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
距離他們隔着網絡通話不到十個小時。
真人就直接出現在溫靜的眼前。
她發愣很久,人都走過來了,還有些呆呆的。
“怎麽。”林敘出聲提醒,“看見我,高興傻了?”
“……”
溫靜閉了閉眼睛,深呼吸,當沒看見他這人,回家裏,後面的人自然而然跟上來。
溫家是老實的中式小樓和庭院,兩邊有花壇,一邊種滿蔥果蔬,一邊栽種四季花,正門朝南,午前一大波日光清清灑灑揮在地面上,暖和一整個庭院。
溫靜摸出鑰匙開門,語氣淡淡:“你不是在西北嗎。”
“比賽結束了,随處逛逛。”林敘停頓,似笑,“你怎麽知道我去西北了?”
她是聽段小佳說的。
這時候把段小佳供出來的話顯得姐妹兩都愛八卦,還會被誤以為對他的事情很感興趣。
溫靜索性緘默,取出袋子裏的瓜果蔬菜,一一放入冰箱。
林敘這個不速之客沒得到客人該有的禮儀,不過他也知足,沒被趕出去就不錯了,偌大的家只有溫靜一個女孩子,周邊有鄰居,但不是挨家挨戶的,要出什麽事的話未必能叫得出來。
所以來這座小鎮是明智之舉,讓無聊的寒假變得有意思起來。
溫靜還是将人帶到客廳,然後給倒一杯水。
似乎知道他來的目的,又無法直接開口。
林敘接過杯子,看她欲言又止,嗓間全是話的樣子,自顧自解釋:“我真的是随便逛逛。”
“随便逛到我家裏來了嗎?”
“可能吧,你家的地球引力比較大。”
“……”
他說得一本正經。
溫靜無法反駁,到時候回去,舍友們問她寒假過得怎麽樣,她該怎麽說,說和林敘一起過的嗎。
這時林敘接到一個電話,剛劃開接聽鍵,梁成那大嗓門大咧咧地傳來:“我靠敘哥你人跑哪兒去了,今天還有一場呢……”
沒說完就被挂斷。
不愧是無賴之人,哪怕露餡,也沒皮沒臉地安如泰山,林敘扔開手機,随手把玩起茶幾上的一個打火機,淡然如斯。
中午,溫靜去做飯。
原被她安排在客廳看電視的林敘慢悠悠過來。
很顯然大少爺從來沒去過廚房這種地方,濃郁的煙火氣息是他從未沾染過的,不過人并沒矯情,很有誠意地說要過來給她打下手。
“不用。”溫靜低頭洗菜,“你吃完飯後回去吧。”
林敘卷起袖子,“嗯?”
“你不回家過年嗎?”
“沒家。”他淡笑,“我還沒跟你說過,其實我是個孤兒。”
溫靜擡眸,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哪來的信口開河。
但正常人應該不會在雙親健在的時候說自己是孤兒。
看她清亮的眼眸裏半信半疑,林敘忍不住擡手,輕輕拍了拍軟膩的臉頰,“你還真信啊。”
知道上當受騙,溫靜擰眉,扭過頭,“飯也別吃了,現在就滾吧。”
人都來了,哪是輕易趕得走的,林敘伸手去撈她盆裏的菜,發現水冰冷刺骨。
一只盆不夠兩雙手伸進來,溫靜罵道:“你能不能過去。”
“不能。”
他仗着力氣大,直接搶了過來,跟寶似的放在另一旁,“這麽冷的水你用什麽?”
家裏的熱水器是老舊的,沒接廚房的管道,一家人這幾年都用習慣了。
溫靜懶得和他解釋,去冰箱裏取肉。
大少爺看着搶來的一盆冷水青菜,無從下手,遲疑片刻,還是幫着洗了。
溫靜看他一眼,“你不冷嗎?”
