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宋離被鐘邑的調侃逗得想笑, 随着鐘邑簡單的字眼描述，他發現自己竟然能夠腦補出來當時的畫面。

為了安撫鐘邑不要介意，他回複道：封老板可能只是臨時遇到了麻煩, 所以心情不好。

鐘邑：我倒是不那麽覺得。

但多得鐘邑也沒說。

他撐着下巴把玩着手機, 腦海中回憶起昨天和宋離一起去喪葬品店的畫面。本來他還天真地覺得那封老板人挺好，但剛才看了一部耽美劇以後,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

誰沒事兒就為一杯奶茶打九折啊。

昨天回到家的鐘邑算了半天，封愈給他優惠的金額那可是三位數, 都能買多少杯奶茶了。

所以, 打九折的原因是奶茶嗎？不是，是那個人。

宋離并不知道鐘邑的想法，和對方随便聊了兩句之後便退出了微信。吃過午飯以後他還得去雲朵奶茶, 把自己請假的一天給補回來。他已經和張羅商量過了，他從下午開始上班，一直到晚上關店，時間剛好。

宋離到雲朵奶茶的時候正好趕上客流量爆棚的時候 ，張羅和另外一個員工忙得腳不沾地，宋離見狀趕緊洗了手穿了衣服, 上手幫忙。連續不斷地忙了二十分鐘, 才勉強有休息時間。

張羅沖宋離擠了擠眼睛，換掉衣服：“宋離接下來就辛苦你啦, 我今天有一個下午的時間打游戲了！最近又遇到一個大佬, 不過他上線時間好少, 說是工作比較忙，不然能帶我上王者。”

摸摸自己的臉, 張羅頗有點得意：“沒想到沒想到啊, 我張羅雖然技術菜, 但我有吸引王者的氣質，真爽。”

他說完也不管宋離的表情，拔腿就跑。

另一位剛從後廚走出來的員工眼中只看到張羅的身影像疾跑的兔子一樣一閃而過，嘴角一抽，還沒來得及吐槽，就見奶茶店門口多了個熟人。是他家親戚——高毅。

員工調侃：“夜色關門了之後，你這夜貓子也終于改白天出門了？”

高毅翻了個白眼：“我警告你啊別随便調侃失業人員，小心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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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工：“切。你敢打我我就找你媽慫恿你找對象。”

扔下致命一擊，員工心情甚好地拎着自己的那杯奶茶轉身走人了。高毅站在原地看他輕松悠閑的背影咬牙切齒，然後一扭頭注意到宋離正注視着自己，摸了摸鼻子：“他每次都用這招威脅我，就仗着自己有女朋友。”

宋離失笑：“今天喝什麽？”

高毅今天來雲朵奶茶的本意不是喝奶茶，而是找宋離唠嗑的。不過為了名正言順地唠嗑，他還是支持了一下奶茶店的生意。捧着奶茶在一旁的長椅坐下，高毅憋了很多的話要跟宋離講。

“雖然我剛跟我表哥調侃我是失業人員，不過我得到了一個消息——”

說到這兒的時候，高毅的表情變得神秘兮兮的，如願得到宋離的眼神催促，他嘿嘿一笑回答：“我聽說好像有大老板要接手夜色。”

宋離聽到這個消息确實有些意外。

他在微博一類的社交軟件以及本地的八卦樓觀察了幾天，夜色二字在群衆的心裏跟垃圾堆差不多，幾乎所有人都在看夜色的笑話。當然也有一部分夜色清吧的常客哭天搶地，直言沒地方喝酒就算了，連看帥哥都看不了，都怪劉标這臭傻逼非要搞顏色。

當時還有人打趣：看帥哥還不簡單？指路雲朵奶茶店，不僅可以看帥哥還可以戒掉酒精改喝奶茶，簡直一舉兩得。

宋離倒是沒想到自己看個八卦也會看到自己的名字，摸了摸鼻子立馬退出了論壇。

“我前兩天看相關新聞的時候好像還沒注意到新老板的傳聞。”

“是呀，今天剛傳出來的嘛。而且我知道的小道消息說是新老板是石俊輝那人渣的哥哥，石業嶺你知道不？”

