顧非離還是毫無懸念的全對了，文瑾寫了個大大的“A+”在他的本子上。

又過了一會，兩個人終於将全部作業改完，文瑾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氣。

顧非離甩甩手，兩只手都有些使用過度的感覺。

“小弟，”顧非離聽到文瑾懶洋洋的聲音，“去給我接杯水。”

“……”顧非離真想把那個一臉惬意的人按在地上揍一頓。

站起身，走到他的桌前拿過杯子，到飲水機那接了一杯，又回到他身邊遞給他。

文瑾接過來喝了幾口，放下杯子對顧非離說出了他此時最大的感慨，“餓死我了……”

“……”顧非離驚奇地發現自己也會有對著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

“好了，”那人站起來，伸了伸臂，“我們回家吧。”

兩個人走出教學樓，這時的天已經有些昏暗，路上學生不少，顧非離心裏酸酸地想著他們一定都已經吃過晚飯了，哪像他這麽可憐，回到家還要做飯。

“小弟，”邊走著，文瑾悠閑地道：“晚上想吃點什麽？”

顧非離聳聳肩，“吃點飯就行了。”

文瑾忍不住一笑，“傻樣。”

這時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學校的停車場，顧非離聽到他的這句話偏頭橫他一眼，“誰傻呀，就你才傻。非要現在把那些鬼作業改完，你就不能等到明天抽點時間改一部分，有計劃地在下發之前全部改完？”

說完還是氣不過，又甩了一記眼刀過去。

文瑾一直沈默著聽他說完，這時微微一笑，卻是轉過身大力将他推到旁邊的牆上壓住。

顧非離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樣的動作，愣愣地看著他，忘了反抗。

“小孩子，”文瑾嘆息地咂咂舌，“怎麽說我也是你哥，說話不要這麽嚣張好麽？”

傲氣的眼神，挑釁的話語，卻不知誰要更嚣張一些。

他不知道，他的動作和語言，讓顧非離幾乎有落淚的沖動。

曾經，洛璟，也對顧覺輝做過同樣的動作、說過同樣的話，兩個人的面容幾乎沒有太大差別，都是一樣輕佻的聲音、一樣霸道的神情，都是神采飛揚，又含著一抹壞笑。

眼前之人，是洛文瑾，也是洛璟……

顧非離緊緊凝視著眼前之人，雙唇微顫，幾乎無法說出話來。

文瑾沒有發現他的異樣，說完話後轉身就走。不料，沒走幾步，竟是被人從後面一把抱住。

“文瑾，文瑾……”身後，是那個人近乎凄楚的聲音，卻又仿佛蘊含了那麽那麽深厚的感情，這感情代表什麽，文瑾不懂，亦從未想過會被那人這樣對待，令他那一刻消失了所有的反應。

顧非離緊緊抱著懷中之人，對洛璟的思念排山倒海，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也忘記了可能發生的後果，只為這一刻擁有。

只有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真的想念他太久太久……

不記得過了多久，許是一瞬，抑或是已過百年，顧非離終於擡起頭來，卻也立時意識到自己的動作，趕忙放開手，低喃了一聲“抱歉”，就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文瑾輕笑一聲，轉過身，看著那個偏過頭沒有看著自己的人，定定神，“剛剛你怎麽了？”

“沒事。”顧非離低聲答道。

“沒事？”文瑾皺起眉，“沒事你會突然這樣？” 不知為何，因為那孩子的動作，文瑾心裏也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有些躁動，卻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憂傷，文瑾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就是沒事！”顧覺輝有些不耐，臉色緋紅，他向前走了幾步，“剛剛是我的行為有些魯莽，我向你道歉，你把它忘了吧。我們回家吧。”

說完就向車子那邊走去，在那人看不見的地方，一滴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顧非離閉了下眼睛。

文瑾嘆氣一聲也跟了上去。那孩子不說，自己也沒辦法探知真相，心頭的那抹異樣卻始終揮之不去，讓他有些不知該怎麽繼續和那孩子相處。

很久之後，文瑾才終於明白，那時他讀不懂的感情，是一種千年不悔的深情。

那種深情，來自顧覺輝對洛璟，來自非離！文瑾。

也同樣，來自文瑾對非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