“沒你的心冷。”
“……”她認真,“你不會說話的話可以出去。”
其實搞不懂,好好的大少爺放着阖家團圓的好日子不過非要來這裏湊熱鬧。
還是從西北賽場溜出來的。
林敘不急不慢清理葉子上的殘渣,淡淡道:“我剛才沒說錯。”
“我确實,沒家。”
至于孤兒,也不能說完全不是。
“大概有十來年,我沒和家人一起過年了。”林敘唇際似有似無地噙着笑,“反正你父母不在家,要不咱兩湊活過得了。”
後一句,像是說小兩口湊活在一起。
溫靜沒理,但沒再說趕他走之類的話,這算是兩人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在一起說說話,她問他吃什麽,他說都行。
那就做個三菜一湯,兩葷一素。
溫靜廚藝很好,第一道菜就炒出溢滿屋子的香氣。
林敘幫着切土豆。
圓滾滾的土豆在他手裏不聽使喚,滾來滾去,看得溫靜想自己上手,但大少爺堅持自己來,一個橫切面,又刷刷幾刀。
切得很勉強。
砰地一聲,刀子跌在案板上,半塊土豆被彈飛出去。
溫靜剛去拔電飯煲插座,看到這一幕,擰緊眉關,“讓你不要切了——”
“你沒事吧?”
林敘把手放在背後,“沒有。”
“切到手了?”
“沒有。”
“給我看看。”
看他還要躲,溫靜湊上前,想繞到他背後,神色難掩緊張和惱火,“你能不能消停點,受傷了就別切了。”
話剛說完,不僅沒繞到敵方身後,反而被林敘一條胳膊攬到懷裏。
他将兩只完好無損的手呈現在她的眼前,“我都說了沒有,你還不信,這麽關心我嗎?嗯?”
确實沒切到手。
只是想看看她的反應。
想看看,她擔心人的模樣。
溫靜拍開他搭在肩上的手,心平氣和,“你沒帶臉出門吧。”
“嗯,丢給你沒關系。”
她去炒最後一道酸辣土豆絲。
本來因為他騙人滿肚子惱火,看到土豆絲的樣子後突然沒了脾氣。
炒完一盤端上桌,溫靜讓他先別動筷子。
她用筷子夾起土豆絲,讓它們一個一個挨着站起來。
林敘切的土豆絲,每一個都有手指頭粗。
“這就是你切的。”溫靜說,“要不別叫酸辣土豆絲,叫做土豆塊吧。”
林敘義正言辭,“它們不過是胖了一點。”
“這只是胖了一點嗎?”
“過年嘛,土豆絲長成土豆塊也正常,你還不興它們吃好喝好嗎。”
“……”
見過貧嘴的,沒見過這種。
溫靜實在覺得搞笑,忍不住了,“行,我說不過你。”
林敘拿着筷子,一動不動,目光盡數落在她臉上,眉眼彎彎,明眸皓齒,兩頰偏下的位置,有淺淺的梨渦,漂亮得純淨無害。
一時半會把人看傻了。
他低聲叫她的名字:“溫靜。”
“你笑起來很好看。”
“可以多笑笑的。”
溫靜的笑慢慢地凝固,隐約想起,這話不止他一人說過。
小鎮氣溫底下,日光還是充足的,下午暖洋洋一大片,很适合逛街,家裏什麽都沒準備,溫靜盤點下過年要用到的年貨,列個清單便要出門。
不出意外林敘跟着她。
小鎮的商街不比南城的繁華商場,離家近,出門就是街道,拐彎還是街,哪哪都有擺攤的商販,過年期間尤其多,溫靜買了對聯和窗紙,還要年年都會用到的年糕。
她和小鎮上的人一起湧入流量之中,很快就淹沒于此,一眼望去,不過是平平無奇的一員,但林敘不知不覺已經有了一眼就能尋覓到她身影的本事。
總是能在人群中,找到最不起眼的她。
說不起眼,其實是她的衣服太平淡,現在連街坊老太太都穿得花裏胡哨,戴金銀首飾,她年紀輕輕的,常年都是灰撲撲的。
衣服還很寬松,光從背影看,都看不出是個年輕小姑娘。