宋離：“……”

何止知道，上午才一起喝過咖啡。

不過他倒是有點意外石業嶺為何要接手這爛攤子。

這種問題的答案大概也只有對方本人清楚。

高毅見宋離的表情很是驚訝，深感自己的八卦得到了反饋。心情甚好，轉而又說起了另一件事情：“出事那天我找你就想說那件事情的，結果正巧趕上你就被叫上去……你還記得先前隔壁鎮上吳立軒那個事情嗎？就小姑娘在他葬禮上被他表哥性騷擾那個。”

宋離當然記得。

宋離甚至還記得高毅當時說，他要是吳立軒，做鬼也不放過他那垃圾表哥。

正巧這時沒什麽事，宋離便懶洋洋地靠在了一側的臺子上，抿了口水問道：“不是說報警了嗎？”

“對啊，但這種事兒吧，報警也不太好使。”高毅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容幾乎擋不住，“你猜怎麽着，吳立軒他表哥差點瘋了，就吳立軒頭七那天，他表哥出門喝酒，結果也不知道喝多了還是什麽情況，一直說自己遇到鬼了，然後……也被車撞了。”

宋離：“……？”

高毅：“真的真的，不信你去我們本地的八卦樓看看，有帖子的。”

宋離聽從高毅的意見，拿出手機打開了八卦樓APP。手指一點，一眼便注意到了飄在最上方，後面還跟了一個小火苗标志的帖子：【雖然是隔壁鎮的奇葩事，但讨論一下應該也不礙事吧？大家怎麽看吳某性騷擾表弟相親對象，結果在表弟頭七當天遇鬼被車撞折了兩條腿？】

1L：我只能說好撞。

3L：聽說這渣滓的精神狀态好像也不怎麽樣了，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我拍案叫絕，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

……

宋離看着帖子眨了下眼睛，高毅或許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這麽巧合的事情，但宋離并不這樣想。

別是真的變成鬼，跑來作弄人渣了吧？

分享完兩個八卦的高毅終于舒坦了，這兩天宋離請假，他的傾訴欲都沒有地方發洩，可差點把他憋壞了。接下去的一段時間，店裏來了客人，高毅也沒吭聲打擾宋離，只是他的視線從手機上擡起，落在臺前的幾個人臉上，突然一怔，随即忍不住發笑：“不是吧你們幾個，夜色關門了之後真就跑來買奶茶看帥哥了啊。”

此刻趴在收銀臺前讓宋離幫忙介紹招牌奶茶的赫然是高毅所眼熟的，清吧的老熟客。

被戳穿了身份，為首的年輕男人也毫不羞澀，大大方方道：“這不正好嘛，再說了，你這位調酒師都在這兒，我們跑這兒來也不算過分吧。”

其他人瘋狂點頭應和。

最後高毅是和他們一起走的。

熱鬧了一個多小時的奶茶店再度恢複了安靜，宋離便靠在一側翻看自己海岸上的漂流瓶，最近忙得很，他也沒什麽機會登陸漂流瓶APP，一頓耽擱便忽視了十幾個漂流瓶和一條回複：

你大爺：确定是朋友而不是變态騷擾狂？

宋離：“？”

宋離眉心微微一蹙，心道這[你大爺]怎麽還用惡意揣測別人呢？

那會兒的封愈醉得跟什麽一樣，哪來這麽多彎彎繞繞的壞心思。

他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稍有起伏，想就此将這回複删除，想了想還是覺得忍不了，得替封愈說句話，于是果斷回複：他人很好，請你不要随便揣測別人，這不禮貌。

大概是被[你大爺]的一句話影響了心情，宋離翻起其他的漂流瓶也沒多少興趣。

直到一個小時後，他被微信的提示音吸引去了視線。退出其他軟件，打開微信，他的聊天對話框上出現了一個全新的名稱：互幫互助群。

不等宋離詢問，空空如也的聊天屏幕便出現了一個碩大的問號，而問號的主人來自他剛剛還在誇獎的人：封愈。

群聊的創建人高毅姍姍來遲：打擾了各位！我剛剛知道一個消息，我跟你們講，吳立軒雖然人沒了，但他買了個巨額保險，他爸媽能賠到好幾百萬，我剛去研究了一下這個保險，一年八千塊，有朋友介紹還能給免一千，很劃算的，兄弟們要不要一起團購買一個？

