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五分鐘時間一閃而過。

封愈還未滿足就必須撒手, 心底的不爽再次蹿了起來,然而望着青年幹淨漆黑的眼眸以及眼眸深處藏着的淺淺哄勸,他只能暫且罷休。

松開手對宋離道:“你先進去, 我在外面冷靜一下。”

宋離腳下步子微微一頓, 點了下頭。

望着青年的背影重新拐進後門,狹窄的後巷深處只留下一地殘留的燈光和月光。封愈将脊背抵在路燈長杆上, 微微垂着眼眸,遮住了自宋離離開以後不自覺顯露的暴躁。深深吸了兩口氣, 他正欲擡步離開, 手機催命一般的來電鈴聲響起,封愈拿起。

是尤拓的電話:“老大,地府出事了。”

封愈眯了眯眼睛, 應了一聲後擡步朝着清吧而去,和宋離簡單交代了幾句便回了地府。

酆都。

尤拓看着出現的男人,并未注意到他面上神情的冷凝,趕緊将情況簡單說了一遍:“李思聯合了陳興潮、耿寺,帶着一群鬼将來酆都了。”

“原因。”

尤拓的表情糾結了幾分,在封愈的不耐達到頂峰時, 終于開了口:“就是當初的借口, 認為老大你的酆都之主位置來得名不正言不順的。”

酆都城外。

來自桃止山、羅浮山以及羅酆山的惡鬼們排列得整整齊齊,而桃止山鬼帝李思一身黑衣踩在半空之中, 他望着酆都城內的方向, 聲音低沉卻如同水波紋一般向遠處擴散, 周圍的空氣隐隐浮動,耳邊盡是他清晰的嗓音:

“諸位, 雖然已時隔多年, 但依舊無法掩蓋封愈酆都之主的位置來得名不正言不順的事實!當年不知他利用什麽辦法跨越幽冥河離開幽冥, 這已打破了地府維持多年的秩序,而後他甚至以殘忍的手段殺死卞逍大人,此行為更是讓人唾棄!”

站在李思下首位置的是陳興潮和耿寺。

耿寺聽到這番話,眼眸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與陳興潮和李思不同,他是獨臂。看上去四十多歲的男人站在人群之外,風從酆都吹來揚起他空蕩蕩的袖子,袖子邊緣擦着身體而過,呼啦啦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聲音都在強迫耿寺回憶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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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臂是封愈生生扯下來的。

封愈因為跨越幽冥河而被卞逍盯上,他作為卞逍的得力助手前去試探封愈,當時雖然沒受什麽傷。可封愈前去酆都找麻煩時,他就在卞逍身側。說來還是幸運,因為卞逍身亡,而他只是斷了一條手臂。

可——

這份幸運帶來的是數不盡的恥辱。

他在封愈繼位酆都之主後為表衷心選擇了隐退,就那麽藏在羅酆山的一畝三分地,換來了幾百年的平靜。可耿寺同樣明白,這些年但凡有一人稱贊封愈,就會将他這個手下敗将拖出來鞭打一次。

他甚至親耳聽到過羅酆山下惡鬼交談:“酆都那位真的那麽厲害嗎?”

“那可不,咱們大人的手臂就是他扯斷的,我當時就在現場,酆都那位都沒費什麽力氣。”

耿寺站在兩只鬼看不到的地方,眼神陰骘。半晌之後他才緩緩松開拳頭,讓人把那兩只私下裏讨論當年之事的鬼丢進了幽冥山。

那些回憶仿佛發生在不久之前,清晰得讓他有點控制不住此刻的情緒波動。

陳興潮的目光似有似無地劃過耿寺,沒錯過對方臉上表情的變化。他扯了扯唇,上前一步應和李思的話:“這麽些年來,封愈手上占了無數同類的鮮血,手段又極其狠毒,實在不适合做酆都的主人。”

尤拓與骨湧跟在封愈身後抵達酆都城外聽到這番話時,差點笑出聲。

聽聽,這說的是鬼話嗎?

從幽冥山走出來的鬼,要是手段不夠狠毒,早死八百次了。

還不适合做酆都主人?