如果給她好好打扮的話,一定堪比于精致的洋娃娃,不知為何,萌生出一個豢養小嬌妻的念頭。很快又被自我打消,都是那傅凡洲天天把你家小嬌妻挂在嘴邊,整得人都亂了。
林敘見人走遠,邁開長腿繼續跟過去,逛街過程很無聊,這裏不比其他地方,幾乎沒有能玩的地方。
要不是她在,他都不會踏足一步。
林敘看見溫靜在和一個賣暖手袋的讨價還價。
她很熟練地将46的價格打到20,而後提高到25後,勉勉強強地接受了,店老板也樂意達成這筆交易。
林敘過去的時候,被一個路過的小男孩叫住:“哥哥,買束花送給女朋友吧。”
小男孩坐在一個木凳上,面前鋪了張攤子,上面擺滿各式各樣的鮮花,以染色的玫瑰為主,大過年的,買玫瑰的話不多,都是小年輕為主。
小孩也聰明,知道拉年輕的哥哥生意,再加上一雙真誠的眼神,很難不被動容。
林敘蹲下來,挑了束藍白相間的玫瑰,瞥見小孩的手邊還有一本書。
是個愛學習的小孩,盡管身上穿的都是舊衣服,但都很幹淨,手腳也很利落,幫父母減輕壓力的同時沒忘記學習。
林敘這人平時挺渾的,有時候對女生既不紳士也沒素養,對男生也冷漠排斥,但對老人和小孩就是另一種态度,尤其這種乖巧懂事的小孩,誰都難免産生憐惜。
他把錢包裏的現金都取出來,送到小孩跟前,“我把你的花都買下來。”
現金帶的不多,幾千塊,但對小孩來說那就是天文數字,小手立馬擺起來,“可是,可是我的花不要那麽多錢。”
“沒關系,剩下的送你了。”
“那不行……媽媽說,不能白要別人的東西。”
小孩壓根不敢接錢。
“那這樣。”林敘朝小孩要了紙筆,“我給你寫個地址,每個月你送一束花到這裏,直到剩下的錢送完為止,怎麽樣。”
小孩沉思一會兒,似懂非懂地點頭。
手裏一下子多的一沓鈔票,不知道可以送多少束花,每年送十二次,一次幾十塊,零零總總加在一起,可以送好些年。
林敘只從小孩的攤子上拿了一小束,繼續跟上溫靜的步伐,沒有明目張膽地遞給她,而是放在她手提的一個袋子裏。
溫靜聽到動靜後低頭看了下,“哪來的花。”
“一個小孩的。”林敘說,“他讓我買束花送給女朋友。”
她把花束從袋子裏拿出來,“那你給我幹嘛。”
“沒有女朋友可送,所以就送給想送的人。”他輕咳一聲,“你要是不想要的話,我再退給那小孩?”
這自然是不行的。
街邊常有賣花的小孩,家境困難,賣花湊學費的。
溫靜哪會讓他退回去,重新放入袋子裏,往下一個攤位走去。
林敘眼底溢出笑意,“你覺得這花好看嗎,你喜歡這種嗎?”
“嗯。”
“那以後你家門口出現這種花,你不要丢。”
溫靜眼神出現懷疑,不知道他又背着她做了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
以前過年都是母親帶着他們一家子來街上買東西,大包小包能拎走很多,現在人都不在,溫靜只能看着買一些最基礎的年貨,偶爾在玩具攤子駐足一會兒。
年年都有小販擺扔圈子的攤位,小時候玩過,後來老是扔不中就沒再玩了。
林敘沒玩過小鎮的這些,拉過她的衣角,“那邊有你喜歡的玩偶。”
一瞥,最遠處有哆啦A夢大玩偶。
放在最遠的地方也是最難中的,不僅僅是技巧的問題,還因為太大了,哪怕扔中了,也會被彈回去。
“我知道。”溫靜點頭,“你不會想玩吧。”
他已經去老板那裏買圈了。
大圈十塊一個,小圈一塊一個。
剛才的現金都給小孩了,好在現在商販都貼了二維碼。
林敘掃了二十個,遞給溫靜十個,挑眉,“玩嗎?”