宋離：“……”

他表情古怪地看了眼高毅的頭像，幾乎能腦補出高毅在說這話時激動得手舞足蹈的模樣。

但是——

視線再度劃過群聊的群友表。

除了他就是封愈。

他是怎麽做到找一個神和找一個暫且不知真正身份但是應該是鬼無疑的兩位非人類買人身意外險的？

封愈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發的問號體積更大了一倍。

高毅見狀連忙道：我不是咒大家，但是這個保險真的不錯，要是真的有點意外，父母受惠很高的！

宋離緩緩打字：我沒父母。

封愈更直接：戶口本就我一頁。

高毅：……？

到了此時此刻，高毅也意識到情況不對勁了。

他是不是一不小心戳了這兩位的心窩子 ？高毅心說自己簡直該死，但還是舍不得那一千塊，試探性的問了一句：要不你們的受益人填對方？

宋離心道如果真的只是父母雙亡的問題，那他填封愈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他最近自我感覺良好，應該不像幾百年前死得那麽快，現在買個保險，萬一等幾百年後才死，這錢還拿得到嗎？

他有些糾結地思考着該用什麽樣的回答去拒絕高毅，低頭瞬間便見封愈發了個微笑的表情。

高毅見到這表情，身上汗毛根根直立，立馬做出選擇：我知道了，我去找其他人！

随即分分鐘解散群聊。

那跟尾巴着火無異的焦急逗笑了宋離，有心想安慰對方，但群聊已經解散，宋離便去戳了高毅的私聊，安慰了他幾句。

這才按掉手機，繼續等待客人。

晚上九點缺十分，宋離正在擦拭桌面，雲朵奶茶的小料幾乎都已經被賣完了，是時候該下班了。他擦幹淨收銀臺，轉身将抹布丢進洗水池時，手機有提示音響起，他回頭看了一眼，是宗煦的消息。

宗煦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坐高鐵坐了一個白天，本該晚上八點左右抵達京都，不過臨時又出了點事。他聯系宋離的時候說是自家門下的一個小門徒遇到了點麻煩，他得過去幫忙處理一下，問宋離的事着急不着急。

宋離便去詢問了石業嶺。

得到了石業嶺的回答，轉告了宗煦，後者才松了一口氣。

宗煦：我處理完了，估計還有二十分鐘就到京都。

宋離應了一聲好，準備先回家。京都的高鐵站到平磐鎮也需要一個多小時，宗煦沒那麽快能回來，而且他已經将自己家的新地址告知了對方，宗煦說過如果到時宋離還未休息，他就直接過來。

漆黑的夜因着路兩側的昏黃路燈而顯得溫和許多，那種屬于黑暗的鬼魅感一寸寸消失。直到宋離逐漸靠近自己的出租房，濃郁的鬼氣聚集在門口的角落裏，那裏有一根高高的路燈，葉慶每次都調侃這根路燈和小區內其他路燈必然不是一個爹媽，因為就屬它格外亮堂。

而此刻，白熾燈一樣的高杆燈一側卻縮着一道鬼影。

宋離逐步靠近，視線落在鬼影的臉上時終于看清了她的五官。是個女人，她有一張很溫婉的臉，五官并非精致，可組合在一起卻顯得格外舒服，此刻屬于惡鬼的眼眸中流淌着擔憂。

宋離卻先注意到了她發顫的身體和微皺的眉心。

高杆燈過于強烈的光線對于這只女鬼而言是一種威脅。她也明知道這一點，卻還是堅強地等候在這裏。

心中有想法一閃而過，宋離走上前輕聲打了個招呼：“你好。”

陳婷很難受。

她很久沒有離開過那棟別墅，找到這兒有些艱難。但她沒有宋離的聯系方式，完全找不到人。所以她只能等候在小區的大門口。她有想過藏到裏面的位置，那樣就可以避免過于耀眼的燈光，只是陳婷又很快發現如果這麽做了，她就無法在第一時間确定進入小區的究竟是什麽人。