尤拓嗤笑一聲,抱着雙臂:“照你這麽說,那誰适合當酆都的主人?你嗎?一個在羅浮山藏了幾百年的慫比?”

骨湧相當不給面子地大聲笑了。

尤拓這話是一點沒說錯。因為當年封愈撕爛了卞逍和耿寺的一條手臂以後,繼位嶓冢山鬼帝的席興業便極為氣憤,更是揚言要聯合其他四方鬼帝将封愈殺了為卞逍報仇。結果已經見識了封愈那兇悍殺傷力的陳興潮心中惶恐,竟然告知席興業自己要閉關,沒空摻和任何事情。

更是揚言酆都之主這位置誰坐都沒關系,最重要的是能帶領地府更上一層樓。

可把席興業氣得半死。

如今再聯想他剛才的話,骨湧不笑才怪。

相比骨湧肆無忌憚的笑聲,陳興潮卻是臉一黑。但并不如尤拓骨湧所想那般大發雷霆,而是在沉寂了幾秒鐘之後,意料之外地平緩了臉色、扯了扯唇:“我陳興潮一向有自知之明,知曉酆都之主的位置不是我等可以觊觎,所以也從未觊觎過,在其位謀其政,陳某不配。但,我鬼界數以萬計的鬼怪,總有人比封愈更适合。”

“那你不如把這人帶出來我看看?”尤拓挑了下眉。

他怎麽不知道鬼界還誕生了可以和封愈相媲美的鬼怪了?

聽着二人的對話,封愈面色不變,唯獨眼底數次閃過猩紅。陳興潮話太多,太煩人了。

他擡起修長手指輕輕揉了揉漲疼的眉心,緩緩舒出一口氣,腦海中刻意勾起宋離的身影才勉強好受了些。然而等到宋離的身影出現,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數次閃過夢中青年剜他心髒時滿目嘲諷的畫面。

封愈緩緩蹙起眉。

不遠處,李思并未錯過封愈眼底神情的變化,他的臉上緩緩流淌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扭頭慢條斯理地回答了尤拓的問題:“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在李思的話落下不到五分鐘之後,尤拓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有人一身黑袍出現在了無數鬼将之前,骨湧眯起眼睛盯着那道身影看了許久,确認了對方似乎就是那個在嶓冢山來來往往的黑袍人。然而等到黑袍的兜帽被掀開,來人的長相徹底暴露在空氣中時,現場有一瞬間的寂靜。

竟然是嶓冢山鬼帝席興業。

骨湧腦海中閃過多種思緒,抿着唇眼神看上去有些晦暗不明。

事到如今,他隐約猜到自己好像被擺了一道。血洗星林山關押地事件發生以後他還跟封愈彙報席興業未離開嶓冢山。然而今天一瞧,分明是有人假扮席興業留在嶓冢山,而真正的席興業早已跑遠了。

被戲耍的惱意蔓延,骨湧的眼神逐漸變得不善起來。

捕捉到視線的席興業居高臨下的注視着站在酆都城外的封愈三人,目光毫無顧忌地劃過骨湧,眼神陰骘中嘴角勾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嘲諷令骨湧差點暴走,好在理智尚存。

但令骨湧和尤拓都沒想到的是,在他們三人中,最先暴躁動手的竟然會是封愈。

男人盯着席興業的眼睛,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身上的氣息似乎有所變化。而席興業則是沖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邁着大步,步态悠閑地走向封愈面前十米處的位置站定,那張五官普通的臉上緩緩露出充滿惡意的神情:“封愈,你當年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取代了卞逍,有沒有想過今天也會有人用這樣的辦法取代你。”

封愈覺得這話似曾相識。

但隐約有點記不起來是誰在他耳邊提及過。

男人的薄唇扯出冰冷的笑意,一雙狹長眼眸裏的溫度已然冰封。他捏了捏修長的指骨,沉寂之中有暗紅和血腥氣閃過。

他冷笑:“你說的是你嗎?”

席興業倒是直白:“以前我倒是也挺在意這個位置。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你身下的位置于我而言當真算不上什麽,我——”

他一字一字道:“看、不、上。”

聲音毫無遮掩地落入尤拓和骨湧的耳中,兩人忍不住對視了一眼,眼中盡是意外。

什麽情況?