那二百塊錢,都夠買玩偶了。
溫靜沒拒絕大少爺的興致,接到手邊,順勢丢出去一個。
沒中。
那圈圈有商機的,很有彈性,很容易彈跳出去。
林敘目标明确,其他的小玩物沒興趣,只要最遠處的玩偶,不過那太遠了,十個圈圈,套中七八次,每次都自動彈開。
他又續了二十個。
“算了吧。”溫靜擰眉,“這都夠買好幾個了。”
老板在一旁笑眯眯打趣:“哎呀,小姑娘,這你就不懂了,你男朋友圖的就是一個心意和樂趣。”
“……”溫靜別過臉,“他不是我男朋友。”
話剛落,周圍響起喧鬧聲。
再去看,林敘已經套中了那玩偶。
圈圈剛好卡在藍胖子的脖子上。
确切地說是頭和身子交接的地方,因為它胖得沒脖子。
林敘把哆啦A夢被遞送到她眼前,“你的。”
見她手裏有東西,就将東西拿過來,自己先幫忙保管,“重的給我。”
不等溫靜回答,手裏的袋子就被搶走了,她唇動了動,又沒說話。
夕陽緩落,紫紅色霞光映照着小鎮的熱鬧喧嘩,人頭攢動,聲色鼎沸,一切都成了背景板。
印入溫靜眼簾的,是遞給她最愛玩偶的男孩,五官逆着光,輪廓分明冷厲,可眼神帶着少年氣的懶倦,細細觀察,未必不能窺察到真誠。
21、煙花
回家後差不多到晚飯時間,溫靜想熬粥,家裏糖不多了,便讓林敘守着廚房。
她解着圍裙,“我很快回來,你幫忙看一下電飯煲。”
家裏的電飯煲煮粥功能總是容易溢出來,所以需要人看着。
附近有小商店,她很快就買回來了,順帶還買了鹽和醬油,到巷口的時候走得急,險些和迎面的人相撞。
撞的并不厲害,溫靜率先道歉,還沒看清人是誰,聽得一個久違熟悉的嗓音,“是你。”
溫靜遲疑片刻。
眼前女孩的熟悉面孔,讓人心跳戛然停止。
“苗苗……”溫靜試着調整狀态,可聲音顯得卑微而顫抖,“你放假了嗎……新年好啊。”
“呵。”林苗冷笑,“你不死,我好不了。”
溫靜提袋子的手指慢慢蜷緊,心窩仿佛出現一個無限的漏洞,大量的空氣都被剝奪,喉骨間像是要窒息。
她最終沒應話,想要擦肩而過,然而林苗根本不給機會,快步追過去,撕扯她手裏的袋子,猛地将其丢出去。
包裝袋散開,醬油瓶和石頭摩擦出砰砰的聲響,其他的調料品散落到一旁。
“你怎麽不陪我哥去死,怎麽還活着啊。”林苗過去推她,“賤不賤。”
“我……”
“不要黃鼠狼拜年,你這種人趕緊去死好了,你死了我們才開心。”
這時,溫家的大門開了。
林苗聽到動靜後,想都沒想就松了手,沒看清人,以為是溫母,扭身就走。
林敘出來的時候只看到一個女孩飛奔跑開的背影,以及坐在地上的溫靜。
他長腿邁開,快步過去,“怎麽回事?”