為了确保自己可以堵到宋離，也為了确保宋離可以在第一時間發現這裏守了只鬼，陳婷只能硬生生捱着那種被光照耀而産生的灼燒感。

好在等了一個多小時以後，她聽到了青年溫和的嗓音。

耳畔落下 ‘你好’兩字以後，陳婷迅速反應過來，晃着黑霧的身體站起來，因為灼燒感而被迫踉跄。宋離擡手撐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輕聲道：“慢一點。”

“謝謝。”陳婷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喉嚨。

她的視線劃過青年隽秀的五官，磕磕絆絆地做了一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石業嶺的母親，我叫陳婷。”

宋離聽到這幾個字才流露出真切的驚訝。

今天才聽石業嶺提及到他的母親，今天晚上對方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宋離微微蹙了蹙眉，心中似有異樣劃過。

等不到他開口詢問，陳婷便着急道：“我過來找宋先生是因為我聯系不上業嶺。”

聯系不上？

仿佛是看穿了宋離心底的疑惑，陳婷繼續解釋：“大概是七點左右，業嶺就跟我說要回來了。但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我問他到哪兒了的時候，已經無人回複。我嘗試着聯系了他很多回，都沒能聯系上人。很着急，但是又找不到人幫忙，想到他今天應該來找過宋先生您，所以想問問宋先生能不能聯系上他。”

宋離拿出手機找到石業嶺的微信賬號。

他和石業嶺聯系的時候是在七點不到，當時石業嶺回複信息的速度很快。

而現在，當宋離再次發消息并且撥打語音電話時，石業嶺那邊卻完全沒有了動靜。

他垂下眼眸，修長的身體站在路燈下，周圍有一層薄薄的白霧遮擋了耀眼的燈光，将不喜光線的鬼怪完全地籠罩在一個單獨的世界裏。思考了幾秒鐘，宋離重新擡起眼，目光落在女人滿懷擔憂的眼眸上，安撫她：“您別急。”

六點四十分。

石業嶺從石家公司大樓的總經理辦公室乘坐專梯往地下車庫走。

期間他的助理一直站在他身側低聲說着話，最近這段時間全國人民乃至國外有些合作公司都聽說了石俊輝做的那些畜生不如的事情。相應的，大家都知道在過去的幾年時間裏，石家全程都在為石俊輝做保護傘，替他擦屁股。

石氏的名聲一落千丈，連曾經被譽為娛樂圈奇跡的造星工廠天石娛樂也被瘋狂起訴，旗下的明星粉絲一直央求自家正主跳槽，更直言高價違約費可以集資，錢都不是問題，問題在于不可能讓正主繼續待在天石娛樂旗下。

不然誰知道冉嘉是件會不會再次發生。

如果只是粉絲自己鬧鬧也就算了，偏偏正主們真的動了心思。

幾個子公司加上石氏本部最近都在為這些事而苦惱。

偏偏董事長石建飛跟腦子裏裝了屎一樣只知道想法子保石俊輝飛出來，公司的事情是一概不管。無奈之下全部的事情都落在了石業嶺的身上。這對石業嶺來說倒是一件好事，若是能就此收攏民心，順利掌權也不錯。

但助理可不是石業嶺，石業嶺跟個鐵打的機器人一樣，他卻累得夠嗆。

此刻和石業嶺說話的聲音裏都透露出幾分無力。

石業嶺大概也聽出了助理言語之中的疲憊，揮揮手對他道：“今天早點回去休息吧，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了石氏的情況。”

助理點點頭：“那石總您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助理在電梯大門打開時便轉身去了自己的車位，石業嶺也走到自己的車前，任司機打開車門，自己坐了進去。

人一入內，石業嶺便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最近的事情的确令人感到無比煩躁，但好消息也很多，譬如石俊輝被抓，譬如自己找到了可以保護母親的人。

石業嶺緩緩松了一口氣。

他睜開雙眼，打開了窗戶透氣。然而視線往回一轉落在後視鏡，瞥到司機的半張臉時，瞳孔猛地緊縮。他強行閉上嘴，将差點脫口而出的‘你是誰’三個字給咽了回去。眼眸不動聲色地垂下，狀似随意地将手機拿起，找到了宋離的微信。