這席興業現在連酆都之主的位置都看不上了?

這合理嗎!

錯愕之中,兩人聽到席興業笑了一聲,風卷起了他身上的黑袍,勾出了弧度。

“以前我是挺羨慕酆都之主的,後來我發現,跟有的人一比,酆都之主又算什麽呢?”席興業頗為感慨,看向封愈的眼神中又染上了幾分同情,“我倒是忘記了,你沒見過那五位神明。”

“那可是神啊,淩駕于三界萬物之上、旁人無法觸碰也無法企及的神。他們的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能換來無數人類、妖鬼的追逐,擡手之間便決定了他人的生與死。”

席興業像是沉浸在回憶之中,然而尤拓和骨湧卻愈發覺得不對勁:

席興業嘲笑封愈沒見過神,可席興業繼任嶓冢山鬼帝的時間與封愈繼任酆都之主差不多,他怎麽就見過?

席興業好像沒活那麽長時間吧?

疑惑盤踞在心頭,尤拓和骨湧的心中緩緩爬起了極其不好的預感。

“以前我做夢都不敢想我能與神如此接近。”席興業盯着封愈,眼底逐漸浮起興奮,“你知道為什麽會有人血洗三界管理處的關押地嗎?因為,它們想成神——”

“當然了,那些肮髒、脆弱的鬼怎麽配呢。”

能取代山瑤成為這世間執掌七情六欲的第二任神明的,只能是他——席興業。

席興業自言自語:“我此前從未見到過山瑤,不過我倆也算有緣,如今我接手了她十分之七八的能力,掌控一人的情與欲也算輕而易舉。所以……”

他緩緩放低了聲音,鬼魅般的輕響在耳邊回蕩:“封愈,你有沒有覺得,連你也在我的掌控之中?”

那一刻,封愈內心瘋狂湧動如海浪無法平息的煩躁有了确切的解釋。

他驀地擡起一雙猩紅的眼眸,猩紅的眼眸配上那張俊美無雙的臉凸顯了幾分邪氣,然而更多的還是屬于惡鬼的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男人身側湧現出大量濃郁的黑氣,肆虐着,叫嚣着,想要撕裂席興業。

席興業卻絲毫沒慌張。

不管是人類還是惡鬼妖怪,只要存在就有情感和欲望。席興業觀察過封愈,在很多人看來封愈極其強大,可他的強大就是通過殺欲一層層的疊加而造就的,更別提前段時間地府鬧得沸沸揚揚的封愈有對象一事。

說起這件事情,席興業當時聽到只覺得嗤之以鼻,甚至還懷疑封愈是不是知道了什麽,而再仔細一打聽,遣人悄無聲息地一觀察,才意識到原來傳聞都是真的。

這只從死亡中厮殺出來的惡鬼竟然真的陷在了所謂的愛情及色欲之中。

席興業覺得好笑的同時更覺得驚喜,因為這就意味着他可以攻克封愈的角度又多了一處。

所以——

席興業的眼裏逐漸淌出興奮,他像是刻意挑起封愈心底所有暴虐的情緒,意味深長的問了句:“你想見到宋離嗎?”

聽到宋離的名字。

不止是封愈,連尤拓和骨湧都在同一刻猛地朝着席興業看去。

席興業的身後,視線所及之處的遠山,青年清瘦的身上束縛着鬼氣而造的鎖鏈,沉默無言地跟在一個鬼将的身後。隔着這點距離,封愈那雙猩紅的眼眸依舊能清晰地捕捉到青年的目光和所有表情。

他看到,宋離與他對上眼後,輕輕皺了下眉。

宋離在清吧內工作被告知有人找時,心中倍感訝異。

傳話的是清吧另外的員工。

高毅擦着酒杯顯得有點疑惑,後又聽到員工說了句“好像提了一嘴封老板的名字”,頓時瞪圓了眼睛。清吧的員工們也不是什麽瞎子,封愈每天都來清吧坐着喝酒,對那些上來示好的男男女女全然無視,那雙眼睛唯獨定在了宋離身上……誰看不出來他什麽心思?