溫靜身體生硬,雙腳發軟,好像都站不住似的。
林敘扶她的力道加大一些。
他聽到外面隐約傳來争吵聲才過來查看,沒想到受傷的人還真是溫靜。
“沒事,不小心撞到人了。”
溫靜很快回過神來,将東西一一撿起來,重新裝好,仿佛什麽事請都沒發生,松開他的手就進了門。
晚飯過後,一天就這樣平平無奇地過去了。
期間林敘接到過不少電話,都是問他在哪,沒有人猜到他會在一個偏北方名不經傳的小鎮上。
客廳裏,溫靜剝着明天入菜用的堅果仁,看他再一次拒絕哥們喊他喝酒的邀請,忽然問:“你什麽時候回去?”
“不知道。”林敘丢開手機,似笑非笑,“怎麽着也得幫你抓完小偷再走吧。”
“他應該不會再來了。”
“你确定嗎。”
溫靜不敢确定。
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所以。”她小心翼翼問,“你是要住在我家嗎?”
“那我睡馬路上?”
“附近有賓館。”
“住不慣。”
“……”
住別人家裏就習慣了?
溫靜沒再去趕,拿起遙控器,調了個動畫節目,林敘賞臉地陪同觀看一會兒,餘光偶爾瞥向身邊的女孩,“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不能。”
“我還沒問。”
“和你沒關系。”
林敘嗤笑,湊過去打趣,“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麽嗎。”
溫靜剝了個堅果,頭也沒擡,送到他唇邊,“別問。”
堅果仁香香脆脆,平時林敘不愛吃,經她手裏的嚼下去發現還挺香的。
“那我們交換秘密怎麽樣。”他随手拿起一只核桃,玩弄在指間,另一只手托着額邊,“你和我說,我再和你說。”
不是溫靜想做這個交易。
而是他在這裏,明後天未必不會再和林苗撞見。
與其倉促掩蓋,不如滿足他好奇心。
“你先說。”她道,不做賠本買賣。
“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過年。”
她怔怔。
“我很羨慕你這裏的人可以一家人一起過年。”他淡淡陳述,“記得小時候也是阖家團圓,直到,我媽發現我爸出軌,精神崩潰,從窗口一躍而下。”
“我親眼看到。”
“綠色草坪和白色裙子都被她的血染紅了。”
大概是從那時起,對人性産生懷疑。
儒雅紳士的父親,對家人溫柔體貼,在外評價都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實際上外面不知多少小三小四。
人總是複雜的動物,興許父親對母親的關愛和孩子的呵護都是真的,但他對外面的情人,也是真的。
這些年,林敘基本沒把那個男人當做父親,以至于林父大多數時候只能采取強硬手段,可越是這樣,越讓人抗拒。
溫靜聽完後,深呼吸,“我也一樣。”
“親眼看到一個人的生命離我而去。”
小偷并沒再出現。
興許是聽到這個家有男聲,不敢再輕舉妄動,林敘晚上去酒店住宿,白天陪溫靜随處逛逛,從看電影到電玩城,倒一點不覺得無聊。
年三十的晚,正式進入新年倒計時,按計劃一塊兒過的,但傍晚時候,溫靜聽到外面傳來弟弟溫熠和姐姐溫萍吵鬧的聲音。
她正準備去拌餃子餡,熟悉的聲音讓人不由得繃緊神經。
“我爸媽好像回來了。”
跟着來廚房打下手的林敘跟個爺似的,繼續安然如山,“那不挺好。”
溫靜說:“你躲一下。”
“?”