就在他準備打字的下一秒，一條觸手卷上了他的手腕。

石業嶺一怔。

耳邊響起陰恻恻的笑聲，笑容裏卻沒有絲毫溫度：“石先生倒是很警覺。”

再次睜開眼是一個多小時以後，石業嶺被頭頂強悍無比的亮光刺激得眼球酸澀，開始不斷分泌淚水。他迅速閉上眼睛，緩和了幾秒之後再睜開，面前的光依舊亮得可怕，但石業嶺總算勉強看清楚了自己身處的環境。

很寬敞的房間，四周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整個房間內唯一的裝飾就是他身下的那把椅子。

而現在，石業嶺雙手被捆綁在椅子上，身體完全無法動彈。

他咬了咬牙，心知不妙。

忽然，大門打開，屋內的強光被人按下，只留下一盞燈。驟然變得微弱的燈光之中，石業嶺眯着眼睛擡眸看去，當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時，瞳孔收縮，差點驚叫出聲：“你——”

震驚的情緒□□直白地暴露在來人面前，引起了對方極大的喜悅。

“見到我是不是很驚訝？”

石俊輝似笑非笑地走近他，俯身朝着他的臉而去，留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兄弟二人之間只隔了幾公分距離。石俊輝擡手拽掉了石業嶺臉上的眼鏡，随意扔在地上一腳碾碎。玻璃制品嘎啦嘎啦的聲音在寂靜得只能聽到因震撼而響的粗喘中顯得格外明顯且刺耳。

石俊輝望進這位哥哥的眼睛，臉上是充滿惡意的笑。

石業嶺和石俊輝相處的時間其實并不長，因為雙方看對方都不順眼。尤其是石業嶺，他更多的時間都是待在自己和母親所居住的小別墅內，只有石建飛裝模作樣想搞溫馨父子情的時候，他才會特地前往那一家三口的別墅。

但即便與石俊輝不太熟悉，石業嶺也能感覺到他身上産生的變化。

他眼裏浮起的惡意是真真正正的惡，是想将他徹底撕碎，讓他墜入萬丈深淵的恨。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石業嶺此刻倒竟然冷靜了下來，他冷眼望着面前的年輕男人，沉聲問道，“你應該在監獄裏，監獄才是你的歸宿。”

“你們都想要我進監獄，所以我更不能進去了。”石俊輝感嘆一聲，“不然不就如你們願，讓你們開心了嗎？”

他朝着門外拍了拍手掌，很快便進來了一個人。

注意到對方的五官，石業嶺立馬認出正是這人假裝他的司機，将他帶到這裏來的。

很顯然，這人是石俊輝的人。

石業嶺回憶起那卷上自己手腕的觸手，或許就出自這人。

畢竟當時整個車子裏只有他和對方。

而多虧了自幼與母親相處，石業嶺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并不驚恐。

他沉着臉，沒說話，任由男人聽從石俊輝的話将他帶離這這間空白的房間。出了門以後他才發現這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而走廊的兩側則是标記着數字的不同房間。石業嶺望着這幾扇門，心中有種怪異閃過。

不等他想明白這怪異究竟來自何方，站在前面的石俊輝便擡起手推開了其中的一扇門。

入目的畫面徹底讓石業嶺感到窒息。

比起剛才那間房大了不少，四個角落裏延伸出一根鐵鏈，将兩只身體健碩的獅子、一只龇牙咧嘴的灰狼以及鬣狗拴住。其中鬣狗和灰狼正為了地上那一口都能觸碰到的食物而争相搶奪、大打出手。

撕拉一聲，鬣狗咬住了灰狼頸部的皮毛狠狠一撕，大片的皮肉沾着血被鬣狗吞入腹中。

飚濺的血液将本就淌着血的地面蓋厚了一層。

普通人看到這種鮮血淋漓畫面的第一反應便是胃酸翻湧，捂嘴嘔吐。石業嶺自然也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比較能忍，死死咬着嘴裏的軟肉，将那種嘔吐的欲望壓到了心底最深處，只有過分蒼白的臉色宣告着他的僞裝失效。