所以此刻才會特地提一句封愈。

高毅的腦子裏已經出現了電視劇中格外常見的甩支票情節,心道難不成封老板還是什麽豪門私生子,現在豪門找上門來了,又得知私生子和清吧的小員工談戀愛所以想要把小員工踹了?

想着想着表情便一囧,覺得自己這腦補能力或許還可以發展一下小說事業。

而宋離則是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對高毅說了句“我去看看” ,便轉身走向了清吧的後門。

等候在後門的是個男性,盡管僞裝得極好,但宋離還是一眼便看出的對方的真實身份是只鬼。見到宋離出現,那惡鬼的眼中似劃過一道意外,随即又了然。難怪封愈那種惡鬼都知道動心談戀愛了,搞半天是因為這戀愛對象長得确實不賴。

他在鬼界那麽多年,還沒見過比宋離更好看的鬼。

将這些想法全部壓下,他僞裝成一副溫和又斯文的模樣,沖宋離緩緩道:“你好宋先生,我是地府的員工,老大讓我帶你去一趟地府。”

宋離緩緩挑了下眉,聲音不鹹不淡:“哦?”

在惡鬼還想開口的時候,宋離卻繼續道:“為什麽他不自己來?”

惡鬼臉上的表情一僵,連忙道:“老大臨時有事。”

宋離靠在門框上,偶爾從後門經過的客人會下意識在他們二人身上停留,當認出宋離的身份時,眼神裏都夾雜着幾分好奇。宋離卻全然當做沒看到 ,倒是那惡鬼被一個個人的眼神掃過,多少有點心虛的不自在。

宋離仿佛沒有察覺,只是繼續問:“什麽事?”

惡鬼的那點心虛和不自在随着宋離一次次的詢問逐漸變成了不耐煩,但又不得不忍耐:“宋先生,作為下屬,我沒有資格去打探老大的事情,不過我想那事肯定很重要,否則老大會親自來接你的。”

宋離聞言似乎也覺得有道理,便沒有再問,回了一句去換個衣服,等再出來時便随着惡鬼一路來了地府。進入地府的第一道門便是鬼門關,但有點意思的是,此刻兩人卻并未從鬼門關進入,而是其他的方向。宋離跟在惡鬼身後,一腳踏進嶓冢山的地界時,周圍突然竄出了好幾道鬼影。

為首的那道鬼影和帶領着宋離來此的惡鬼對視一眼,哼笑一聲:“看來你的任務完成得挺順利的。”

惡鬼從宋離的身邊離開,盯着青年那張漂亮的臉蛋,頗有幾分輕蔑:“他夠蠢。”

那鬼影聞言笑出了聲,而後一步一步走到宋離的面前,仗着巨大的身影而居高臨下地望着青年,猩紅眼珠內的不屑比那惡鬼還要濃郁幾分。它是有點搞不懂,封愈雖然足夠強,但眼光真不怎麽樣,竟然找了這麽個看上去弱唧唧的家夥。

臉上露出獰笑,它盯着宋離道:“宋先生,委屈你了。”

但凡這兩只鬼的智商高一點都能意識到情況不對。哪個家夥被莫名其妙拐到這裏表情都不變一下。

可惜了誰也沒發現。

宋離不動聲色地問:“你們想幹什麽?”

那鬼影聽到這個問題似笑非笑:“想幹什麽?不是說了嗎,帶你去找你男人啊。不過,委屈委屈你。”

話音落下,便有濃郁的鬼氣從鬼影的身上蔓延生長,最後禁锢在了宋離的身上。他的雙手被困在身後,鬼氣所凝聚成的鎖鏈一端系着宋離,一端被鬼影拎在手中,而後用力一拽,宋離被強迫跟上它的腳步,走向了酆都城外。