“快點。”
“我還想怎麽打招呼呢,你……”
林敘話還沒說完,手腕忽然被她的手拉住。
她手心溫洋洋的,柔軟細膩,他被她拉着來到樓上,沒地方好塞的,幹脆把他塞到自己房間,走之前做個噓聲的手勢。
透過窗戶,他們已經打開大門了。
每個人手裏都提着東西。
安頓好林敘,溫靜這才下去迎接。
看到二女兒,母親臉上洋溢着笑容,“着急回來,就沒和你說一聲。”
溫靜問道:“怎麽突然回來了。”
“還不是因為你。”溫熠冷哼一聲,随便踢了腳地上的行李,“媽說留你一個人過年不放心,讓我們提前回來。”
他還沒在海南玩夠呢,被急急忙忙拉回來,正不爽呢。
“新年就是要一家人團圓,少一個人怎麽行。”溫母說道,“而且你那麽長時間沒見到你姐,一點都不想她嗎?”
“切。”溫熠根本不當回事,翻個白眼,就去屋裏玩游戲了。
家裏只有他一個兒子,向來都是慣着脾氣長大的,溫母不好多說什麽,轉而去安撫二女兒。
溫萍做姐姐的雖然沒多說什麽,但也滿臉不太高興,沒幫忙整理東西。
溫靜從母親手裏一一接過,看到一些陌生的包裝袋,“這裏面是什麽。”
“之前給你們姐弟三找人訂做的毛衣,純羊毛的,早就做好了,今天才來得及去取。”溫母從中拿出來,“你穿看看,合不合身。”
“現在很多羊毛衫都是假的。”溫萍聳肩,“媽你很容易上當受騙的。”
“這怎麽是假的呢。”溫母沒管那麽多,讓溫靜去試試。
一共三件,大姐的是粉色的,溫靜的是白色的,弟弟的是黑色的。
溫靜摸了下質感,“媽你多少錢買的。”
“不貴,幾百,你和你姐的便宜一點,你弟的尺碼比較大,貴一些。”溫母催使她趕緊去換,尺碼不對的話還可以去調。
溫靜接過去換上了。
她皮膚白,穿白的沒有絲毫的違和感,衣服設計也很漂亮,圖案簡單,版型勻稱。
不過穿起來的舒适度并不太好。
溫靜穿着新毛衣回到客廳,看見桌上的打火機,那是林敘丢下來的,她裝作心不在焉地,伸出一只手收到口袋裏。
好在沒人發現。
“怎麽樣,好看嗎?”溫母笑着問。
溫靜點頭,“挺好的。”
“萍萍你也去試試吧。”
“我不去。”大姐沒給面子,“我懷疑你買的是假貨。”
溫母一臉無奈。
溫靜拿起姐姐的那一件,質感和自己差不多,再摸弟弟的,似乎有點不一樣,不像是一個料子的。
毛衣這東西千差萬別,光摸并不能做出判斷。
羊毛是可以用火燒辨別的。
溫靜從三件衣服的袖子上取了一點線頭,用打火機試着點燃。
線頭很快燃燒。
前兩件變成結塊的灰燼,黑色的那件則變成一撚就碎的灰燼。
味道也和她們姐妹兩的不一樣。
這三件裏,只有弟弟的才是真的純羊毛,其他的不過是普通的毛衫罷了。
溫靜握着打火機,許久的沉默。
溫母趕着去廚房做飯去了,一旁的姐姐早就看到她的行為,雙手抱胸,看熱鬧的樣子,“你覺得我們兩個的是真的羊毛嗎。”
像是早有預料,“我就知道,咱媽把我們姐妹兩當傻子糊弄,能舍得給我們兩個買真的?她只知道疼她那寶貝兒子,怕他凍死還給買毛衣,純羊毛的多貴啊,好幾千呢。”
溫靜道,“你別這樣說。”
“無所謂,她又不是第一天重男輕女了。”大姐拿起粉色毛衫,往地上一扔,“反正我不穿。”
等人走後,溫靜把地上的毛衫撿起來。
撣了撣上面的灰塵,疊好重新放回去。
毛衫是假的,但愛總不能也是。
不然,怎麽會從海南飛回來,陪她過年呢。
很多事情本來就不應該去深究,只去看表面,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溫靜去廚房幫溫母打下手,今年大概和往常一樣,包餃子貼對聯,再一家子在客廳看春晚,唯一不同的,是她房間多出一個人。
溫母一邊拌餃子餡一邊問道:“你這段時間一個人在家害怕嗎?”