“是不是很有意思？”石俊輝嗤笑了一聲，他走到石業嶺的身邊，指了指地上那塊殘留的碎肉，“看到了嗎，這是人的右腿。在你被關到隔壁前，這個活生生的人剛剛被推進去，因為人類作為食物對于它們而言美味卻又不夠塞牙縫，所以它們會争搶。”

“然後，兩只獅子和鬣狗灰狼會分別咬住食物的四肢 ，它們一用力食物就會被撕裂。怎麽樣，想感受一下嗎？”

石業嶺沒說話。

石俊輝也不介意，只慢悠悠道：“放心，就算你不願意，我也會讓你感受到的 。當然，不只是你，還有那個叫宋離的家夥，唔還有你設計送到我身邊的鐘邑。”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石業嶺問他。

“今天。”石俊輝盯着他，“所以我只來得及先把你帶過來。”

石俊輝回答得簡單，但背後藏着的恨意卻令人心驚。

他将手抵在石業嶺的後肩上，稍稍一用力石業嶺便往前踉跄了幾步。嗅到生人的氣味，距離石業嶺最近的那只鬣狗已經按捺不住，它咧開嘴，尖銳的牙齒上還站着血和肉，使勁地拽着鐵鏈想要靠近石業嶺。

石業嶺下意識放緩了呼吸，壓低聲音：“你就算想讓我死，也得讓我死得明白。比如你應該在監獄但為何出現在這裏，再比如我那天來探望你，你明明渾身都是傷——”

“那就要感謝清遠道長了。”

石俊輝口中的清遠道長正是石父石建飛為他找來的大師。清遠道長一年前幫助石俊輝驅逐了已經變成鬼怪的冉嘉，又給了石俊輝一個護身符。而一年後，他用貍貓換太子一計将石俊輝從監獄內換出來，喂給他神藥，讓他在短短一天之內就已經恢複得與往常無異。

石俊輝嘴角挑起誇張的弧度：“現在監獄裏以石俊輝的身份待着的，其實是另外一個人。”

石業嶺深吸一口氣，眼中積攢了怒火：“你們簡直喪心病狂。”

“你別太生氣，其實一開始我想讓你代替我的。但可惜他們已經選好了對象，現在也不好意思再麻煩清遠道長，所以你的下場就只剩下被這群怪物吞入腹中了。”

“哦對了，在我把你帶走的同時，清遠道長去處理你那棟別墅裏的鬼怪了。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如告訴我你在那棟別墅裏藏了什麽秘密？”

一直以來都刻意讓自己平靜下來的石業嶺在聽到最後這番話時，終于忍耐不住。他額角有青筋暴起，被困在身後的雙手捏成拳頭，卻完全無法掙脫。他只能咬碎一口牙，身體狠狠撞了過去。

但就在肩膀即将觸碰到對方的時候，一直站在旁邊沒什麽動靜的男人身上忽然冒出一根長長的章魚觸手，卷着石業嶺的腰将他往牆壁上狠狠一甩。

劇烈的疼痛從胸腔而起，石業嶺像只蝦子一樣蜷縮起身體，向前嘔出一口血。

石俊輝笑着說了句：“真慘啊。”

可他卻依舊覺得，石業嶺這幅模樣沒有他在夜色的時候凄慘。

當時的他就像一條死魚，翻來覆去的途中輕易就被冉嘉給撕碎了。

石俊輝冷笑了兩聲，眼中恨意燎原，回頭對那章魚妖道：“你去調查一下宋離和鐘邑這兩個人，也把他們帶過來，我要讓他們一起死。”

…

寂靜的深夜。

屏竹修長的身影在空曠的街道上下亂竄，一張嘴叭叭叭地始終沒停下：“你自己看看你這種行為像話嗎？我是鬼帝，羅浮山的第二任鬼帝 ！你知道這幾個字代表着什麽意思嗎？當年整個鬼界都找不出第二個能和我一樣厲害的鬼來！可你想想你剛才跟我說了什麽話？你讓我聞着那只女鬼的味道，去找人？”

控制不住的嗓門爆發：“我是鬼，不是狗！”