宋離在拉拽之中來到了無數鬼将之中,于人群之外看到了封愈。

只是一眼,宋離便能感覺到封愈的情況不太對勁。

男人的眼眸是從未在他面前顯露過的暗紅色,有這雙眼睛在,他的每一個表情都染上了血腥氣。

不知道是與席興業說了什麽,封愈眉梢眼尾洩露出來的躁意越來越深沉。而後與宋離的對視更像是按下開關似的,完全激發了他內心深處藏起來的所有暴虐情緒。

周身的鬼氣變得無比濃郁,如尖銳的利刃忽然朝着席興業而去。

席興業甚至沒來得及去欣賞封愈和宋離隔絕兩地的盛狀,就被這突然出現的鬼氣給驚了一下,旋即閃身到一邊。

他收回了想要去看封愈心上人的想法,而是重新看向了那雙腥紅的眼。

封愈身上的鬼氣已經濃郁到不自覺向周圍延伸的程度,只一個眨眼的時間,男人的身影便于原地消失不見,而後陡然出現在席興業的面前。封愈比起席興業高了不少,靠近時那種居高臨下的強大氣勢立馬壓了下來。席興業一駭,心中驚愕于封愈在這一刻帶給他的恐懼,但下一秒便反應極快地閃身離開,手指微動間,與黑氣不同的純白霧氣從他掌中流淌而出。

正欲擡手捏斷他脖子的封愈忽然悶哼一聲,額角有青筋根根凸起,唇角緩緩淌出一點猩紅的血。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內部好像有無數刀子插在其中肆意攪合,将他的血管根根掙斷。

腦海中不停交織着宋離剜他心髒時的嘲諷和宋離被捆綁與他對視時微微皺起的眉心,無數個聲音在封愈的心底混亂響起——

他厭惡你是只惡鬼。

他害怕你醜陋的樣子。

這一切都是席興業造成的。

他不該把宋離帶來這裏。

不該用鎖鏈綁着宋離。

他該死……他該死……

耳邊已然聽不見任何聲音,封愈的眼中仿佛有薄薄的血霧覆蓋,額角鼓動的青筋攀附在蒼白的肌膚上像蛇類扭曲的細長身體。

這一刻,渾身的血液都在上湧,他聽到自己的呼吸愈發急促,注意到眼前的畫面變得模糊。

好似有無數死在他手中的惡鬼虛影越過他直直沖向了被他擋在身後的宋離,它們撕扯着宋離,尖銳的牙齒咬斷了他的手臂,将他一寸一寸的啃食。青年的表情從驚恐逐漸變得呆滞,眼睛無神,哀嚎聲也越來越弱。

他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宋離在他面前被惡鬼分食。

封愈喉間湧現出更多的血,他跪在地上,惡鬼與生俱來的尖銳指甲抓着地面,痛苦的嘶鳴撕扯着已經完全喪失的理智,他在痛苦之中将手指插入胸口,更為劇烈的疼痛終于換來了一份清醒。

轉眼之間。

他身形一閃再次朝着席興業而去,有鬼将沖上來欲保護席興業,卻在與封愈擦肩時被他猛地撕碎。

真正的撕碎。

身體自中間裂開,凄厲的叫聲回蕩在酆都城外,封愈面無表情地将它們踩在腳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席興業,再次沖了過去。

席興業冷笑,也沒有躲避,手中白色的霧氣化作長長的利刃直直對準了封愈的方向。

他知道,封愈不會躲的。

被暴虐和殺欲掌控的封愈會無視他的利刃,只為了擡手擰斷他的脖子。

封愈的速度格外快,眨眼間便拉近了距離,眼見着那利刃抵着封愈的胸口心髒位置處即将刺進去的時候,一只陌生卻漂亮的手忽然從一側伸出,五指突兀握住利刃,收緊間白霧竟然如同砸落在地的冰錐,瞬間四分五裂。

與此同時,那只手擡起,剎那間揚起的巨大風牆擦過來,直接掀翻了毫無防備的席興業。席興業低咒一聲,想要在半空控制身形,卻又覺得四肢變得無比沉重,一股莫名的威壓擠壓着他的呼吸和心髒,讓他無法自控地朝着酆都的山砸下去,直接削平了半座山頭。

而李思等人喉間一癢,驀地嘔出一口鮮血。

半空中,宋離垂着眼眸,一只手按着封愈的後腦勺将他的臉壓向自己脖頸,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一只手自然垂落,掌心裏的白霧碎片随風飄散。

他冷漠地看着遠處艱難爬起來的席興業,扯了扯唇:“你是死了一次還不夠,想再死一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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