“不怕。”溫靜說。
“還是靜靜膽子大,上回你姐一個人在家住了一晚上,鬧着說屋子裏有鬼。”母親笑道,“她膽子小,都住了這麽久的家,還天天疑神疑鬼的。”
溫靜用勺子舀了一些鹽,“我倒希望鬼來找我。”
溫母看着二女兒的模樣,一時的啞語。
一家人順順利利吃上團圓飯,過個除夕夜,溫靜這次沒有陪他們看春晚,提前上了樓,溫熠坐在沙發的正中央,瞥她一樣,“你這麽早上去幹嘛,還沒拿壓歲錢呢。”
這邊的規矩是父母給的壓歲錢不分年齡,直到孩子結婚,家裏有三個孩子,溫母通常每個人發二百塊錢的紅包,圖個吉利。
“爸媽掙錢不容易,我們都長大了。”溫靜淡淡道,“可以不要了。”
“你不要我可要了。”溫熠不服氣。
溫母也插話道:“拿着吧靜靜。”
“真的不用。”溫靜淡笑,“媽你不是給我買了毛衣嗎,這就夠了。”
不一會兒就沒了身影。
單人躺椅上,溫萍一手抱着薯片一手玩手機,聽到對話時停止咀嚼的動靜,将二妹的話原封不漏得聽了進去。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她這個妹妹,表面雲淡風輕,實則波濤駭浪。她不會像別人那樣索要抱怨,反倒是順着來,哪怕知道毛衣是假的,依然感激涕零。
那番話果然把溫母說得面露愧色,手裏的三個紅包紙袋都被攥皺巴巴的,溫熠伸手來要的時候還遭來個白眼,問他向二姐學學,能不能懂點事。
溫萍繼續吃了塊薯片,突然覺得這個看似文靜的妹妹,哪天發狠起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
樓上。
溫靜提着裝餃子的保溫杯推開房門。
第一眼沒看到人,最終在床鋪的另一邊看到倚着牆的他,低頭玩着手機,是她鮮少見過安寧的樣子。
她走過去,掰開保溫杯蓋子,問道:“餓了嗎。”
“沒餓死。”他沒好氣。
“對不起。”溫靜把筷子遞過去,“我不知道他們來得這麽突然。”
他從手機屏幕前擡起臉,看她小臉确有愧意,連語氣都比之前柔軟不少,就沒計較太多,“我不喜歡吃餃子。”
“那你想吃什麽,我下去給你買。”
溫靜正準備把保溫杯收起來,又被他拿了過去。
那杯子一看就是她自己用的,接過來看了下,“餃子是你包的?”
“和我媽一起。”
“噢,哪個是你包的,我嘗嘗。”
溫靜包的餃子比較端正,輪廓和邊際清晰,很容易分辨,溫靜看他筷子随便夾起的一塊,點頭,“這個。”
林敘嘗了下。
調制的肉餡的,很香,不怎麽愛吃面食的他吃了兩個,末了接過溫靜遞來的水,挑眉問:“接下來怎麽辦?”
總不能讓他一直呆在這個房間。
要是被發現的話,還不如讓他直接和溫家人打招呼。
“等大家睡着的時候你再溜吧。”溫靜提議,“再找個地方住下。”
“我以為你要留我在這房間裏過夜。”
這顯然,不着調。
林敘不怎麽餓了,起來到房間溜達溜達,剛才她人不在,出于隐私沒到處亂看,現在總算有個機會審視一番。
房間不大,家具都是老舊的,不過很幹淨,找不到一絲灰塵。
以為女孩子的房間都是粉粉嫩嫩的,但她的房間和物品都和人一樣,普通而單調。
溫靜數着時間,等樓下客廳的人看完電視就可以帶人離開,沒去管他。
林敘的目光慢慢鎖定在書櫃上擺放的一些書紙上,有獎狀,還有一張照片。
“那是什麽?”他問道,“你畢業照?”