宋離瞥他：“我沒說過你是狗。只是你身為鬼帝，對鬼的氣息比較敏感。石業嶺身上都是陳女士的氣息，我認為你可以找得到石業嶺，所以才叫你。”

屏竹面無表情。

宋離淡聲：“難道不是因為我覺得你厲害嗎？”

屏竹：“……”

宋離見它蹙起眉一臉狐疑，繼續道：“我覺得狗應該沒有這個本事，但你非要把自己類比成狗，我無話可說。”

屏竹：“……我沒有。”

它才沒有把自己比成狗。

幾秒鐘的沉默，屏竹不信邪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在cpu我？”

宋離心說聽不懂，面上卻很淡定：“想多了。”

屏竹冷哼一聲，卻沒有再逼逼叨叨 ，而是轉身閉起了眼睛。今天天氣熱，風也不算大，空氣中屬于陳婷的鬼氣還未消散。屏竹站在石氏大樓下感受着，隐隐約約中空氣中仿佛出現了一根顏色很弱的黑線。

陳婷被單獨留在宋離的出租房內，宋離和屏竹便順着那根黑線一路往前走。

十分鐘後，兩人的身影出現在一家電影院。

與此同時，宋離接到了邵修的電話。男人的嗓音裏夾着幾分緊張，電話一接通便立馬開口：“出事了，今天有人發現被收押的石俊輝并不是他本人，是另外一個叫做趙雙的年輕人，他的身上被下了障眼法，騙過了人類警察。”

宋離聽到這番話，再看看面前深更半夜依舊開放，客流量頗大、頗為熱鬧的電影院，輕笑了一聲：“還挺有意思。”

宋離挂斷電話以後，屏竹就偷偷摸摸跟邵修聯系上了，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按來按去，将剛剛的事情沖邵修吐槽了半天，最後才在邵修的請求下發送了此刻的位置。

邵修來得很快，出現在宋離面前時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淩亂。

宋離指了指面前的電影院，三人便再度循着陳婷的氣息走了進去。

依舊是地下室，依舊是長長的走廊 ，依舊是兩側的大門。

看到這熟悉的一幕，邵修忍不住抿起了唇——

太眼熟了。

宋離望着走廊的盡頭，輕聲道：“狐貍尾巴不就露出來了嗎。”

邵修顯然也沒想到，事情發展竟然如此順利也如此突然。

沉默的途中，屏竹嗅了嗅空中混亂的氣息，對宋離指了指一側的标記着3號的大門：“這裏。”

邵修已經知道他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麽，當即便道：“你們去找石業嶺，我去開其他的門。”

宋離聞言卻只是偏頭看了他一眼：“不用這麽麻煩。”

修長冷白的手指輕輕一擡，走廊兩側的大門像是遭受了巨大的力道，嘭得一聲齊齊炸開，碎了個徹底。

邵修：“……”

嗷，對，确實不用這麽麻煩。

他們這兒有個開挂的神。

突如其來的爆炸聲驚到了每一扇門內的妖物們，不同程度、不同聲響的嘶鳴和警告低吼從其中傳來。夾雜在其中顯得格外特別的是一道狐疑的聲音：“怎麽回事，你去看看。”

話說完，視野中便出現了一道人影。

宋離掃了他一眼，指尖向着右側輕輕一擡，那章魚妖的身體瞬間騰起，狠狠砸進了破碎的大門深處。這突然的攻擊帶着強悍的力道讓他在一瞬間甚至無法從地上爬起來。

章魚妖感受着疼痛之時，忽然發覺自己的頭頂落下了大片的陰影以及惡臭的氣息。

他僵着身體緩緩擡起頭。

一只金色的豹子睜着猩紅的眼盯着他瞧。

嘴裏的口水淌下來，掉在他身上。

與此同時，再次被碰撞聲吓到的石俊輝從門內走了出來，他有些不耐的視線觸及到宋離時，臉色倏地一變。

不等他反應過來，手臂和腿部那種熟悉的被折斷被碾碎的感覺瞬間湧起，刺激着他敏感的痛覺。

宋離見他哀嚎一聲躺在地上，扯了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