“嗯。”溫靜點頭。
“我能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
“想看看你以前的樣子。”
這房間裏擺在表面上的都是沒有秘密的東西,溫靜沒有隐藏,取下照片遞過去。
是她初中的畢業照。
那時候還很稚嫩。
林敘沒看名字,以為能從一衆女生中一眼找到她,卻費了好久的時間,對上名字再去看,才找到一個她的身影。
上面的溫靜,唇際微微挽起。
她在笑。
竟然有笑。
“你以前不是會笑嗎。”林敘觑她,“現在怎麽不笑了,嗯?”
沒得到回應,溫靜在整理書櫃,一聲未吭,這才讓人想起之前的交換秘密。
每個人都有無法輕松開口的過往。
十一點多的時候,溫靜去樓下看一眼,發現大家還在守歲,弟弟在玩游戲,不知道要玩到什麽時候。
這樣的話,林敘估計真要在她房間裏過夜了。
當然也不是沒解決辦法,她窗戶的位置剛好對着圍牆,可以從窗口跳下去再溜走。
林敘拉窗看一下,這高度沒難度,就是行為诟病,整得他們像是在偷情。
他長腿邁了過去,人坐在窗臺上,“要不,我就這樣走了?”
溫靜還在猶豫,“會不會有危險。”
“你很擔心我?”
“我怕你摔死。”
這倒不至于。
林敘沒給她添麻煩,二話不說跳躍到圍牆上,再一躍而下。
溫靜看他下去,還是不放心,直接下樓出去,路過客廳的時候大姐問一句幹嘛去,她回了句:“看煙花。”
這幾年雖然煙花被禁了,但仍然有一些小孩偷偷摸摸地放,站得高一些可以看到滿天的光彩。
溫靜去圍牆走道找人,尋覓到末尾才看到林敘,他似乎沒想到她會跟來,懶洋洋丢過去一眼,“你來幹什麽。”
“你臉怎麽了。”
“嗯?”他伸手一摸,指腹上印有淡淡的血跡,想起剛才路過的蹭傷,“走道太窄,沒注意蹭到樹枝了。”
只是蹭傷,并不嚴重,他抹了下後沒再管。
溫靜想起附近有24小時自助藥店,便徑直過去,林敘對這片地方不熟,也只是跟着。
看她買了創口貼。
“沒有透明的,只有這個。”溫靜晃晃手裏,是一張普通的小創口貼。
林敘哪會用這玩意,眯了眯眼眸,“你讓我用這個?”
“貼一晚上就好,免得感染。”
“這玩意,狗都不貼。”
林敘身體素質向來不錯,小打小傷不算什麽,上一次進醫院還是比較嚴重的賽車事故,在病床上躺了兩個星期,也因為這件事被家裏人強制禁賽。
溫靜幹拿着創口貼,“貼一下又不會掉肉。”
林敘斜睨一眼,“你幫我貼?”
“可以。”
那就沒問題。
林敘勉勉強強答應了,看溫靜走到跟前,她換了新毛衣,領子不高,低頭撕創口貼的時候露出頸部一片雪白,和夜色襯得很柔軟。
溫靜個子比他矮很多,周圍光線不夠,怕貼歪了,她提醒:“你過來一點。”
林敘上前一步。
這一步,直接挨到她跟前,衣服互相貼合。
溫靜吓了一跳,定定神,讓他再蹲下來一點。
林敘幹脆帶她來到臺階,把剛才的藥袋子往上面一扔,讓她坐下,然後自己半蹲下來。
猶如手握兵權拜跪女王的臣官,謙讓得體,氣勢又呈上風。
還沒貼,溫靜看他唇際撩起薄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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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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